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鸞歪了腦袋輕輕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你呀?！?/br>
    寶兒訝異。

    “表哥今日一早就進(jìn)宮朝拜，還得陪同圣人祭天，不在府里，他知祖母不待見你，怕你受委屈，所以請(qǐng)我?guī)阋煌ァ！庇覃[眼中閃過一抹調(diào)侃。

    寶兒臉頰一熱，不去看玉鸞戲謔的目光:“他……他說怕我受委屈？”

    玉鸞道:“沒明說，是我猜的。”

    寶兒緊張的情緒松弛了一瞬，一股暖流從心底無聲無息冒起。

    玉鸞牽起她的手一并而去，寶兒想到不用見謝淮序，忽然間覺得見太夫人，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事實(shí)上，有玉鸞陪著，的確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太夫人真的很疼愛玉鸞，即便一開始對(duì)著寶兒沒好臉色，也因?yàn)橛覃[一直拉著寶兒說笑，她倒也未曾為難她。

    趁著姑娘們一處說笑，甄氏勾著唇角走到了太夫人身邊的秀墩上，自懷中拿出巴掌大的小本，翻開給太夫人看：“母親，您瞧，這兩位是御史大夫和中書令家的公子，您還瞧得上眼嗎？”

    太夫人見她春風(fēng)得意，只壓著唇角，心下明白，笑道：“他們是看上行曦了？”

    甄氏這一回的唇角又勾的上了些：“兩位夫人多次邀請(qǐng)我小宴，對(duì)行曦是贊不絕口，我一時(shí)也犯了難?！?/br>
    太夫人仔細(xì)看了，眼底也十分滿意：“我瞧著這兩位都好，配行曦都好?！?/br>
    誰知行曦卻雙眉輕蹙，正巧被寶兒看在了眼里，玉鸞貼到行曦身邊，半是撒嬌枕著她的肩膀：“看來大jiejie明年是紅鸞星動(dòng)了?！?/br>
    “祖母跟前你還這般輕浮?！毙嘘貍?cè)過身，走到了窗邊。

    寶兒愣了下，剛剛她忽然覺得行曦對(duì)玉鸞有一絲敵意，她們的關(guān)系不是很要好嗎？她偷偷問玉李：“大jiejie為何生氣了？”

    玉李還來不及回答，玉鸞托著腮湊過來，語氣有幾分涼薄：“還能為何？靠著家族簪纓，自身卻各方面都不是頂尖的郎君，如何配得上咱們的大jiejie呢？”

    寶兒張了張嘴，也從玉鸞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不屑，可是各方面都要頂尖的郎君啊，她的腦海驀地跳出謝淮序那張冷峻的臉，臉騰地?zé)似饋怼?/br>
    玉鸞玩味地挑起寶兒的下巴頦兒：“咦......寶兒，你想什么呢？怎么臉這么紅？”

    寶兒一陣慌張強(qiáng)裝鎮(zhèn)定：“沒，火爐太暖了。”

    玉鸞沒再追問，反倒是坐到了太夫人身邊，探著小腦袋去看那兩位公子的小像，甄氏見她看過來，熱情地往她那挪了挪，心底只覺得出了一口氣，任她面前如何平靜，心底指不定多羨慕嫉妒行曦呢。

    長(zhǎng)得再如何貌美又有何用，如今上門提親的還不是寥寥無幾。

    甄氏清高自得，行曦?zé)o論家世才情都高出玉鸞許多，唯獨(dú)這樣貌是甄氏心里的一根刺，只有這種時(shí)候，這根刺才略淺些。

    玉鸞看了眼甄氏藏不住的得意，盈盈一笑：“我看這兩位都好，只怕大jiejie選了其中一位，另一位都要傷心死了?！?/br>
    大概是太自滿了些，甄氏不由愁眉道：“這兩位若是給你選，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可我們行曦卻還不大上心。”

