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不是什么蠢的。

    可是他想要一直做傻子，卻又轉(zhuǎn)瞬便被剝奪了這項權(quán)利。

    “你利用我?！背暤暮韲迪癖粔壕o，每個字的吐出都無比艱澀，“從一開始，你就是有目的地在接近。你有很多預(yù)選，最終你在許晟和我之間選擇了我，因為我的家世更加符合你的預(yù)期。”

    慢一拍的，楚知鈺審視的目光向著程傾投射過來。可夜色深沉，光線寂暗，像是為相隔一米開外的對方蒙上了層層霧影，就連面孔都模糊不清。

    他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在對于這段推導(dǎo)進行求證：“——是為了成功地逃離岑遠的身邊嗎？”

    一差不差。

    程傾知道楚知鈺聰明，但在事情發(fā)生后這么短暫的時間內(nèi)便能捋順到這個程度，他的聰明也的確讓程傾訝異了一瞬，才再一次地坦白承認，說：“是?！?/br>
    他幾乎是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語氣和緩地敘述說著，程傾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有些虛散開來：“我和你說過，我是一個孤兒?！?/br>
    “認識岑遠的那年，我剛滿18歲。我被岑遠選中，做了他的情人?！?/br>
    “我沒有能力中途掐斷這段關(guān)系，就像我沒有能力拒絕他的邀請一樣。我只有等，等為期五年的包養(yǎng)結(jié)束?？墒蔷驮诳煲轿液退s定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打算放我獨立?！?/br>
    一個完全的謊言是無法再次將楚知鈺蒙騙過去的，一直以來都是半真半假的謊言才更使人信服，所以程傾不選擇否認整個事件的產(chǎn)出框架，而是在此基礎(chǔ)之上刪改填補一些內(nèi)容，以此來改變整件事的意味。

    略微停頓了下，他才繼續(xù)講道：

    “至于岑遠，我的確對他有過好感?！?/br>
    “當年的我只是一個從孤兒院出來每天為了溫飽發(fā)愁的窮人，可是岑遠給了我良好的吃穿住行，還給了我繼續(xù)念書的機會。是我想要賺錢，想要更快的自立更生，所以選擇進入了娛樂圈?！?/br>
    “雖然不是以我愿意的方式，但是他幫了我，我知道有得必有失，所以我對他依舊抱有一定好感?！?/br>
    “但是沒能演變?yōu)橄矚g，我見的世面越多，我就越知道我和他的差距有多大，何況我只是他的情人，所以這點好感早在五年前跟他后沒多久就煙消云散了?！?/br>
    “也就在我手足無措萬分焦急的時候，我意外發(fā)現(xiàn)許晟喜歡我。”這是程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人前承認自己是在有意吊著許晟，“所以我始終都沒有明確拒絕他?！?/br>
    “但是從最開始接近你，我的確沒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喜歡你的作品，所以想在你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和你有一個好關(guān)系，不希望你誤會?！?/br>
    “我沒有想到你會喜歡上我。是在你向我告白的時候，我才開始有了目的。和對許晟一樣的目的。”

    “可是后來，我意識到......”

    “——夠了！”

    程傾的接下來的言論卻被楚知鈺打斷，同一時間，他看見了楚知鈺顫抖發(fā)紅的眼睛。

    楚知鈺不知道，程傾是以何等心境才能做到平靜地將整個騙局勾勒在他眼前重現(xiàn)。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程傾，面前的這個人，實在令他感到陌生得可怕。

    在這一刻，楚知鈺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程傾是一名演員，一名極其出色的演員。當作為影帝的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戲時，就為對方的演技所驚艷震撼到折服的演員。

    所以才能扮演出一個同樣喜歡著他的角色，將他們兩情相悅的關(guān)系飾演的無缺無暇，讓他幾乎察覺不到任何怪異。

    他無法不去想，如果沒有今天的意外發(fā)生，程傾是不是根本沒有打算跟他坦白一切，自己是不是就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是楚知鈺不想問，也不需要問。

    他的唇幾次蠕動，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最后又克制的沒有真正啟唇開口。

    因為一切都和他方才質(zhì)問的一樣，苦衷永遠不是欺騙的擋箭牌。他給過程傾許多次機會將困難交付，哪怕只有一次，程傾向他將這些坦白，只要足夠真誠，自己都會選擇諒解。

    “我不想再聽了。”意識到自己突然地高聲打斷聽感過于兇惡，幾息過后，他將音調(diào)克制著降下，轉(zhuǎn)過身說。

    是楚知鈺高估了自己，哪怕耗命，他也無法坦然面對真相。

    他不敢再聽，更不敢再看，明明已經(jīng)停下腳步，卻寧愿半途而廢將方才所做的努力歸為流水。

    可是當他重新開始走著，程傾的聲音也依舊跟著，繼續(xù)著方才未完成的那段話——“可是后來，我意識到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br>
    “不再是欣賞和仰慕的那種喜歡，是想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br>
    “我的確是在和你在一起后才意識到的這點，但我不是在那個時間點才喜歡上你的。我想，否則當初在你和我告白的時候，為什么我會那么快的答應(yīng)，留給權(quán)衡利弊的時間又那么短呢?！?/br>
    在他輕飄飄的尾音里，楚知鈺的腦海不自覺便浮出他們過往相處之間的點點滴滴。而那絕不是完全的真心，他也不太能夠認定那就是完全的假意。

    而且——“一輩子”。

    太動聽，也太誘人了。

    拋棄對方對自己的戲耍欺騙不看，楚知鈺竟然真的可恥地感到些快慰高興，只是因為自己是三方中唯一被真正愛著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