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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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海河慢慢的往回走,陳卿言平日里少有這樣的閑適時間,只是這時心里頭亂得像是一團麻,不知該從哪兒尋出頭緒來,可恍然之間卻又想起了那日在后頭與陸覺的第一次見面,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又在眼前晃著,想著他執(zhí)拗卻是十萬分認真的對自己說著“我是真心想與陳先生做個朋友……” 自己怎么這般的傻,他那樣精明的人,怎么會輕易的與人掏心掏肺。 可又扎著頭往前猛走了兩步,竟是停住了腳步,也顧不得臟凈的一屁股坐在了路旁,將下巴抵在了膝蓋處——他本以為自己早該有這樣的準備,準備著一日同這位本就與自己不該是一路的陸四少爺分道揚鑣,他理所當然的甚至帶著些自以為是的覺得自己必然是分外的坦然,只可惜現(xiàn)在這坐在路旁渾身戰(zhàn)栗的樣子實在狼狽的可笑。 他未想到這一日來的這樣快。 也未想到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quot;我看你啊,就是一個莽撞人!” “莽撞人我可比不了,那是一位古人?!?/br> “哦?” “你不知道?那我說說你聽聽?!?/br> “您給說說?!?/br> “后漢三國,有一位莽撞人。自從桃園三結義以來,大爺姓劉名備字玄德,家住大樹樓桑。二弟姓關名羽字云長,家住山西蒲州梁縣。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陽郡。后續(xù)四弟,姓趙名云字子龍,家住真定府常山縣,百戰(zhàn)百勝,后稱為常勝將軍。只皆因長坂坡前,一場鏖戰(zhàn)。那趙云,單槍匹馬,闖入曹營。砍倒大蠹兩桿,奪槊三條。馬落陷坑,堪堪廢命。 …… 青羅傘蓋撤下,只見張飛豹頭環(huán)眼,面如潤鐵,黑中透亮,亮中透黑。頦下扎里扎沙一部黑鋼髯,猶如鋼針,恰似鐵線。頭戴鑌鐵盔,二龍斗寶,朱纓飄灑,上嵌八寶云羅傘蓋,花冠云長。身披鎖子大葉連環(huán)甲,內襯皂羅袍。足蹬虎頭戰(zhàn)靴,跨下馬,萬里煙云獸,手使丈八蛇矛。正在橋頭之上,咬牙切齒,捶胸憤恨。大罵,曹cao聽真,呔!今有你家張三爺在此,爾或攻,或戰(zhàn)或進或退或爭或斗,不攻不戰(zhàn)不進不退不爭不斗,爾乃匹夫之輩。大喊一聲,曹兵嚇退。大喊二聲,順水橫流。大喊三聲,把當陽橋嚇斷。后人有詩贊美日,長坂橋前救趙云,嚇退曹cao百萬軍,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留芳莽撞人。莽撞人,張飛,你比的了嗎? 陳卿言這段貫口說的,如同珠走玉盤,一字一句的全都清楚脆生的送到臺下觀眾的耳朵邊兒去了,只可惜的是今日來的觀眾太少,他雖說的精彩,也只是寥寥無幾的掌聲罷了。 陳卿言說著,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朝那熟悉的一處飄去。那人雖是不來了,但位仍是給他留著的。 這人也唯有坐在臺下時,才瞧不出那話癆嘴貧的毛病。安安生生的捏著茶杯,若是趕上了精彩的地方,便更是眼睛眨也不眨。還記得有一次,約莫是聽得太入神,手上沒拿住,那一身高檔的西裝可是糟了殃,大老遠的就能聞見茶葉的清香。 “我聽說過有人看書看迷了的,有人看戲看迷了的,書癡戲癡都有,怎么現(xiàn)在又出了個聽相聲聽迷了的?真是少見。”陳卿言下了臺就拿話編排陸覺,手上卻遞了帕子要他再擦一擦。 “自然要怪你?!边@人接過來胡亂抹了兩把,倒是十分的不講道理。 “怪我?”陳卿言瞧著這人一臉的理所當然,自然是不解。 “怪你說的好。”陸覺嘴角藏了笑,只有存心逗一逗陳卿言時才迫不及待的露出來,“我昨兒沒有睡足,一坐下來便打瞌睡,可是你一上臺就來了精神——也是困,但恨不得讓別人撐了眼皮也要聽完,人都說大煙館里頭那幫半死不活的癮大,我怕是聽相聲得了病,一天不聽你說,就不痛快罷。“ “又在胡說?!?/br> 可見這人是真在胡說的。 陳卿言瞧著那空著的座位,鞠躬下臺時眼神就已發(fā)冷。 吸大煙的人若是癮上來了,半日之內若是得不了,便抓耳撓腮的不成個人樣兒,三不管的大煙館子外頭總能瞧見這樣的人,抽煙抽的崩子兒全無,跪在煙館的門口,給管事兒的磕頭,爹媽奶奶的盡撿著些好話來聽,盼著那人能大發(fā)慈悲給他一口煙抽抽—— 陳卿言沒這么大的罪過。 亦也沒這么大的本事。 不然陸四少爺怎么口口聲聲的說著“上了癮”,可不來也就便不來了,透著些干脆決絕。 “師弟你今兒是怎么了?”剛一下來,戴春安便叫住了要走的陳卿言。 “什么?” “心,神,不,寧。”戴春安兩手搭在后腰,盯著陳卿言繞了個圈,意味深長的吐了這四個字出來。 “哦……許是太累了?!标惽溲灾坏煤鷣y的搪塞?!耙院笞⒁?。” “你還真是為了那位陸少爺?” 未等陳卿言答復,戴春安便自顧自的說起來:“卿言你也莫嫌師哥多事,我總要提醒你一句。在北平時這樣的事兒咱們不見得多了嗎,街上要飯的乞丐加入個什么幫什么會的,也張狂起來覺得有了勢力。妓院里的窯姐兒若是巧了被有錢有權的達官貴人瞧上,飛上枝頭的麻雀比鳳凰還要囂張三分。但世間萬事,難就難在“長久”二字上。幫會有散了的時候,年老色衰也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達官貴人身邊多了更年輕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