    這近乎炫耀的愁眉，讓太夫人眉心一皺，她輕撫著玉鸞的秀發(fā)，道：“那不如等過了年，請(qǐng)這兩位郎君過府，叫她們姐妹自己見見?！?/br>
    甄氏的笑容頓時(shí)一僵，嘆息道：“只是這也是我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還是要行曦自己過了眼才好，平白請(qǐng)了人家來，反倒讓人家下不來臺(tái)?！?/br>
    寶兒靜靜坐在一邊，覺得自己看出了一點(diǎn)苗頭，甄氏以大jiejie為傲，卻又有些忌憚二jiejie，或許這就是她們姐妹面和心不和的原因？

    不過她于這一事上也不太通透，也不知猜的對(duì)不對(duì)，也不好找她們相問，撇過眼，見朝露嫂嫂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走出了這間堂屋，不顧寒風(fēng)在廊下與幾位大丫鬟說著刺繡上的事。

    那面上露出的輕松，是在這間堂屋不曾見到的。

    “朝露嫂嫂人很和善?！睂殐翰唤f著。

    玉李順著寶兒的目光看過去，說道:“那是因?yàn)樗齻儚男∫黄痖L(zhǎng)大的緣故。”

    她將寶兒的驚詫看在眼里，組織了下語言:“朝露嫂嫂是長(zhǎng)在祖母身邊的丫鬟，從小大哥哥就很喜歡她，十六歲那年聽說女子及笄就要說親了，要放回家去成親，大哥哥急著向祖母討了她，伯母以為只是做個(gè)通房，也沒說什么，沒想到大哥哥非要明媒正娶，祖母起先也是不愿意的，只是朝露的祖上對(duì)明家的祖上有過一飯之恩，祖母信奉因果，見大哥哥又那樣堅(jiān)持，不久就同意了，伯母為此大病了一場(chǎng)?！?/br>
    寶兒看向甄氏，她還在說著兩位郎君如何優(yōu)秀，郎君的兩位母親又如何喜愛行曦，她是那樣驕傲的人，恐怕大哥哥的婚事在她看來是一場(chǎng)恥辱，所以才這般為行曦的婚事cao心，怪不得朝露總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

    她再看向朝露的目光無比同情，慶幸道：“好在大哥哥對(duì)她真心真意。”

    玉李愣了一瞬，嘆息道：“那也是前幾年了，這幾年......”

    “這幾年怎么了？”寶兒連忙問道。

    玉李想了想，也不知怎么開口，只道：“時(shí)間久了，你就知道了?！?/br>
    這時(shí)外院的管家在門外求見，徐mama讓他進(jìn)來，他弓著身低著頭恭敬道：“太夫人，三皇子府里來人了，送了些新年禮物來，太夫人二位夫人，和幾位小姐都有份，還有一份請(qǐng)柬，邀請(qǐng)家中小姐元宵節(jié)前往梅園賞梅。”

    太夫人連忙道：“三皇子真是有心了，快請(qǐng)了人去花廳喝杯熱茶，好生招待?！?/br>
    管家領(lǐng)命去了，這時(shí)才有小斯紛紛而進(jìn)，將禮物擺在偏廳的案幾上。

    寶兒注意到甄氏方才的歡喜全然消失了，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剛剛稱贊那兩位郎君的話此刻都好像變成了笑話。

    玉鸞睨了眼甄氏，行曦已經(jīng)走了過來拉著玉李往偏廳走去：“三皇子這般周到，為了送玉李禮物，連我們也不曾落下。”

    玉李似嗔似惱：“大jiejie別胡說。”

    行曦拿著名牌一看：“這不，連寶兒和小舟的也想到了?！?/br>
    小舟擠上前很高興：“我也有嗎？”

