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衡看著這一幕，心里也感到很滿足。他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需要別人的贊美，但現(xiàn)在他卻發(fā)現(xiàn)，能夠被云辰所贊美，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感覺。

    雖然庭院里歲月靜好，但網(wǎng)絡(luò)上對危衡的討伐從未停息。危衡的舉動被網(wǎng)友們瘋狂譴責(zé)，指責(zé)他不負責(zé)任，對人和動物不尊重。更有甚者，開始質(zhì)疑他在戰(zhàn)場上的行為，某程度上，輿論甚至開始動搖他身為將領(lǐng)的榮譽。

    然而，危衡對這些攻擊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甚至不去辯解。

    他處在輿論風(fēng)暴的中心，卻像是置身事外，安靜地經(jīng)歷著這一切。

    危衡要在歐洲參加國際會議的消息不脛而走，因此，這引來不少人在國際會議中心門外示威抗議。

    在危衡準(zhǔn)備參加會議的時候，云辰也看到了這些新聞。對此，云辰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辰忍不住對危衡說：“我陪你去國際會議中心吧。”

    危衡怔了一下，隨后立即搖頭：“沒有必要。這對你沒有好處?！?/br>
    “可是……”云辰看起來有些難過，“上次你去開發(fā)布會的時候，我沒有在你的身旁。事后我每次回想，都覺得很遺憾?！?/br>
    危衡只道：“這不必要?！?/br>
    “怎么能這么說呢？”云辰皺起眉，“我和你協(xié)議結(jié)婚，不就是為了改善你的公眾形象嗎？我每次都不出現(xiàn)，那要我來做什么？一年五千萬，我可拿得不安心。我也是有職業(yè)道德的人?！边@話云辰越說越響亮，滿面寫著理直氣壯，“我們說的可是一年五千萬！房子車子還沒算呢！我拿著高薪厚祿，遇事卻做縮頭烏龜，這可太不厚道了！這簡直是湯校長都要舉報詐騙的程度嘛！”

    這話讓危衡臉上鮮見地露出無奈神色。

    得知云辰和危衡的決定，湯校長頗為欣喜，很快就讓無人機送來公眾人物親屬及隨行人員專用變裝口罩。

    所謂的“變裝口罩”是易容面具的一種。一般易容面具會更改整張臉的容貌，但變裝口罩只會改變下半張臉，眼睛是不變的。這種面罩不用包裹整個頭顱，舒適性和便捷性都大大高于易容面罩。

    不少公眾人物的親眷和隨行出鏡的時候也會采取類似的措施。他們露出“心靈的窗戶”，但同時也戴上口罩，保護隱私。

    這口罩頗為輕薄，內(nèi)部有多個傳感器，用于感知使用者的動作，并將其轉(zhuǎn)換成虛擬的外觀和聲音——沒錯，這個口罩還有變聲功能。

    大部分公眾也都能夠接受這種“半公開”的形式，畢竟，公眾人物的親朋隨扈也不能完全算是公眾人物。

    云辰戴上變裝口罩，看起來立即不一樣了。雖然眼睛還是那一雙眼睛，然而，下半張臉卻變了。這面罩呈現(xiàn)的面容應(yīng)當(dāng)是被公關(guān)部門細致雕琢過的，尤其是那張嘴，被設(shè)置成微笑唇，讓云辰看起來更加友善斯文。

    云辰看著鏡子里和自己既像又不像的臉，心中產(chǎn)生一種古怪的違和感。他朝鏡子里的自己做了幾個表情，發(fā)現(xiàn)變裝口罩還是有一定的缺陷的，表情做起來還是有點兒僵硬，欠缺生動。如果是在正常社交距離面對面交流的話一定會讓人感覺很奇怪，但是上電視面對公眾的話倒是還可以接受。

    云辰走到危衡面前，問道：“你看我這張臉是不是有點古怪？”

    危衡打量云辰，搖頭：“不會，很好看?！?/br>
    云辰只當(dāng)危衡在安慰自己，搖頭說：“這哪兒好看？”

    危衡回答：“這張臉有你的眼睛?！?/br>
    夜晚，霓虹燈照耀著每一個角落，使得城市像絢麗的星空。

    一輛軍用浮空車穿梭半空，閃耀的燈光下，隱約可見車上有穿軍服的安全員在車內(nèi)負責(zé)cao控駕駛。這輛浮空車穿過繁華的城市，然后緩緩駛進國際會議中心。國際會議中心外的臺階站著參加此次會議的各個重要人物。他們都是放一個屁就能影響國際局勢的重量級人物，然而，此刻，他們都整齊地站在臺階上，迎接這輛軍用浮空車的到來——不，與其說是迎接這輛浮空車，不如說是迎接車?yán)锏娜恕：庠獛洝?/br>
    這并非意味著危衡的地位真的就如此至高無上，只是元首們愿意給他這一個排場，顯出自己禮賢下士以及尊重戰(zhàn)士的意思。

