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衛(wèi)四真的是跳錢眼里出不來了?！标躺犜挷宦犚舻匚蛉さ?。

    這么一鬧，恰好把話題帶偏了，朱悠然眨巴著眼睛說道：“去吧，放心，到時候哥幾個會幫你推銷的?！?/br>
    “說的你好像在燕脂樓有相好似的?！毙煦恍嫉氐?。

    “說不定這回去了之后就有了?！标躺恍南胫嘀瑯堑氖拢詾樾煦f他，隨口回道：“哥這好皮囊，哪個不愛。”

    衛(wèi)景平：“……”

    他真的有點過分自信了啊。

    徐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個白眼，一下子擊碎了衛(wèi)景平對他的美男印象，真有些敗風(fēng)景了。

    衛(wèi)景平終于被他們說動了，不過他和他們仨約定好，去了只在外頭轉(zhuǎn)悠一下看看掛出來的文人墨寶就是了，不許拉他進(jìn)行“少兒不宜”的活動。

    “是呢，你還小著呢，自然不可?！标躺Φ?。

    于是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燕脂樓。門面外頭的雕梁畫棟和紅燈籠一下子就閃暈了縣城來的這幾個鄉(xiāng)巴佬，滿目繁華應(yīng)接不暇，頗有點劉姥姥要踏進(jìn)大觀園的節(jié)奏了。

    不過衛(wèi)景平的目光就落在了廊檐下懸掛著的各色墨寶上面，跟墨打交道得久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寫字的墨的好壞，這燕脂樓里頭供的墨，多不及他們墨鋪制的，都是一些尋常品質(zhì)的墨。

    老鴇子肯定是看人下菜的，像這種來省城應(yīng)考的考生，她每一屆都見，見的多了，自然摸清楚了他們的脾性，再看四人的著裝，雖然都是清一色的錦衣長衫，但跟遍身綺羅搭不上，一看就是荷包不怎么豐盈的，但送上門來的生意還能不做，且做這種雛兒的生意十分好做，只需找個年紀(jì)小的清倌兒打發(fā)他們一會會兒就是了，滿臉堆笑地招待：“喲，公子來啦？”

    好像很熟似的。

    四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了，晏升硬著頭皮道：“我們是來聽曲兒的?！闭f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遞過去十兩銀子。

    老鴇子收了錢，猩紅的薄唇裂得更大了些：“小玖，荷花，加你們兩個，另外叫四個姐妹來陪晏公子他們。”

    衛(wèi)景平：“……”

    來之前說好的什么來著。

    他趕緊跟晏升比了個“他有事先走了”的手勢，轉(zhuǎn)身離開這個粉藪脂林之處了。

    顯得自己尤為純情似的。

    其實不然。

    衛(wèi)景平心道：讀書考功名可以趕早，賣墨發(fā)財也要趁早，而有些事情則千萬不可，他才是個十一歲的稚子小兒，進(jìn)去聽什么姑娘唱曲兒，都不如回去跟他三哥和便宜爹老衛(wèi)學(xué)兩套打拳來的實在。

    至于賣墨進(jìn)燕脂樓，他在外頭看了一圈就明了了，沒戲。

    換別的目標(biāo)吧。

    作者有話說：

    這張事情較多，有沒交代清楚的地方咩？

    第79章 等待

    ◎“還是衛(wèi)四厲害，一看就知道這地方只有花錢的份，”晏升摸著癟癟的荷包：“哪里有賺錢的好事呢。”◎

    華燈初上, 衛(wèi)景平在街上要了點小吃，吃完又在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給家里的女眷們買了些省城時興的珠花胭脂, 布料什么的，而后興致缺缺地回了客棧。

    衛(wèi)景川坐在客棧的大堂里打盹，衛(wèi)景平走進(jìn)來：“三哥，怎么不上去睡？”

    衛(wèi)景川緩緩轉(zhuǎn)醒：“爹不放心, 讓我在這兒等你回來?！?/br>
    在衛(wèi)長?？磥? 沒有一身武藝傍身, 走到哪兒都挺叫人cao心的。他就想不明白了, 為何老四會念書卻不會習(xí)武呢, 念書不比習(xí)武難多了。

    “走吧，回屋去了?！毙l(wèi)景平和他們幾個打過招呼, 跟著衛(wèi)景川上樓去了。衛(wèi)長海歪在床上，手里拿著一本書, 裝模做樣在看, 衛(wèi)景平進(jìn)門就道：“爹, 你倒拿著書干什么?！?/br>
    衛(wèi)長海嘿嘿笑了笑：“屋子里有蚊子, 我怕它咬我臉，擋一下。”

    他本來想看看書, 多識幾個大字的，沒想到翻開來就睡著了。

    衛(wèi)景平看著地上新燒的驅(qū)蚊的艾草：“……”

    “爹，三哥，”衛(wèi)景平道：“你們明日就啟程回去吧，我自己在這邊等放榜就行了?！狈覆恢屗麄儌z都在這里陪著他。

    “那怎么能行呢？”衛(wèi)長海不同意：“萬一……”