    不是什么珍奇名貴的東西，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反而很得小舟心意。

    行曦拿出玉李錦盒里的紅寶石對(duì)鐲，驚奇道：“玉李，這不是上次你看中的那副對(duì)鐲，難為三皇子記著，看來三皇子對(duì)你是真有心了?！?/br>
    寶兒看著行曦當(dāng)真是真心為她高興，一時(shí)又有些搞不懂行曦了，若論玉鸞說的她心比天高，見玉李得三皇子青睞，不該心中有所比較嗎？

    玉李拿著那副對(duì)鐲興趣乏乏：“只是當(dāng)時(shí)看著還挺喜歡，現(xiàn)下再看，也不是很喜歡了，大jiejie若是喜歡，你拿去吧?！?/br>
    行曦笑道：“這是三皇子特意送你的，我不好收?！?/br>
    玉鸞此時(shí)卻道：“若是你不喜歡，就先收著，等有機(jī)會(huì)再還回去就是了。”

    這樣人人求還求不得郎君，玉鸞卻不太為玉李高興，寶兒還真是糊涂了。

    和寶兒有同一個(gè)想法的還有玉鸞玉李的母親殷氏，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把玉鸞喊進(jìn)了房，十分不滿：“那是三皇子送的禮，你怎么能讓你meimei送回去？”

    玉鸞不在意地給殷氏和自己倒了杯熱茶：“我也沒讓玉李馬上送回去，這不是讓她看時(shí)機(jī)嘛?！?/br>
    殷氏道：“三皇子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你這般聰慧，我不信你瞧不出，能嫁入皇族那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大房向來高傲，官職又壓了你爹爹不知幾階，甄氏的眼光更是長(zhǎng)在腦門上，從來看你不起，也看我不起，若是玉李能做皇妃，正好壓了大房的氣焰，將來你的婚事自然也不會(huì)比行曦差?！?/br>
    玉鸞嘆了口氣，正色道：“阿娘，你莫要只看眼前，如今政局緊張，太子雖被禁足，到底沒有被廢，三皇子已然牽扯進(jìn)了奪嫡之中，將來如何，都是未知，嫁過去，是福是禍都不好說?！?/br>
    “行曦最是心高氣傲，見不得人壓她一頭，何以在三皇子這件事上，如此云淡風(fēng)輕，樂見其成？”

    殷氏頓時(shí)愣住了，好一陣才回神：“你是說......三皇子會(huì)被牽連？”

    玉鸞急忙做了個(gè)噤聲的動(dòng)作：“這種事誰都說不準(zhǔn)，但是一旦賭輸了，便是滅頂之災(zāi)，您舍得用玉李去賭嗎？”

    殷氏立刻搖著頭：“那，那還是不急的好，我瞧玉李也沒那個(gè)心思，她那個(gè)心思都在你們表哥身上。”

    玉鸞眉間微促，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算了，何必讓母親跟著煩憂。

    而大房那邊，甄氏也為三皇子的事懊惱氣憤，連行曦端過來的熱茶也不看一眼，憤慨道：“三皇子那樣的郎君，怎么就看上玉李那黃毛丫頭了！”

    行曦笑道：“那是玉李的造化?！?/br>
    甄氏斜她一眼：“你還有心情笑！將來玉李成了皇妃，你難不成還要向她下跪行禮不成？”說著，她將那小像的冊(cè)子也隨手扔在了一邊，越看越堵心。

    “你哥哥當(dāng)初年少無知執(zhí)意要娶一個(gè)丫鬟為妻，如今怎樣，在同窗同僚跟前連頭都抬不起來！若不是你爹爹位居吏部侍郎，連我也要被看不起！你若是再不能高嫁，我......”說著，甄氏紅了眼，一陣抽泣。

    行曦連忙安撫：“阿娘，這事急不得，三皇子最近與各臣子來往密切，定然是動(dòng)了奪嫡的心思，一旦走上這條路，便是條不歸路，您又何必先擔(dān)憂起來。”

    “何況......”行曦略有沉思。

    甄氏急忙問道：“何況什么？”