    這是危衡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公開出現(xiàn)在正式場合（如果沒算上上次的新聞發(fā)布會的話），因此，這次活動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媒體們早已聚集，駕起長槍短炮，隨時捕捉危衡的畫面。與媒體和官員們一般熱切期待危衡駕臨的，還有支持者以及——示威者。

    新世紀(jì)的示威場面十分震撼。警方不再使用傳統(tǒng)的實體警戒線，而是應(yīng)用由激光束和虛擬屏幕構(gòu)成的透明防護墻。這些設(shè)備可以自動感應(yīng)示威者的動作，一旦有違規(guī)行為就會發(fā)出警報并自動加強防護力度。此外，還有機器人警察巡邏在周圍，監(jiān)控示威現(xiàn)場，一旦有危險情況立即出動。

    示威者手持的標(biāo)語牌也不再是傳統(tǒng)的印刷品，而是通過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顯示在手中的光電屏幕上，讓標(biāo)語更加鮮明生動，引人注目。

    示威者們高喊著口號，他們的聲音通過技術(shù)手段被放大了數(shù)倍，響徹整個街區(qū)。他們的標(biāo)語牌也不斷變幻著，不同的標(biāo)語一閃而過，讓人目不暇接：

    【危衡，你不配！】

    【警惕人間兵器！】

    【危衡，我們不需要你的“保護”！】

    【人間要和平，不要兵器！】

    【人類至上，拒絕改造！】

    【危衡，欠戰(zhàn)友一個道歉！】

    【蟲族也是生命！】

    【危衡，你穿著死去的生命，可曾感到過羞恥？】

    ……

    抗議者的理由是五花八門，有很多甚至其實已經(jīng)和危衡本人沒什么關(guān)系。

    只是因為危衡這個人物已經(jīng)成為了某種象征、一個全球都關(guān)注的符號，所以炮火也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與外面的喧囂不一樣，車子里十分寂靜。

    危衡坐在汽車?yán)铮鏌o表情地瞥過車窗外的人群——那些叫囂著讓危衡滾出地球的一張張憤怒的臉龐。危衡看起來對這一切已經(jīng)見怪不怪。

    云辰和危衡卻不一樣，他雖然知道很多人討厭危衡，但真正意義上地站在危衡身邊面對這一切，還是第一回 。

    云辰坐在危衡的旁邊，注視著窗外的景象，心中則充滿了煩躁和苦悶。他為危衡抱不明，他覺得危衡不應(yīng)該被如此攻擊和指責(zé)。

    憤懣使他深深嘆了口氣，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危衡，想要說些什么安慰的話，但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于是，他只好默默地陪伴著危衡，靜靜地等待著抵達會議中心的那一刻。

    車外，人影憧憧，氣勢洶洶，好像有一千個一百個人在展露自己的憤怒。但車子里，云辰仿佛只是看到模糊的灰色，仿佛是打碎的調(diào)色盤。

    一切都那么混沌不清，視野變得狹窄，云辰不免恍惚。這種感覺讓他感到非常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情況。

    危衡能察覺到云辰的不安，便轉(zhuǎn)頭看他：“你可以留在車?yán)??！?/br>
    云辰聽了這話，原本緊張的心情反而一掃而空。他看著危衡，語氣堅定地說：“我不能讓你繼續(xù)一個人面對這些?！?/br>
    危衡道：“沒關(guān)系……”

    聽著危衡淡漠地說這句話，云辰忍不住變得有點兒激動：“我知道，你不會疼。但這不是什么沒關(guān)系的事情。相反的，這才是最讓我擔(dān)心你的地方?！痹瞥降难劬孟褚还蓽厝频?，變得溫?zé)岫鴿駶櫋５昧﹂]了閉眼睛，讓自己不要眼眶發(fā)熱，這樣也太奇怪了。

    他咳了咳，又睜開眼睛，用一種很緊張的語氣說：“不會疼，不代表不會受傷。我很擔(dān)心你?！?/br>
    聽到這句話，危衡怔住了。

    云辰伸手環(huán)抱住他：“讓我和你在一起吧，危衡。”

    當(dāng)云辰抱住危衡的時候，危衡的身體變得溫?zé)釁s也僵硬。

    須臾，危衡把頭靠在云辰的肩窩上，輕輕蹭了蹭，像萌萌那樣。

    危衡想：或許，我還是會疼的。

    須臾，車門打開，車子的隔音功能也就失去效果了。

    震天響的吵雜聲紛紛擾擾地闖進危衡與云辰的耳里，鼓噪他們的耳膜。

    看到危衡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大部分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媒體記者們觸覺敏銳，立即意識到這個人的身份，迅速舉起長槍短炮瞄準(zhǔn)，并對著直播鏡頭大聲說：“我們可以看到，站在危衡元帥身邊的這位……疑似是他的伴侶……”

    “疑似是”三個字說得很輕，“他的伴侶”四個字卻咬得清晰，大大聲的，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聽到“伴侶”這幾個字，示威者們也是一陣sao動，好像又找到了一個新的靶子，把滿眼的仇視也分出一點給云辰。