    “爹, 我謹(jǐn)慎點兒, 沒有萬一?！毙l(wèi)景平打斷了他的話：“徐家和晏家都帶了四五個奴仆呢, 我跟著他們就行了?！?/br>
    衛(wèi)長海皺著眉頭：“那也是別人家啊。”

    萬一出了事兒，誰管別人。

    衛(wèi)景平：“放心吧爹，我就住在客棧不出去，不會出事的。爹沒看見周圍日夜巡邏的衙役嗎？”

    如今各州、縣的士子聚集在甘州院試，知府也緊繃著一根弦呢，誰敢叫出事。

    衛(wèi)長海和衛(wèi)景川拗不過他，只好道：“那放榜了你就回去，我和你二叔去府城迎你。”

    衛(wèi)景平道：“好。”他看了看衛(wèi)景川，道：“三哥回去，看看鋪子里庫存的墨錠墨條，若有的，帶省城來，我想辦法賣掉?！?/br>
    他看見甘州這兒有一個賣書的集市，集市上有人擺攤賣毛筆賣硯臺，也捎帶了墨錠的，他覺得那塊可以去練攤試試。

    他算著，衛(wèi)景川一去一來的，兩天時間夠了，什么都不耽誤。衛(wèi)景川一聽有錢賺，立馬精神抖擻：“那……那我這就回去，老四你在客棧不要到處亂跑?！?/br>
    衛(wèi)景平：“放心吧三哥，我緊跟著徐兄他們?！?/br>
    衛(wèi)長海又啰嗦了兩句，眼瞧著衛(wèi)景平一一點頭答應(yīng)了，這才放心地去收拾東西回上林縣去了。

    ……

    燕脂樓。

    老鴇子揣了銀子，把晏升他們領(lǐng)到了二樓的一個雅間，還親手捧了茶來：“三位小公子慢用，姑娘們梳妝呢，一會兒就來?！?/br>
    她表面熱情十足，可姑娘們一來，看著胖的過胖，瘦的又過瘦，臉長的，鼻子歪的，長像勉強算上周正的，他們這才了然，老鴇子這是壓根兒就沒把他們放在眼里，隨便叫了幾個沒人點名的姑娘來糊弄他們了。

    晏升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興致沒了，但來都來了，銀子也花了，雅間這么豪華，總不能這么就走吧，遂對領(lǐng)頭的姑娘說道：“你唱吧。”

    領(lǐng)唱的姑娘清了清嗓子：“細(xì)雨春風(fēng)花落時，金華臘酒解酴醾……”嗓音不錯，如清晨黃鶯，婉轉(zhuǎn)而俗氣。

    聽了兩句，他們便沒了興致。

    晏升忽然想起承諾幫衛(wèi)景平推銷墨條的，又開口道：“取筆墨硯臺來。”

    雅間里筆墨紙硯俱全，等取了出來，晏升往徐泓面前一推：“徐兄，研墨?！?/br>
    徐泓會意，拿出自帶的橘香墨條緩緩研起墨來，末了邀請晏升、朱悠然：“二位要不要留個墨寶？”

    平日里總繃著寫正道的經(jīng)義文，他們都是偷著看艷詩的，這回應(yīng)時應(yīng)景，他們倆自然躍躍欲試，紛紛道：“誰先得了跟徐兄說一聲，煩請徐兄將筆遞過來?！?/br>
    徐泓道：“好?！?/br>
    一會兒，朱悠然先作出來，提筆寫道：美人一雙閑且都，朱唇翠眉映明矑。1

    徐泓接著寫道：清歌一曲世所無，今日喜聞鳳將雛2。晏升看了一眼：“徐兄接的大氣了，不夠香艷?！?/br>
    他接道：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肌。

    朱悠然：“這個好?！?/br>
    徐泓見姑娘們沒什么反應(yīng)，問道：“jiejie們識字嗎？”

    領(lǐng)唱的小梨花姑娘停下唱回道：“認(rèn)得一些字?！?/br>
    晏升讓她也跟一句，她占起身來接過筆，嗅到橘香氣時表情微微一頓：“這香味怪好聞的，是墨條的香氣嗎？”

    她聽說如今新興的墨，不同于先前這個花兒那個花兒香的，是換了水果香的，有橘子香氣和柚子香氣，還有聞到鼻尖甜甜的香氣，比那花兒濃郁的香氣寫字的時候舒服多了。

    聽說還有個名字叫“醉別”，只是市面上一直沒買到這種墨條，偶爾買到了，那種氣味聞起來不夠舒服，她都以為“醉別”是京城才有的東西呢。沒想到看著土里土氣的年紀(jì)輕輕的小公子哥兒，竟拿出了她們都買不到的“醉別?！?，一下子就讓她刮目相看了。

