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李維斯回信 第65節(jié)
話音落畢,宴廳像一個被點燃又迅速捂上的火柴盒,無數(shù)聲音暗涌,找不到風(fēng)口炸裂。 任何場合,就沒有別人走在趙聲閣前頭的,并肩的都很少,從來都是他身后跟著人。 但此刻,趙聲閣略微低頭,讓了陳挽小半步,距離不遠(yuǎn),他人高大,寬闊的肩膀足以遮擋所有投射在陳挽脊背上的視線。 陳挽的背影優(yōu)雅挺拔,任旁人多好奇也絲毫瞧不見他表情,像被沉默騎士護(hù)衛(wèi)的年輕王儲,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頸供人張望,令人遐想。 趙聲閣就這么貼身走在陳挽身后,像押解,亦像護(hù)衛(wèi)。 不過出到門口,趙聲閣的手就從他后背放下了,陳挽的心也隨之沉下來。 失去了趙聲閣掌心的溫度,陳挽覺得脊背有些涼,他看向?qū)Ψ?,趙聲閣沒有回視他。 夜間風(fēng)很大,看起來是想要下雨了。 趙聲閣按了一下車鎖。 司機(jī)和秘書都已不在,趙聲閣一直沒有開口,陳挽等了一會兒,左右張望,沒話找話,訕道:“趙聲閣,原來這是你的車啊?!?/br> 勞斯萊斯幻影,拍賣會別他比亞迪的那一輛。 趙聲閣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對啊,怎么了?”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語速稍快,以致于根本無從猜測是否在生氣,給人更大的心理壓力。 “趙聲閣,你是不是在生氣?”半小時前那么強(qiáng)勢無畏的一個人,此刻有些小心翼翼。 趙聲閣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靜地問他:“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籌劃這些事的?” 利用廖全、拉攏葛惜、退出合伙、作空榮信、欺瞞證監(jiān),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一樁一件,嚴(yán)絲合縫,令人嘆為觀止,拍手叫絕。 陳挽一怔,也不再撒謊:“從廖全拿我mama作威脅開始?!?/br> 趙聲閣點點頭,像聊天一樣問他:“科想是你一手創(chuàng)立起來的?” 陳挽:“是?!?/br> “辛苦嗎?” “什么?” “創(chuàng)立科想?!睉{陳家對宋清妙和陳挽的態(tài)度,陳挽只有白手起家這條路。 “辛苦?!标愅毂緛硐胝f不辛苦,但也知道此刻要是再說半句謊言的后果。 “那為什么退出合伙?!?/br> 陳挽頓了一下,說:“只是退出合伙,但是項目會繼續(xù)跟進(jìn)的,而且我本來也是隱名合伙,沒有很大差別?!?/br> 趙聲閣不理會他的文字游戲:“是因為我?!?/br> “不是,”陳挽否認(rèn),“不完全是?!?/br> 趙聲閣視若罔聞自說自話:“退出科想,無論之后發(fā)生什么變故,都不會牽連到明隆,因為明隆簽的是科想,不是陳挽?!标愅炜梢噪S時退出,無論是明隆還是趙聲閣的人生。 被這樣直接戳穿,陳挽只好說:“對不起?!?/br> 飛蛾撲火奮不顧身的人還要說對不起,趙聲閣喉嚨滾了滾,還是那么冷靜地問:“你是指什么?” 陳挽已經(jīng)完全沒有在宴會上的的刀槍不入無堅不摧,顯得些微低落和無措:“給你和明隆帶來了麻煩。” “你不是都解決了嗎?目前明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趙聲閣實事求是、有條不紊地分析,“緋聞和照片危機(jī)已經(jīng)解除,廖家不可能再東山再起,榮信正在一步步走向毀滅,證監(jiān)大概率也拿你束手無策?!?/br> “還不滿意嗎?” 陳挽掩下眼底的陰郁:“終歸是個隱患?!?/br> 趙聲閣頓了頓,問:“那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他的語氣中并無質(zhì)問與責(zé)怪,反而像一種客觀的發(fā)問,是那種真要跟陳挽探討這個問題的認(rèn)真。 陳挽習(xí)慣了自己的責(zé)任自己擔(dān),說:“做到我所有能做到的?!?/br> 趙聲閣張了張口,片刻,問他:“陳挽,記得我說過什么?” 陳挽低著頭沒講話,趙聲閣就說:“說讓你不要拿我當(dāng)個擺設(shè)?!?/br> 拿他當(dāng)個擺設(shè)去喜歡,拿他當(dāng)個擺設(shè)去保護(hù),拿他當(dāng)個擺設(shè)去想象,拿他當(dāng)個擺設(shè)去愛。 陳挽只好又說:“對不起。” 