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陸覺再開口時竟是哽咽了，他沉沉的搖了搖頭，這樣居高臨下的局面，陳卿言只能看見他低垂著眼簾，卻并不知他眼底的神色，但知他狠咬了下唇，淤出一個暗紅的印來，又說：“我不求你別的，只求你一樣，你當(dāng)未有過也好，一股腦忘干凈了也好，只要你痛快?！闭f著，已經(jīng)由扣著陳卿言手腕變成了全然將這人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里，卻是還要狠狠的捏著，像是可笑又癡迷的信奉著那句“十指連心”的話，哪怕下一刻仍是要與他分別，那就要他在這刻記住自己。

    “求你，哪怕只做一般的朋友也好。”

    陳卿言確實手指的骨縫間都隱隱的吃著痛，但卻全然不敵他聽見那個“求”字從陸覺的口中說出來時的詫異與沖擊。

    單是這個字就早已讓陳卿言的心土崩瓦解了。

    他看過了太多陸覺肆意任性、無畏無懼的樣子，也曾暗暗想過，這世上有誰是能讓他這樣的人低頭。

    只是看了千遭，想了萬遍。

    都不會想到竟落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想著，那些有的沒的竟都在這一刻成了動容。陳卿言只盼著自己的心能再狠一些，卻是遺憾不能做到，所以只能聽天由命一般，從了心中所想，將陸覺的手反扣過來握住，輕聲說道：

    “你別這樣，我答應(yīng)你就好。”

    仲夏的夜比起前幾日來更多了幾分悶熱，稍一走動便起一身的汗，衣衫沾在身上好不痛快，偏偏那樹梢的蟬還不知趣兒的一個勁兒叫，吵得人生出許多煩躁，只是院中老樹的枝杈最好，將那毒辣的日頭一一剪成細(xì)碎的光，撒在地上與樹蔭一并隨風(fēng)抖著，給這個破敗的小院兒平添了些溫柔。

    “也沒什么可收拾的?！标惽溲詫准绽镱^棉衣夾襖一一疊好放進(jìn)箱子里，又扭頭去拿衣架上的長衫，卻被陸覺搶先一步，拿在手里又不知道該如何疊，只能訕訕的交還給衣服的主人，開口的語氣卻不大好。

    “要人搬家也總得給些日子尋別的房子，怎么要的這樣急？”

    “聽說是有急事兒要離了天津衛(wèi)，房子放在這兒還有什么用處，大概是有要用錢的地方?！迸c陸覺相比起來，陳卿言倒顯得像是個局外人，也并不惱，“房子再找就是了，我也沒有什么可搬的東西?！?/br>
    “你找到合適的了？”陸覺看著陳卿言將那老舊笨重的箱子扣了幾次都未扣上，心中有話卻欲言又止，仍是說：“你倒是一貫愛為別人著想，什么時候肯多為自己上些心思才真是怪了?！?/br>
    陳卿言嘆了口氣，卻是笑著的，陸覺這副真心實意怪他又替他擔(dān)心的模樣是真真兒的有意思。

    “先在我?guī)煾缒莾簻惡蠋兹瞻??！彼械奈锸彩帐叭艘膊贿^是這么一個小小的箱子，陳卿言忽的想起自己與師父一同來天津衛(wèi)時，也是拎了這樣一只箱子，來來走走倒也痛快。只是認(rèn)識了這位少爺，總覺得自己的行裝簡陋將就，常常念叨掛念，倒讓陳卿言生出了幾分確實是該買一處房子落地生根的念頭，只是轉(zhuǎn)念一想，以自己現(xiàn)在手頭有的這些銀錢，想這些未免尚早，于是踏實說道：“他比我能耐大，相熟的人也多，房子早早找好了，就離這兒不遠(yuǎn)，麻煩他兩日總是行的。實在不成慶園的二樓夜里也是能住的，同陳老板說說應(yīng)該……能成。”

    能成這兩個字說的實在是要比剛才那一套弱些，誰讓陸四少爺眼里的不滿愈來愈濃起來，再說下去恐怕這人要拎了自己的脖頸問上三遍“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些？”

    只是不滿的神情片刻就消了，未朝著陳卿言想的那般更盛，陸覺的眼角因笑而平白添了些細(xì)小的褶來，只是眼睛四下來回的瞧著，卻并未落在屋中的哪處——那是他有了新的點子慣有的神態(tài)。

    “我這幾日閑的緊，找房子這事兒我替你上心了，你就踏踏實實的說你的相聲，好不好？”

    第38章 真作假時假亦真

    陳卿言不大吃陸覺嬉皮笑臉的這一套，說道：“還是我自己去找?！?/br>
    “信不過我？”陸覺把嘴一撇，悶悶不樂這一套他倒做的極輕車熟路，“罷了罷了，只當(dāng)好心被當(dāng)成了驢肝肺就是了?！闭f著就一屁股沉沉的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來。

    “瞧瞧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标惽溲杂行南肴テ话堰@人鼓囊囊的腮幫，但瞧著陸覺的這副樣子，倒不大像是裝的，緩步走將過去，想要仔細(xì)看看，這人還不大樂意，哼的一聲，將頭扭過去不肯看他。

    “好了。我還不是怕耽誤四少爺你的寶貴時間?！标惽溲暂p撞了一下陸覺的肩膀，算是向他道了歉，“你要找也不是不行，只是……”

    “自然不找貴的。”陸覺當(dāng)然知道陳卿言考慮的是什么，搶先答道，臉色倒也變得快，一聽陳卿言松了口，立刻喜笑顏開了。

    將陸覺送走，陳卿言轉(zhuǎn)身回屋又仔細(xì)看著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未收拾起來，倒還真讓他找到一樣。只不過不是他的，是陸覺的。

    那日大雨他送自己回家，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一直未取回去，陳卿言送去店里洗了，可這一樁又一樁的事兒下來，也就耽擱了，這衣服就一直疊好了壓在柜子的下頭沒再動過。

    “好險忘了?！标惽溲詫⒁路M(jìn)皮箱里重新扣好，終于一切收拾妥當(dāng)，能緩口氣。

    屋外頭的陽光不似正午時那般毒了，卻是斜斜的從窗戶投進(jìn)來，烤的屋里悶熱。陳卿言呆躺在床上，懶洋洋的只想睡覺，迷迷瞪瞪的幾欲睡著，卻閃神似的忽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