    “梨花姑娘很喜歡？”晏升覺得生意來了，這才主動開口：“與我們同行的公子帶了不少的醉別墨呢?！?/br>
    小梨花動了動唇，她很想要這一套醉別，但是她又不想出錢，于是媚眼跟不要錢似得往晏升身上砸，憑他的閱歷，他當(dāng)然是領(lǐng)悟到了，不過聽衛(wèi)景平說一套醉別制作繁瑣耗費功夫，如果能收點錢回來，他還是要爭取的。

    她們習(xí)慣于男人的饋贈，或許妝奩里擺滿了旁人的饋贈之物，但是晏升想讓衛(wèi)景平家的墨成為她花錢買的，格外珍惜的東西。

    小梨花捧著盒子看了許久，嬌滴滴地露骨道：“晏公子這是打算送給奴家的嗎？”

    名墨贈美人。

    日后等他成名了，這便是一段佳話。

    可晏升并不想要這樣的佳話，他笑了笑道：“我是打算贈jiejie的，只是墨鋪的掌柜性情古怪，他托我拿著來省城賣的，若沒有銀子拿回去，我實在不知怎么向掌柜交代?！?/br>
    小梨花見討是討不到這套醉別了。心想這本也值不了幾兩銀子，他竟這么小家子氣不肯贈我，想來家中也不是什么有錢的主兒，我何必同他浪費時間，于是就冷著臉敷衍起他們來了。

    晏升推銷未果還討了個沒趣，訕訕地不說話了，徐、朱二人人喝飽了茶，再坐著沒什么趣兒了，就起身告辭走出燕脂樓。

    “還是衛(wèi)四厲害，一看就知道這地方只有花錢的份，”晏升摸著癟癟的荷包：“哪里有賺錢的好事呢?！?/br>
    一時不知該感慨自己過于幼稚還是驚嘆衛(wèi)景平的清醒。雖然他們家世代讀書人出身，外面錦衣光鮮，但內(nèi)里當(dāng)家的母親多少次為銀子的事睡不著，他哪一次不是看著眼里的。讀書人厭惡銅臭，卻離不開銀子，反倒衛(wèi)景平這樣坦蕩計較錢的，讓人看起來就舒心不少。

    在甘州城停留到第四天的時候，大家的新鮮感就過了，數(shù)著放榜的日子，不免消沉起來。尤其是朱悠然，一天天神經(jīng)質(zhì)一樣，說自己做夢落榜了，五更天一醒就抱頭嚎啕大哭，哭聲把整個客棧都驚動了。

    許多在煎熬中等待放榜的考生被他這一哭挑起了情緒，也都呼應(yīng)著他哭了起來，霎時，客棧匯聚成了一片哭喊的海洋，此起彼伏，如蛙鳴唱，如貓嚎春。

    客棧掌柜估計見多了，對此見怪不怪，探出頭來敷衍地喊了聲：“諸位公子哭完了記得多喝熱水，要不然嗓子痛，對了，店里有胖大海泡的茶水，專門治嗓子的，5文錢一杯，需要的找小二點茶?！?/br>
    大抵是有人受到提醒，喝水潤喉去了，哭聲乍然消減去一多半，后面就轉(zhuǎn)成了低泣。

    衛(wèi)景平閉著眼睛發(fā)笑：這家掌柜算是個妙人了?！靶l(wèi)四，睡著了嗎？”隔壁的徐泓敲了敲墻：“要不要去敲朱兄的門？”

    “不了吧，讓他自己冷靜冷靜吧。”衛(wèi)景平打開門讓徐泓進(jìn)來：“你怎么也沒睡著？”

    他一直以為徐泓不在乎功名，這么看來，只是維持表面的淡然罷了。這樣也挺好，大家就都一樣了。

    “睡不著，”徐泓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四書，靠在外頭的矮塌上支著頭入神地看起來：“來你這兒讀會兒書，尋個清凈?！?/br>
    衛(wèi)景平當(dāng)他真在讀書，起身倒茶，這不經(jīng)意一瞥就看見了“穆五娘”三個字：“咦，你看的這是四書？”

    有貓膩啊。

    徐泓趕緊把書合上往袖子里揣：“不是四書還能是什么？”

    衛(wèi)景平趁他不注意冷不丁掏向他的袖子，熟練地剝下書皮在空中一晃：“《穆五娘傳》……?！?/br>
    “噓，”徐泓的臉色微微轉(zhuǎn)紅：“閑著沒事，看看閑書?！?/br>
    “這是話本吧？”衛(wèi)景平聽說過很多次，卻一次都沒有見過，這回在傅寧手里看到了，忍不住好奇地翻了翻，內(nèi)容倒不新奇，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哭哭滴滴的姻緣，他沒多大的興致，隨手還給了徐泓：“徐兄不如你自己寫吧，我給你捧場。”

    “打發(fā)時間而已，”徐泓道：“即便我落榜了，也不會去寫這些話本子，我家有旁的生計，不搶他們的飯碗了?！?/br>
    惻隱之心昭昭。

    衛(wèi)景平嘖了聲：瞧，這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富幾代的底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