趙聲閣沒有說話,就又聽到陳挽好聲好氣地解釋說:“但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項目利益牽涉太廣,你身份特殊,多事之秋,還是不要卷進(jìn)來比較好?!?/br> “……”趙聲閣就閉了口,沉默,思考該如何同陳挽講清楚。 趙聲閣不知道自己緘默不語時自帶一種審視的壓迫感。 這時候雨真的下起來了,砸在車窗上,兩個人像是被困在了黑色的雨里。 趙聲閣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沒有看他,聲音平靜,卻聽得陳挽額角青筋直跳:“陳挽?!?/br> “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嗎?” 陳挽一僵,眼神變得茫然而無措。 趙聲閣說:“應(yīng)該不是吧?!?/br> “不是我理解的那種可以公開的、長久的、坦誠的在一起?!?/br> 陳挽頓了頓,眉心一蹙,馬上否認(rèn):“不,不是?!?/br> 他感到一絲痛苦:“我從來沒有那樣想。” “趙聲閣,”他抿了抿極其干燥的嘴唇,好像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一腔心意表達(dá)出來,只會說,“是真的很喜歡你,很想和你在一起?!鼻迩灏装赘筛蓛魞舻睾湍阍谝黄?。 趙聲閣的臉看不清楚表情,說:“可是我不想談這樣的戀愛。” 陳挽一靜。 呼吸和心跳都在這個時刻停止,連血液流動也變得緩慢。 趙聲閣說:“我不喜歡?!?/br> 他這樣說,陳挽就靜住了。 因為他不知道,趙聲閣是不想和他談戀愛,還是不喜歡他。 無論是哪一個,陳挽都覺得很痛苦。 他想了又想,片刻后,還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問:“那我還能繼續(xù)追你嗎?” 趙聲閣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手指點了點,說:“陳挽,你很聰明,你追我,會觀察我喜歡吃什么,喜歡喝什么,什么時候在想什么。” “那我也藏起來怎么樣?!?/br> “我以后也不會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我的習(xí)慣,我的想法?!?/br> 趙聲閣沒有情緒的目光很沉靜,但冰冷,他歪了下頭,輕輕說:“我應(yīng)該比你更會藏吧。” 陳挽如墜冰窟,一身冷汗。 第67章 你可以理解成愛 趙聲閣本身就夠難看透的了,在這個世界上,趙聲閣如果真的要隔絕一個人,那對方便永遠(yuǎn)不可能再靠近他半分。 陳挽能區(qū)別于其他人能知道趙聲閣習(xí)慣、愛好和想法,并不是因為陳挽本身多么聰明、細(xì)致、善于觀察,即便是,根本原因也絕對是對方的縱容、默許和坦誠。 失去特權(quán),等于泯于眾人。 陳挽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趙聲閣看著失常的陳挽,無動于衷,也不兇,沒有責(zé)怪,平靜地說:“陳挽,你不用難受?!?/br> “你就是這么對我的?!?/br> “給我抓螢火蟲,打圣誕樹,送芍藥和繡球,你說希望我開心。” “我沒有覺得開心。” “陳挽。” “今天是我最難過的一天。” 陳挽的眼眶一紅。 趙聲閣說他不喜歡,陳挽沒有哭。 但是趙聲閣說他不開心。 他不開心。 陳挽的心臟傳來清晰而具體的痛感。 趙聲閣沒有安撫的意思。 馴化陳挽,懷柔、引誘和教導(dǎo)都已經(jīng)沒有用了。 要拿他最在意的事情戳他的脊骨,不痛怎么行。 趙聲閣說:“小時候,我覺得我可能無法得到別人那些輕而易舉的快樂?!?/br> “后來,又覺得,愛應(yīng)該也很難?!?/br> “現(xiàn)在看來,原來是連一點信任也不會有。” 陳挽胸口起伏,鼻子也變得很酸。 趙聲閣沒有看也知道他哭了,陳挽連流淚都是無聲無息的。 他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趙聲閣一句沒關(guān)系也沒有回他。 雨越下越大,像濃黑的墨,斜斜打在車窗上,讓人看不清楚外面漆黑的世界,也讓陳挽看不清以后的路,就又問了一次:“趙聲閣。” “那我還能追你嗎?” 他好像別的話都不會說了,只來來回回重復(fù)這一句。 夜空非常陰沉,云很厚,蓄滿雷電,風(fēng)聲呼嘯。 趙聲閣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淡聲說:“不了吧?!?/br> 陳挽眸心一滯,眼球轉(zhuǎn)得很緩慢,整個人抖得像外面被雨水打濕的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