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立刻起身行了萬福禮：“多謝母親。”

    相比于來時(shí)的烏云密布，甄氏告退時(shí)神清氣爽。

    太夫人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精明的眼眸沉了沉。

    ＊＊＊

    上元宮中，圣人隨意坐在羅漢榻上，讓謝淮序坐在了茶桌對面，這可是皇子有時(shí)都得不到的殊榮，圣人像是話家常一般將一本小冊子遞給謝淮序。

    謝淮序攤在手中細(xì)看，上書的都是遠(yuǎn)離京城的六品以上官職。

    圣人品了口茶，道：“你看看，覺得沈狀元適合哪個(gè)職位?！?/br>
    謝淮序有些意外：“圣人打算將他外放？”

    “他敢打你meimei的主意，在殿上公然挑釁你，又鬧得這般大的動(dòng)靜，難不成還讓他留在京城在你meimei跟前晃悠，給你添堵不成？”圣人言語中盡是對謝淮序維護(hù)之意。

    圣人挑了下眉，意有所指：“莫不是是朕會(huì)錯(cuò)了意，你當(dāng)初在牡丹亭掰斷人家的手，不是吃醋？若如此，朕倒是不介意成全一段佳話。”

    說著他就伸手去拿冊子，謝淮序也是大著膽子往后挪了一下，圣人不但不惱，還爽然笑出了聲。

    謝淮序沉靜地雙手遞上冊子：“還請圣人定奪?！?/br>
    圣人拿過冊子晃了晃，笑罵道：“你??！”

    從宮中出來，南宋已經(jīng)回了京等在宮外，謝淮序與他對上一眼，面色肅然，南宋快步走上前，小聲道：“如侯爺所料，當(dāng)年葉氏進(jìn)門的確有許多怪異之處?！?/br>
    原來南宋離京之時(shí)，是去了鳳凰城，皆因當(dāng)初幼寧在謝淮序跟前提過一嘴，寶兒說起過阿爹從不在阿娘的房中夜宿，讓謝淮序起了疑心，才讓南宋去查。

    如今得了確切的消息，謝淮序眼眶一緊，頓時(shí)又松弛了。

    南宋看著他，猶豫半晌，繼續(xù)道：“您的母親，謝夫人，當(dāng)年似乎也有古怪之處，珍珠翡翠兩位mama說不清，只說一直照顧夫人的奶娘更清楚些?！?/br>
    謝淮序氣息微凜：“周mama？”

    當(dāng)年母親過世后，周mama就返鄉(xiāng)了。

    南宋點(diǎn)頭：“是，聽說如今在梅蕊鎮(zhèn)，侯爺若是想知道當(dāng)年的隱秘之事，恐怕還得親自去一趟?！?/br>
    作者有話說：

    因?yàn)樾￠L假，所以更新時(shí)間有些不穩(wěn)定（微笑），但是每天至少有一更。

    第34章 心意

    ◎真是一刻都不能讓人省心！◎

    那日寶兒是半遮著臉, 垂著眼一股腦跑回自己的房間的，進(jìn)了房她立刻關(guān)上了門，門板差點(diǎn)撞上緊隨而來的荷花的臉, 荷花后怕地摸著鼻子，敲打著門，寶兒就是不理，跑到梳妝臺(tái)前時(shí)，她的裙擺幾乎要飄了起來, 她的秀發(fā)也在鏡中飄起了一個(gè)弧度, 輕輕落下。

    她就看到她遮住的半張臉露出地那一雙眼睛, 沁著水霧，只是靜靜瞧著，一瞬間稚氣全脫眼尾攢出媚態(tài)來, 她心中一慌，放下手里的手帕，露出水潤豐盈的唇, 還殘留著謝淮序的氣息，她猛地感受到心頭一滯, 半羞半惱地將手帕又蓋到臉上，不想去看自己的那張臉。

    晚上, 荷花伺候?qū)殐恒逶? 忽然驚聲尖叫起來：“姑娘你被咬了！”她輕撫寶兒白膩圓潤的肩，上頭明顯的一個(gè)齒痕，“被誰咬了？”

