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里斯確實有點擔(dān)心，但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很為父親感到驕傲呢！

    父子倆單獨談了談，張文雅也沒有偷聽，大概還是想教育克里斯不能使用暴力手段吧。

    不過，不怎么有說服力。他自己還不是只能想到用暴力來解決問題，或者只是為了撒氣。

    梁先生作為男小三，應(yīng)該不會主動挑釁肯特先生。

    男人啊，果然都受不了戴綠帽呢。

    *

    晚上的小小沖突不幸的飛快傳遍整個小區(qū)，外國友人如何評價肯特先生的撒氣行為不得而知，保姆圈里倒都覺得肯特先生這個大冤種還算有點“男子漢氣概”，紛紛譴責(zé)肯特太太“紅杏出墻”，“不守婦道”。

    郭大姐林大姐都挺鄙夷麗雅，說她給丈夫戴綠帽子，克里斯老可憐了，以后呀，抬不起頭來嘍！

    她倆的思想很傳統(tǒng)，也不懂一對夫妻鬧到要離婚，肯定不是哪一方的錯，尤其人家美國人民天天喊著“自由”。她們不懂娜拉為什么要出走，也就不明白為什么麗雅放著斯文溫柔的肯特先生不要，居然傍上一個“白相人”。

    “白相人”是上海話，專指男人，指的是一個人外表光鮮花花公子，但卻無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樂、騙吃騙喝騙女人。

    她們都覺得外國友人高人一等，美國闊太太搞上中國白相人，是有哪里想不開？

    張文雅很疑惑，梁先生居然是“白相人”？完全看不出來嘛！

    不過她也不信梁先生跟麗雅是“真愛”。

    作者有話說：

    *《黃山來的姑娘》說的是我們安徽的小保姆在北京工作的事情，除了演員沒有半點黃山口音之外，拍的還挺向上的。女主玲玲是個來自黃山的姑娘，在北京換了幾個雇主。第一任雇主很典型，斤斤計較，每天菜錢都要報賬，看不起外地人，誣陷玲玲偷了毛衣（其實是被女兒帶去廠里忘了拿回來），玲玲這實誠姑娘跑去重買了一件新毛衣，反而被雇主嫌棄過于“斤斤計較”，把她趕走了；第二個雇主苦命女人，剛生了孩子要坐月子才找了保姆，結(jié)果丈夫在外地工作，人沒回來錢也沒回來，拋妻棄子大渣男，好心的玲玲臨走之前還給雇主買了只雞燉上；第三個雇主家境很好，爺爺是部門領(lǐng)導(dǎo)，奶奶是書法家，孫女想進歌舞團，想讓爺爺走個后門，爺爺義正詞嚴說咱家不興搞這個歪門邪道。

    結(jié)尾是玲玲家趁著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承包了魚塘，叫女兒回家?guī)兔Γ崃峄丶矣淇斓漠?dāng)魚塘主去了（不是）。

    *故事符合1984年的精神面貌，一切都是積極的，就是按照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實際它的主線是很弱的，反映改開對女主的影響，女主實際很被動，對家里的雞毛蒜皮只側(cè)面描寫了一點，弟弟有出息好好上學(xué)，哥哥聰明但是不走正道，迷上賭博，家里找她這個meimei要錢，給她愁死了；但快到結(jié)尾忽然來了個轉(zhuǎn)折，賭鬼哥哥辦起了公司，出售漁產(chǎn)品，家境頓時來了個大飛躍。過于美好了一點。

    第14章

    ◎人人都要有私房錢◎

    到了6月初，美國學(xué)校要放假了。

    上海美國學(xué)校跟中國學(xué)校不一樣，不是7月初才放暑假，而跟美國學(xué)校同步，6月初便放假了，暑假長達三個月。按照美國家庭的傳統(tǒng)，暑假是親子活動的最佳時間，父母帶上孩子去旅游，或者送孩子去參加什么夏令營、童子軍的活動。

    麗雅·肯特要返回美國，梁先生與她同行，簽證資料放到肯特先生桌上。

    還能怎么樣？只能給他通過嘍。

    麗雅打電話問克里斯要不要跟她一起回美國，或許他想回美國上學(xué)。

    克里斯掙扎了好幾天，還是決定留在上海。

    “爸爸很可憐，”克里斯懨懨不快，既為了拒絕了母親感到難過，又為父親的不幸感到難過?！拔乙且沧吡?，他準(zhǔn)會覺得連我也拋棄了他?！?/br>
    “拋棄？”

    “這個詞可能不太準(zhǔn)確?！?/br>
    “麗雅首先是她自己，你覺得對嗎？”