    行曦終究還是搖搖頭：“阿娘放心，我自由主意的。”

    甄氏擦掉眼淚，握住她的手：“你一向比你哥哥清醒，我自然放心。”

    ***

    寶兒牽著小舟的手回侯府，小舟問她:“長(zhǎng)安什么時(shí)候下雪呢？”

    寶兒說:“它想下的時(shí)候就下了。”

    小舟看著她的目光有點(diǎn)哀怨，覺得她很沒有誠(chéng)意。

    寶兒哄他道:“我們?nèi)フ┟坊?，今晚除夕我給你做些梅花酥餅，梅花炙rou，梅花雪汁?。俊?/br>
    小舟立時(shí)兩眼放光，一句話都不說拉著寶兒就往花園跑去。

    “jiejie那枝，那枝比較花朵比較大！”小舟站在梅花喊著指揮。

    “哪枝？”寶兒踩在膝蓋高的石墩墩上，仰著頭張望，偶爾還墊個(gè)腳，身子在風(fēng)中晃了晃。

    荷花心驚膽戰(zhàn):“姑娘，還是我來吧，別回頭摔了，新年就掛了彩?！?/br>
    寶兒不服氣地回頭:“你這樣粗心，到你手里的梅花能有幾朵能用？”

    荷花:“……”

    “是不是這枝？”寶兒伸直了手臂，終于勾到一直花朵飽滿欲滴的，然后聽到小舟興奮的聲音。

    她心中一喜，又踮著腳，雙手攀住，不傷害花朵，去折枝根。

    “哥哥！”小舟忽然興奮地一喊。

    寶兒手指一頓，低頭看向前方，就看到不遠(yuǎn)處謝淮序緊繃的臉，她驀地心一跳，踮著腳的雙腿開始顫顫發(fā)抖。

    “啊……”那石墩墩本就是斜面的，寶兒的身子頓時(shí)失了重心。

    “姑娘！”荷花驚呼，飛身向前想給姑娘做個(gè)rou墊，誰知眼前人影一閃，荷花呆住了。

    南宋也呆住了，小舟睜大了眼睛:“哇……哥哥剛剛是飛過來的嗎？”

    寶兒驚魂未定，抬眼，就撞進(jìn)了謝淮序緊張的雙眼中，她未定的驚魂頓時(shí)更加紊亂了，尤其在感受到腰間的力量時(shí)，火燒云又爬滿了臉頰。

    她立刻推開了謝淮序，后退了好幾步，謝淮序手中一空，凝視著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

    寶兒低著頭余光見他剛剛摟在她腰間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半晌才緩緩垂下，她莫名心里一緊，感覺自己有點(diǎn)過分，很過分！

    她強(qiáng)逼著自己去看謝淮序，腳步半步半步往前挪了一步半，然后曲了曲膝蓋，聲音細(xì)軟:“兄長(zhǎng)?！?/br>
    謝淮序面色冰冷，移開釘在她身上的目光，掃向一旁的荷花:“護(hù)不住主子的婢女，也不必留了?！彼Z氣平和，卻明顯讓人感覺到深沉的怒意。

    荷花嚇得臉色慘白，立刻跪下求饒。

    小舟大概從沒見過這樣不近人情盛怒的謝淮序，僵著臉，不敢出聲。

    寶兒急了，連忙解釋:“跟荷花無關(guān)，是我自己要摘的，我只是覺得好玩。”

    謝淮序冷冷看過來，仿佛刺中了什么心底某一處:“好玩？你什么都覺得好玩是嗎？”

    寶兒被他這么冷諷，愣住了，呆呆道:“我只是想摘一枝梅花，兄長(zhǎng)為何生氣？”

    “而且……若不是兄長(zhǎng)突然出現(xiàn)，我也不會(huì)滑下來……”她只是想幫荷花撇清關(guān)系，并沒有怪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