    寶兒泡在溫?zé)岬臏乩?，漲紅的臉把湯池都快煮沸騰了, 僵硬著身子動(dòng)也不動(dòng)。

    荷花奇怪道：“痕跡在這個(gè)地方是自己咬的嗎？”她笨笨地去咬自己的肩膀, “夠不著?。　彼职櫫税櫭俭@愕地瞪大了眼睛, “難不成是被別人咬的？誰咬的？你穿這么厚的衣服還能咬出痕跡嗎？衣服呢？衣服破了嗎？”荷花又緊接著去看她換下來的衣服，完好無損，她更奇怪了，“這么明顯的齒痕，衣服竟然一點(diǎn)痕跡沒有，怎么咬上去的呢？”

    她羅里吧嗦一大堆，終于回過頭去看寶兒，又是一驚，寶兒整個(gè)人都沒進(jìn)了水里：“姑娘，姑娘！”

    寶兒沒在水里，上頭傳來荷花悶悶的聲音，她在心里把荷花罵了一百遍“笨蛋”！罵完后，和謝淮序那一幕幕又不受控制地跳進(jìn)了腦海里，羞澀讓她心跳加速，快要窒息，她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喘著氣，那出水芙蓉般的嬌艷欲滴讓荷花看呆了。

    可是沈彥希也吻了她一下，為什么那時(shí)候她那么難過，難過的甚至對沈彥希產(chǎn)生了一絲討厭呢？寶兒喘著氣，又陷入了沉思，顯然這么深?yuàn)W的問題，她一人無法解決，得找個(gè)有經(jīng)驗(yàn)的人參謀一下，她想了一圈，顯然這個(gè)人選非婳月莫屬。

    翌日她起了個(gè)大早，親手做了一盤糕點(diǎn)裝好，還在雕花木盒上扎了個(gè)蝴蝶結(jié)，拉著幼寧去給婳月送禮。

    她和幼寧顯然已經(jīng)是牡丹亭的?？土?，而教坊mama自從知道她是侯府的小姐，幼寧是金家的小姐，對她們是奉若上賓，已經(jīng)不需要再女扮男裝，可以從側(cè)門大方而入，因著她們?nèi)チ?，婳月也可以免了許多應(yīng)酬，幼寧出手也大方，這么一來倒是幾廂歡喜了。

    食盒一打開，那誘人的香味精美的品相立刻就吸引了幼寧，幼寧忍不住伸手，被寶兒無情拍了一下，然后又笑瞇瞇看向婳月：“婳月，你嘗嘗?！?/br>
    幼寧兇巴巴地瞪著寶兒，婳月意味深長看著寶兒甜美的笑容中藏不住的討好，抿嘴一笑，拿起一塊，在寶兒灼灼的目光下細(xì)嚼慢咽，幼寧巴巴看著，咽了咽口水，不爭氣地問道：“現(xiàn)在我能吃了嗎？”

    寶兒敷衍地?cái)[擺手，幼寧立刻拿起一塊。

    “好吃嗎？”寶兒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婳月。

    “堪比醉仙樓的大師傅手藝。”婳月稱贊著。

    寶兒把糕點(diǎn)盒往她跟前推了推，煞有介事擺出一副知識(shí)問答的架勢道：“你這么喜歡這盒糕點(diǎn)，假如幼寧吃了，你很生氣，但是我吃了，你卻不生氣，為什么？”

    婳月挑了下眉，漂亮的眼睛在寶兒臉上轉(zhuǎn)了幾圈。

    幼寧在一旁不服氣地嚷道：“為什么我吃了她要生氣，不能是你吃了她很生氣嗎！”

    婳月放下了糕點(diǎn)，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花茶，再慢條斯理地放下，抬眼沖著寶兒盈盈一笑：“那自然是我喜歡你?。≡敢獍盐易钫滟F的......”她欲言又止，看著寶兒騰地紅了臉，改了口風(fēng)，“最喜歡的糕點(diǎn)與你分享?！?/br>
    幼寧氣呼呼地?cái)堖^糕點(diǎn)盒，占為己有。

    這個(gè)答案幾乎與寶兒心目中的答案不謀而合了！雖然她有隱隱的感知，可真當(dāng)別人說出來時(shí)，她還是被震撼了，震撼過后，又苦惱起來了，撐著腦袋愁眉不展。