    有趣的是，雖然紅毯左邊是示威者，但右邊卻聚集了支持者，他們同樣喊著響亮的口號，支持戰(zhàn)爭英雄危衡。這些支持者身穿印有危衡頭像和口號的t恤，手里舉著支持標(biāo)語投屏，高喊著“危衡英雄，我們支持你”“危衡，你是最棒的”“危衡，地球愛你”等等的口號。

    紅毯就像是一條分界線，分割了示威者和支持者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左側(cè)，示威者們讓整條街道都充滿了憤怒的氣息。他們對著危衡和云辰的方向怒斥著，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推翻一樣。

    然而，在右側(cè)，支持者們則是舉著花束和彩帶，高喊著口號，將整個街道變成了一片熱烈的海洋。他們的臉上帶著欣慰和激動，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充滿希望一樣。

    在這條紅毯上，兩股聲音不斷碰撞、交織、互相沖擊，形成了一片混亂而又熱烈的場景。

    從遠處看，就像是一條河流，分割了兩岸。左岸是憤怒的荊棘，右岸是熱烈的鮮花。

    但是，即使是在如此混亂的環(huán)境中，危衡依然保持著沉著和冷靜，好像他并沒有聽到那些喊聲一樣。

    但無論是什么，危衡都并不在意。

    站在危衡旁邊，云辰深吸一口氣，他決計學(xué)習(xí)危衡的寵辱不驚。

    他看了一眼危衡的側(cè)臉，便主動伸手，握住危衡的手掌。

    危衡以極其輕柔的方式反握住云辰。

    他竭力控制力度，使得自己那可以斷金碎玉的的手指化作柔軟的羽毛，輕輕地裹住了云辰的手掌。

    他們十指交扣，慢慢地穿行過長長的紅毯。

    紅毯兩側(cè)的人群和呼喊猶如潮水一般洶涌而過，但他們卻像是在一片靜謐的海中前行。

    穿過了示威者的抗議聲，穿過了支持者的歡呼聲，穿過了無數(shù)的鏡頭和閃光燈，他們最終來到了高高的臺階面前。

    他們一步步走上臺階，危衡牽著云辰的手，最終，兩人肩并肩站在了臺階上。

    此時，兩岸的喊聲漸漸減弱，仿佛他們的登頂引來了全場一個短暫的屏息凝視。人群里人人神色各異，有的人垂頭喪氣，有的人露出敵意，也有人則向他們投來熱情的或期待的目光。

    在這個瞬間，云辰感受到危衡手中的力量，似乎他們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場合而在一起，還有更深刻的聯(lián)系。

    云辰心念微動，看著危衡，微笑著說：“我們走吧。”

    危衡點了點頭，兩人向著會議廳走去，再次掀起了周圍的喧囂。

    在這一刻，國際會展中心西側(cè)巷道里也停著一輛豪華座駕。

    黑巴克坐在豪車?yán)铮粗h處繁華的街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有那種淡淡的沉思。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點開通訊器，下達指令，聲音沉穩(wěn)而溫和，但充滿著堅定的果斷：“改變目標(biāo)。”

    “不再是危衡了嗎？”話筒另一端的人問，聲音透出疑惑。

    “不，不是了?！焙诎涂溯p微地搖頭，“改為危衡身邊那個人?！?/br>
    “你是指他的伴侶？”得到肯定答案后，話筒另一端的人的人略帶遲疑地頓了頓，“那個人是純?nèi)祟悺@種程度的襲擊會讓他殘疾甚至死亡?！?/br>
    黑巴克說：“人都是會死的?！?/br>
    話筒另一端的人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一秒，便說：“我明白了?！?/br>
    在會議開始之前，是一場歡迎晚宴。

    這場晚宴的參與者除了各位大人物及其親眷之外，還有一些媒體代表。新世紀(jì)的聯(lián)合政府總是標(biāo)榜自己是公開透明的，所以在晚宴廳里還架著三個攝錄設(shè)備，向全球直播晚宴現(xiàn)場的盛況。

    正因為是面向全球公開的，所以宴會的氣氛自然是其樂融融，無論政見是否相合，大家看起來都是好朋友。每個大人物都和自己的伴侶挽手相攜，十分和睦。

    小市民云辰第一次參加這么高規(guī)格的晚宴，滿臉好奇地東張西望。他發(fā)現(xiàn)，果然是每一個大人物都帶著一個伴侶?？磥?，湯校長為危衡找一個契約配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云辰低聲對危衡說：“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就一個人了，會不會有點兒格格不入？”

    危衡道：“會，但格格不入是我的常態(tài)?！?/br>
    云辰語塞。

    危衡鮮見地沒有全幅心神認(rèn)真注視云辰，而是略帶不經(jīng)意地掃視全場。

    只見滿場賓客歡聲笑語，談笑風(fēng)生，氣氛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