第19節(jié)
符箓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爹來】。 “不是我想跟著你,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走在前往鎮(zhèn)厄司的路上,嘴里殘留著糖葫蘆的甜意,當施云聲開口,冷硬的語氣軟化幾分:“只是因為吃了你的東西,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勉強護你一天。” 施黛:“哦——” 施黛笑盈盈俯身,看向自家說話向來磕巴的弟弟:“你以前從不說俗語的。老實交代,最近是不是在一個人偷偷練習?”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施云聲脊背微僵,別過頭去。 然后聽見身旁那人笑了笑,若有所思:“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很好,今后我每天給你一塊點心,勞煩弟弟日日護著我啦?!?/br> 邏輯漏洞被她完美拿捏,施云聲再度啞口無言。 什么日日保護她……他才不是這種意思。 欺負小孩,壞女人! 還沒入鎮(zhèn)厄司,就見閻清歡坐在司門旁的小攤上吃餛飩,江白硯倚靠在墻邊,手中拿著張羊皮紙卷。 閻清歡當了十幾年江南闊少,骨子里帶著富養(yǎng)出的金貴,青衣委地,如風拂玉樹。 因而當他吃下小餛飩,滿目震撼說出那句“實乃珍饈”時,得來了幾名路人神情古怪的注視。 與之相比,江白硯安靜得多。 他今日著了件素凈白衣,長劍別在腰間,兀自出神時,眼底似落著霜白清寒的雪。 只一瞬,江白硯抬起眼,對上施黛視線。 “江公子、閻公子?!?/br> 施黛嗅了嗅空氣里彌散的濃香:“我記得這家餛飩味道不錯?!?/br> “我未用早膳,來鎮(zhèn)厄司時遇上江兄,他便在這兒陪我?!?/br> 閻清歡吃得心滿意足:“長安不愧是大昭之都,連餛飩都如此別具風味?!?/br> 餛飩還能有多特別。 施黛好奇:“莫非江南的餛飩,與長安不同?” “大不相同。” 閻清歡:“我家做餛飩,里面包的是大蝦、鮑魚和花膠,極清淡,吃多了膩味得很。” 施黛:…… 有沒有可能,當某種餛飩的原材料與普通餛飩的重合度為零,那它就壓根不是餛飩。 這連餃子都不算,高低得是個佛跳墻。 施黛輕揉眉心,看向另一邊:“江公子手中是何物?” 江白硯:“長安陣圖。” 他手里的羊皮紙不大,被輕輕一攤,展現(xiàn)在施黛眼前。 圖上是長安城的縮略地圖,坊市被描繪其中,靈氣暗涌。 “傀儡師cao控妖鬼,近日人心惶惶?!?/br> 江白硯道:“白副指揮使于全城設(shè)下大陣,若某地妖氣大作,陣圖能予以提示?!?/br> 長安城面積廣闊,居有百萬人口,在整個城中布置陣法,可想白副指揮使的實力之深。 施黛聽說過這種監(jiān)察妖氣的陣法,也知道此術(shù)并不常用。 一來耗費精力,二來收益不大。 陣法只能檢測到極為強烈的妖氣震動,要么是千百年修為的兇悍妖鬼,要么是百鬼夜行般的群魔亂舞。 這兩種情況都非常稀少,世間常見的小妖小祟,則無法被大陣察覺。 恰好,當下這樁案子完美符合條件。 傀儡師聚集群妖,雖然能震懾百姓,但也容易暴露行蹤,只要凝集的妖氣出現(xiàn),大陣就能指示出案發(fā)地點。 “白副指揮使,好厲害?!?/br> 施黛由衷感慨:“昨天夜里,也是她來超度亡魂的?!?/br> “聽說她來自文淵書院,是百年難遇的陣法天才。” 閻清歡吃完小餛飩,饒有興致接過話茬:“文淵書院曾給過她難以拒絕的籌碼,想讓她留在書院教習,她毫不猶豫一口回絕,來了鎮(zhèn)厄司斬妖除魔?!?/br> 他掏出一塊金絲紋鮫綃帕,輕擦嘴角: “不過閑來無事時,白副指揮使還是會去文淵書院,無償教授陣法?!?/br> 文淵書院有書圣坐鎮(zhèn),是當朝儒生云集之地,也教些道法。 這里的“儒生”并非滿口之乎者也的入仕書生,而是將儒與道相融,擅長畫符列陣的術(shù)士。 