    幼寧終于后知后覺，看了幾眼手里的糕點(diǎn)，再看寶兒一時(shí)害羞一時(shí)苦惱的樣子，畢竟她也是半個(gè)個(gè)過來人了，對于寶兒此時(shí)突然開竅了，她其實(shí)有些失望，畢竟她還想看更多的好戲來著。

    寶兒雖然開竅了，可這個(gè)竅開得卻讓她更加煩心了！她是立志要和謝淮序成為親兄妹來著！怎么能對謝淮序有非分之想呢！實(shí)在是太不應(yīng)該了！太可惡了！

    “他跟你挑明說他喜歡你了？”

    有聲音輕輕傳來。

    寶兒沉浸在思緒中，木然回應(yīng)：“沒有......但是......”

    “但是什么！”

    一聲驚呼嚇得寶兒回過神，對上幼寧興奮的目光，她才反應(yīng)過來，紅著臉搖頭：“你剛剛說誰?。俊?/br>
    幼寧賊兮兮地笑著：“那你以為我說的誰呢？”

    可惡！她本想裝傻來著，卻被幼寧將了一軍！可她又立刻琢磨過來，對呀，既然他也沒明說，她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一如以前，還把他當(dāng)哥哥不就行了！這樣以后見面也不會(huì)尷尬。

    寶兒覺得這實(shí)乃上策！高高興興從幼寧手里奪過一枚糕點(diǎn)，吃了。

    幼寧還想追問剛剛的“但是”下文，這時(shí)教坊mama走了過來，十分抱歉的先請了罪，然后對婳月道：“婳月啊，二皇子來了?！?/br>
    婳月眼中輕盈的笑意頓時(shí)消散了，又成了一派的清冷，淡淡道：“我知道了?！?/br>
    幼寧看著婳月離開的背影，老氣橫秋地?fù)u著頭：“溫若里這苦命的男人哦?！?/br>
    寶兒眉眼擔(dān)憂：“如果二皇子對婳月是真心的為何不幫婳月脫籍呢？若是溫中丞當(dāng)真還喜歡婳月，為什么不爭取一下呢？”

    幼寧長長嘆一口氣：“寶兒啊，你還是太單純了，感情的事哪有不是一就是二的呢。對了，沈彥希的事你知道了嗎？”

    她乍然提到沈彥希，寶兒不由臉色一白，僵硬著問：“什么事？”

    幼寧道：“他被外放撫州了，雖說是個(gè)五品官，可那里的五品官和杭州那種地方的五品官又不是同日而語的了，他也挺可憐的，本該在京城大展拳腳的，如今被外放，連媳婦也沒了?！?/br>
    寶兒雖然明白了自己對沈彥希的感情，自然也不會(huì)嫁給她了，可畢竟是從小的情誼在，他仍舊是她最珍視的朋友。

    那次的事后，寶兒一直躲著他，不知該怎樣面對他，今日卻聽說他就要離京上任去了，她終究還是趕了過去。

    北城門外，沈彥希站在馬的旁邊，看著寶兒從車上下來，沉寂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可寶兒卻在對上他的目光那一刻，避開了，他眼中的光亮也湮滅了，從她的躲避中，他明白，寶兒不是來跟他一起走的。

    寶兒走到他的跟前：“我想......我該來送送你?！?/br>
    “然后呢？”沈彥希痛苦地看著她。

    寶兒抬眼看向他：“......珍重。”

    沈彥希痛苦地閉上了眼，自嘲一笑：“所以，只能這樣了是嗎？”他此刻心中的悔痛，沒人能夠了解，那日他不該失去了理智，或許寶兒至今也不會(huì)了解對他的感情，或許就這樣將錯(cuò)就錯(cuò)，他能帶走寶兒，那么假以時(shí)日，他總是能讓寶兒愛上他的，可這一切，都讓他親手毀了。

    “彥希，對不起......我明明答應(yīng)過你，要嫁給你的，可是卻食言了?！?/br>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唐突了你，那天，嚇到你了對不對？”沈彥希目光深情地看著她。

    寶兒呆了一瞬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個(gè)溫柔的沈彥希，在他的注視下，她點(diǎn)點(diǎn)頭，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沈彥?？酀恍Γ骸拔铱傁胫愕狼?，好在你來了，今日一別，恐怕我再難有回京之日，也好，總是能見你一面......”