    “嗯哼?！?/br>
    “然后才是肯特先生的妻子、克里斯·肯特的母親，對嗎？”

    他想了想，“你說的對。我不該為此難過，我的很多同學(xué)都是單親家庭，沒有父親或是母親，我只是……我只是沒想到我……沒想到他們也會離婚?！?/br>
    張文雅摸了摸他腦袋，“你需要找人談?wù)剢?？你學(xué)校里應(yīng)該有——那個詞叫什么？心理輔導(dǎo)老師？”

    “有的，但我不想去見她?！彼麌@氣，“我能跟你談?wù)剢?？我只想跟你說說?！?/br>
    “我不一定能聽得懂你在說什么?！?/br>
    “你該好好練習(xí)口語，我暑假留在中國，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說話、說很多話，我保證你學(xué)的很快！”

    那倒是不錯的！

    *

    張曉峰很忙，忙得想不起來女兒應(yīng)該搬家了。他不問，張文雅也不會主動提及。

    程秀梅差不多每個周一都約她出去玩，她們看了幾次電影，克里斯想跟著一起去，張文雅沒帶他，不然要怎么跟程秀梅解釋呢？

    但她忘了自己兩邊糊弄，對張曉峰說自己在小超市當(dāng)收銀員，對程秀梅說自己在飯店打雜。終于有一天，程秀梅說漏了嘴，張曉峰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管是當(dāng)收銀員還是當(dāng)個打雜，都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怎么居然撒謊呢？而且，到底哪邊說的是真話？或者說，全是假話？

    這會兒他想起來張文雅說要搬家，便問她：“你上次說搬家，找到房子了嗎？”

    張文雅也沒多想，隨口一編：“找到了?！?/br>
    “在哪兒？”

    “在——閘北。一個小破房子，房租便宜?！?/br>
    “閘北啊，環(huán)境怎么樣？一個月多少租金？”

    “一個月20塊?！?/br>
    “太便宜了一點。多大的房子？”

    “——二十幾個平方吧。”

    張曉峰點點頭，“那我得去看看，看看周圍環(huán)境行不行。你一個小姑娘單身住個房間，要是讓人注意到，會想占你便宜的?！?/br>
    張文雅沒想到他會提出來去看看，愣了愣，“不要了吧？”

    “怎么不要？我是你爸爸，我擔(dān)心你的安全。”

    張文雅心一緊：完了！這臨時上哪找一套二十多平方的房子去？難道她要為了應(yīng)付父親，真的跑去租一個小居室？

    “你這孩子，怎么不跟爸爸說實話？”張曉峰很輕松的說：“是不是認識了什么男孩子，住到男孩子家里去了？”

    “??？”張文雅發(fā)愣，沒想到張曉峰會想到天邊去。

    “我跟你說哦，上海男生不怎么好，他們瞧不起外省人，覺得除了上海本地人，還只有上海市區(qū)人才算是上海人，其他都是外地佬。你這樣不明不白的住到別人家里，要叫婆婆瞧不起的。”

    張文雅犯愁了，是要認下這個壓根不知道在哪里的“男朋友”，還是再編一個故事？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好別的故事。而且，要是說有男朋友，張曉峰接下來提出要見見未來女婿，她上哪兒找個“毛腳女婿”給他？

    完了，這就是撒一個謊必須用一百個謊來圓的實例。

    她有點后悔，但不是后悔撒謊，而是后悔沒有編一個更能自圓其說的故事。

    她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是撒謊了，我不是做收銀員，也不是在飯店打工。我是……我給人當(dāng)住家保姆呢?！?/br>
    果然，張曉峰氣得要命，“我張曉峰的女兒，怎么去做伺候人的人了？！”

    “工作不分貴賤?！?/br>
    “你小孩子懂什么！你是省會姑娘，是城里人，怎么能給人家當(dāng)保姆呢？不行不行，你馬上辭工，我這就給你找個工作，別的不好找，找個收銀員的工作還不行嗎？”

    上海人歧視外省人，省會人歧視外地人，這鄙視鏈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

    張文雅開始掉眼淚了，“我啥也不會，mama罵我讀書讀書讀的不好，也沒學(xué)會什么手藝，馬馬虎虎只能當(dāng)個保姆，離了她就要餓死。我不信，我想著離開她哪怕做個保姆也能養(yǎng)活自己。爸爸，我的雇主挺好的，沒拿我當(dāng)外人看。你不要說了，要是讓許阿姨知道我的事，她會跟你吵架的，那多不好呀！”