聽說儒生有言出法隨的能力,打個比方,如果要使用水法,只需說一聲“豁開青冥顛,瀉出萬丈泉(1)”或“飛流直下三千尺(2)”這類詩詞就行。 “鎮(zhèn)厄司中奇人眾多,能坐上副指揮使位子的,都是大能中的大能?!?/br> 閻清歡說到興頭上,繼續(xù)道:“副指揮使里,還有極為神秘的縫尸匠、妙手回春的神醫(yī)、馴養(yǎng)百蠱的苗疆蠱師……白輕曾與那位蠱師交戰(zhàn)過,打得風云變色?!?/br> “等等。” 施黛總算意識到不對:“你認識白副指揮使?” 算算時間,閻清歡來長安沒幾天,聽他說得,怎么像對白輕了如指掌一樣? “不認識?!?/br> 閻清歡老實回答:“但……我看過百八十本有關(guān)鎮(zhèn)厄司的話本子?!?/br> 閻清歡掰著手指頭數(shù):“什么《無頭作祟之物》、《黑夜行》、《蝕骨霸寵:孟軻與她的小嬌夫》……啊不對,是《占卜術(shù)殺人秘法》。” 好生硬的轉(zhuǎn)折。 阿貍:…… 你脫口而出暴露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吧!根本沒掩飾住,很欲蓋彌彰?。《沂裁唇小懊陷V與她的小嬌夫”,施敬承他不要面子的嗎? 施黛眼珠子一轉(zhuǎn)。 她娘孟軻風風火火,她爹的性子則像個文弱書生,要說“霸寵”,說不定還真有據(jù)可循。 施黛搓搓手:“我對其中某一本很感興趣,不知閻公子可否借我一觀?” 閻清歡如遇知己:“我懂。最懸疑最刺激最扣人心弦的那本是吧?明日便給你送來?!?/br> 兩人相顧無言,露出彼此都懂的微笑。 阿貍:…你們那點兒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了吧! 對此類話本一無所知、只聽娘親念過兒童睡前故事的施云聲:? “剛才說的都是些探案傳奇,你要是想看,今后我給你買些,還能學學遣詞造句?!?/br> 施黛摸摸小孩毛絨絨的腦袋,抬了眼,看向江白硯:“江公子想看嗎?” 江白硯沉默。 平心而論,他不太想答。 若說想看,大概會被施黛和閻清歡當作同道中人,在明日收到一本稀奇古怪之物。 若說只想看探案話本,又顯得有點呆,成了與施云聲相差無幾的水平。 再者,他不愿同眼前三人有過多牽連。 江白硯揚唇笑笑:“多謝。我不看話本?!?/br> 切,書都不看。 施云聲嘚嘚瑟瑟,朝他丟去一個滿含不屑的眼神。 江白硯:…… 很好,他現(xiàn)在淪為了連施云聲都不如的水平。 “今夜傀儡師很可能動手。” 將手中羊皮紙合攏,江白硯淡聲轉(zhuǎn)移話題:“蘭陵坊地勢高,且居于長安城正中,去那里候著吧?!?/br> * 持有白輕的長安陣圖,抓捕傀儡師成了守株待兔。 不出所料,當暮色漸暗、天邊響起第一聲悶雷時,陣圖上東南角的位置,陡然生出金光。 施黛給每人分了張神行符,僅用一盞茶功夫,便抵達妖氣最濃之地—— 青龍坊。 悶雷大作,風雨欲來。 放眼望去,街邊徘徊著許多形貌奇特的妖怪。 這種妖物施黛頭一次見,通體青灰、骨瘦嶙峋,本應(yīng)生有雙手的地方,豎著兩把鋒利長刀。 江白硯拔劍出鞘:“刀勞鬼?!?/br> 《山海經(jīng)》有言:臨川間諸山有妖物,來常因大風雨,有聲如嘯。 說的就是這種妖。 “這個我知道!刀勞鬼的嘶吼聲可以凝聚狂風,化作風刃。要特別注意的是,它們兩手的雙刀含有毒素,一旦被劃傷,會中毒?!?/br> 閻清歡飛快補充:“不必擔心,我能解?!?/br> 他喜好話本子,每每看見志怪傳奇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劇毒,都心癢難耐。 遇毒就想解,這是一名大夫的職業(yè)素養(yǎng)。 于是他爹他娘耗費重金,找了不少罕見的妖魔毒素,讓他在家搗鼓著玩兒。 令人聞之色變的刀勞鬼,不過是其中再普通不過的一種罷了。 江白硯并未多言,凝神環(huán)顧四周:“在東,隨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