    寶兒心里一痛，連忙安慰道：“不會(huì)的，以你的才能，一定很快就能回京任職的！”

    沈彥希嘆息地一笑：“不可能的，謝侯爺不會(huì)讓我回京?！?/br>
    “什么意思？”

    在寶兒的疑惑中，沈彥希道：“謝侯爺曾經(jīng)私下約見過我，他說我即便當(dāng)上狀元，也配不上你，現(xiàn)在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翻手覆雨，我又如何再能回京。”

    “他不是那樣的人！”寶兒急切地反駁道。

    這一聲急切之語，讓兩人都愣住了，寶兒快速低下頭去，語聲變得極不自然：“你別多想，兄長不會(huì)那樣做的，或許是圣人另有安排。”

    沈彥希仿佛被重錘錘重，又狠狠將他的心撕扯撕碎，他幾乎不敢也不愿去想寶兒這聲急切中代表了什么含義。他剛剛那番話的確起了挑撥之意，可他沒想到......

    他很艱難地扯起一抹笑：“嗯，他是你的兄長嘛，高高在上，人中龍鳳，得圣人重視，怎么會(huì)將我們這種小地方來的人放在眼里?！?/br>
    寶兒莫名心里一滯，又聽他道：“寶兒，他以后總會(huì)娶妻娶一位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他的世家望族之女，若是到時(shí)候，你在侯府過得不自在，記得來找我。”他眼見著寶兒在他說起“娶妻”時(shí)，白了臉色，還是硬著心腸說了下去。

    他看著寶兒強(qiáng)顏歡笑，握住她的手，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一僵，他握緊了些：“我會(huì)一直等你?！?/br>
    城樓上，謝淮序凜然而立，面無表情看著樓下二人，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卻在沈彥希握住寶兒的手時(shí)，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戾，讓守城門的將士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而在沈彥希離開的第二天，謝淮序也要離京了，這件事來得很突然，河州自從入冬，便經(jīng)歷了幾場雪災(zāi)，如今是民不聊生，朝廷派了一波又一波官員去，不僅無功而返，還引發(fā)了眾怒，更有暴民趁亂作惡，謝淮序自請賑災(zāi)，回了一趟肅安府跟太夫人請辭，就要起行。

    等到幼寧急匆匆趕來告訴寶兒時(shí)，寶兒還吃驚地回不過神。

    “我們快走！”幼寧拉起寶兒就跑。

    寶兒六神無主：“去哪？”

    幼寧推她上車：“還能去哪，跟你兄長告別啊，總要在他離京前見一面吧！”

    見兄長？寶兒一時(shí)緊張起來，她不想去，可一想起這一走也不知前方災(zāi)情如何，何時(shí)能回京，她忽然間又特別想見他。

    如此在心中反復(fù)，一遍又一遍說服自己，他是自己的哥哥，實(shí)在應(yīng)該告?zhèn)€別，不用多想。

    她似乎說服了自己，可當(dāng)馬車停下，幼寧拉著她下車時(shí)，她又猶豫膽怯了：“或許兄長已經(jīng)走了呢？”

    幼寧已經(jīng)打開了車門，驚喜道：“還沒走！......他們明家姐妹居然都來了！”幼寧有些錯(cuò)愕。

    玉李要來送謝淮序倒是正常，但是行曦也來了，連玉鸞都詫異了，所以也跟著來了，她看著行曦居然一改往日的清高，眼底藏著若有似無的羞澀：“表哥，你要保重?！?/br>
    這幾乎是這么多年，行曦第一次主動(dòng)關(guān)心謝淮序，玉鸞皺了皺眉，到底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玉鸞不明白，那是因?yàn)檎缡弦讶粚⑻蛉说囊馑几嬖V了行曦。

    不論謝淮序在外如何霸道強(qiáng)勢，可在家中，在太夫人跟前，也只是個(gè)晚輩，他對太夫人的尊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聽甄氏如此一說，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和謝淮序定親的場面，只是一句承諾，就將她這么多年的偽裝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