    一提到許二鳳，張曉峰有點氣餒了。

    張文雅察言觀色，“許阿姨給咱家添了個弟弟，是咱家的大功臣，不要為我弄得你們感情不好了。你現(xiàn)在照顧我，也不能一直照顧我。爸，我跟你商量個事，你看看行不行?！?/br>
    張曉峰沉思，抬眼看她，“你說?！?/br>
    “我看報紙上很多招聘都要的是本地戶口，我是外地人，很多工作明明合適，但我不是本地人，沒有資格。我想……爸，你是建筑公司的，你能不能問問哪家公司有房子賣？二手的也可以，有個二十平方就行了，能讓我把戶口遷過來?！?/br>
    張曉峰這下子可是非常意外，“怎么？你想在上海買房子？”

    “爸，你買了房子沒有？”

    “買了一個二手的房子，方便你弟弟上學(xué)。你想落戶啊……”他想了半天，“倒是可以的，就是你有錢嗎？”

    “我、我只有幾千塊，爸爸，你幫我出個首付？”

    張曉峰直嘬牙花子，一時間完全忘了張文雅的工作問題。

    “這個嘛……有點難。家里的錢都是你許阿姨管著，首付怎么也要幾萬吧？這么一大筆錢拿出來，她肯定要問。”

    張文雅十分失望，但她原本也沒有指望張曉峰能爽快掏錢，失望指數(shù)不高。

    “爸，算我借你，你要不跟許阿姨說，是借給別人了？我寫個借條給你，三年……五年還你。”

    “我想想辦法。”張曉峰為難的說。

    “爸，我讓你cao心了?！苯鸲棺余枥锱纠膊灰X似的掉落，“原本我就沒怎么見過你，我跟你沒啥父女感情。mama從來都不允許我問你的事情，一問就要罵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別人爸爸來接她，她喊爸爸，我也跟著喊爸爸，別人都笑話我怎么喊別人的爸爸。我沒有爸爸，我沒人要——”

    張曉峰又氣又窘又心疼。

    “小雅別哭了，是你mama不好，我原本想著她是你們mama，再怎么也不能對你們不好。她不愿把你們給我，放在她身邊，我也放心，你奶奶年紀也大了，帶不動你們了。哎呀！我姑娘你可別哭了！行行，爸爸想辦法，先給你把戶口遷來。哎，你問我算是問對了，我認識不少老板，你看上海這幾年到處都在蓋房子，上次我看了一套青浦區(qū)的房子，你許阿姨嫌太遠就沒買。那邊倒都是新房子，房產(chǎn)證拿到手就能遷戶口，房型也合適，最小的戶型三十個平方，不到一千塊一平方，帶上印花稅三萬到手。我再給你想辦法辦個貸款，給你拿個首付，你自己還房貸。”

    張曉峰腦子倒是很快，叭叭叭的算了賬，“那邊遠得很，但那邊以后肯定也是要開發(fā)的，到時候找個附近的工作，你一個人住也夠了。要是結(jié)婚啊，你自己有房子，婆家也不會嫌棄。你要是住在婆婆家，你這套房子還能租出去，一個月怎么也有幾十塊房租錢，你拿著當(dāng)私房錢?！?/br>
    “爸，你也知道私房錢呀？”

    張曉峰得意的一笑，“男人嘛，手里沒錢怎么行？”

    *

    張曉峰暫時忘了問她工作的問題。

    今天雖然有點危險，但終于被她急中生智再次糊弄過去，有驚無險。并且很順理成章的提到了買房子的問題。

    張曉峰做著包工頭項目經(jīng)理，人又會來事，不可能賺不到錢，錢被許二鳳收起來了，肯定存銀行呢，要是等到明年工資上調(diào)，就等于通貨膨脹，今年的三萬元到了明年沒準(zhǔn)只值兩萬元甚至只有一萬五，那可不是虧大了！

    今年買房最合適，他應(yīng)該能弄到內(nèi)部價，比在售樓處買肯定便宜，沒準(zhǔn)所有手續(xù)辦下來，三萬都用不到。

    而且現(xiàn)在要是辦貸款，實際等于用將來貶值的三萬元還現(xiàn)在值錢的三萬元，房貸的利率應(yīng)該不會上調(diào)，就算上調(diào)也比現(xiàn)在全款買房劃算一點，四舍五入等于賺了，畢竟要讓爸爸給付個首付還是有戲的，全款肯定沒戲。

    明年肯特先生會給她加薪，到時候她還月供也應(yīng)該不會吃力。

    誰能想她可能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小窩了呢！

    心情愉快！

    爸爸給女兒付個首付，天經(jīng)地義！

    作者有話說：

    *下下本開這個：《戰(zhàn)斗民族絕不翻車》——莫斯科別為我哭泣。

    凜冽的寒風(fēng)與熱烈的伏特加向來是絕配，低調(diào)和中庸也一直是保命絕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