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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26節(jié)

    第30章 同窗

    ◎臉上就時常露出一種“夫子動動嘴皮子比劃兩下你怎么就懂了”的疑惑來,顧世安則回他一個“我都這么努力比劃了,你咋還不懂呢?”的表情,繼續(xù)◎

    程青交待完畢, 一看沙漏,正好趕上顧世安在講授《千字文》, 便讓顧小安領(lǐng)著他去課堂。

    坐在鳥語花香清風(fēng)籬笆包圍的課堂上, 衛(wèi)景平穿越這一年多來的心,終于踏實了。

    和后世以星期為單位排課表不一樣,白鷺書院以四天為一輪,兩輪之后空兩日, 或回家休息, 或者來書院自習(xí), 都是可以的。

    第一天, 衛(wèi)景平給自己選了一節(jié)《千字文》, 是顧世安的課,從“金生麗水, ”一段開始,講授到“周發(fā)殷湯”, 每一段講過典故之后, 便要求學(xué)生背誦, 背流利的, 就可以下課出課堂,趕下一節(jié)課去了?!肚ё治摹分笫且还?jié)書法課, 書法是程青教的,他寫字的路數(shù)和姚老道不一樣,中規(guī)中矩中帶著無比的板正,要求極嚴(yán),一節(jié)課下來, 衛(wèi)景平累得手腕酸痛不已。

    一節(jié)課上完, 程青這時才旁敲側(cè)擊地點出他的字之中已顯出閑云野鶴般的遁世傾向, 認(rèn)為這不利于舉業(yè),讓他積極起來,把字寫得渾厚中正些,說那樣才是應(yīng)試的時候科舉考官喜歡的。

    “程先生說你的字過于飄逸了。”一個叫傅寧的同窗悄聲告訴他:“下次把墨研得濃一些,下筆重一些就好了?!?/br>
    衛(wèi)景平:“……”

    他覺得程青和傅寧說的都好有道理,他下次嘗試一下雄渾厚重的字體風(fēng)格。

    上午末了再來一節(jié)畫畫課,到了畫畫課堂,程青又像換了個人一樣,放松而表情滑稽,他先拿出一張蟈蟈圖給學(xué)生們看,而后親自示范畫胡須,那夸張的筆觸和解說,直接笑翻了一眾蒙童。

    過了晌午,他選了一節(jié)《大學(xué)》,衛(wèi)景平算過了,《大學(xué)》上完的時間,正是衛(wèi)景英和衛(wèi)景川給繁樓送完餐的時間,這樣他就可以回家去了。

    這幾日正是繁樓外送最繁忙,訂單一日一日創(chuàng)新高,和衛(wèi)家一樣的武官人家,手頭錢緊的,也把孩子送到繁樓,看看能不能和衛(wèi)氏兄弟一樣賺些零花錢。哪怕賺不到錢,每日能從繁樓拎回去一些吃食也是好的,因此,除了衛(wèi)氏兄弟之外,又多了四五個半大的小子。

    只是他們沒有衛(wèi)氏兄弟好運氣,許德昌只肯給他們開出送一頓付費10文錢的待遇,還是跟在店小二后頭當(dāng)幫手的,縱然這樣,竟有十幾家都想把家里的小子送過來當(dāng)幫工。

    勞動力竟廉價至此。

    而衛(wèi)氏兄弟因為輕車熟路,送餐又快又好又討喜,所以上林縣幾家貴人制定了要他倆送餐,所以活計暫時沒有被人搶走,不僅如此,因為他倆都能從顧客家里拿到賞錢,也讓許德昌另眼相待。

    衛(wèi)景川因為長得腦袋又圓又大,深受繁樓腦袋大脖子粗的大師傅的喜愛,每每去送餐,見了面都要送他一些試吃的菜品或點心,所以這一陣子,衛(wèi)家的伙食比先前改善了不少。

    孟氏的面皮比先前白潤了許多,眉頭舒展,打扮起來看著像個殷實人家的婦人,一到飯點就端著碗過來蹭飯的妞妞,不僅長高了一截,小臉蛋也由土黃色變成了紅撲撲的,有了健康的光澤。

    進入白鷺書院的第二日上午,衛(wèi)景平上了一次大課。所謂“大課”,就是院長顧世安把全院的蒙童,尚未科舉下場的學(xué)生都召集在一起,即興講了一堂課,內(nèi)容是根據(jù)他去年的一次游歷整理出來的,大徽朝云貴、瓊州地區(qū)的山川風(fēng)貌,民情風(fēng)俗,婚嫁吃食等等。

    顧世安說云貴地區(qū)有一種松菌,生長在松樹下,菌蕾如鹿茸,這種菌子香氣濃烈,煎、烤、煮,不用任何佐料,吃起來能鮮掉眉毛,還有煮起來味道像雞湯一樣的雞樅菌,口味柔和爽滑的青頭菌……他在小本本上記載:“松菌加口蘑炒最佳?;騿斡们镉团菔?,亦妙。1”,“食見手青,見小人升天……”,等等,講得唾沫橫飛,滔滔不絕。

    連后世著名的毒菌子見手青都敢吃!

    聽得衛(wèi)景平心底直呼“好家伙”,都想開口給他唱一曲:“紅傘傘白桿桿吃了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2”

    在座的學(xué)生有人聽得津津有味,心向往之,有人聽不懂,干脆打起了盹。

    也就是這堂課,衛(wèi)景平才知道,白鷺書院諸生學(xué)課根據(jù)天賦分為三等:

    歸屬第一等生的,每日抽簽問所聽經(jīng)義三道,念書一二百字,學(xué)書十行,吟五、七言古、律詩一首,三日試詩一首(或四韻),看賦一道,看史傳三五紙(內(nèi)記故事三條)。

    衛(wèi)景平用白話轉(zhuǎn)化了下,也就是說白鷺書院要求一等生每天念書120字,學(xué)書10行,背五言或者七言律詩一首,每隔三天試著寫一首小詩,念一篇賦,讀史書雜記等3到5頁。

    到了第二等生這里,

    每日念書約一百字,學(xué)書十行,吟詩一絕,對屬一聯(lián),念賦二韻,記故事一件,要求幾乎減了三分之一。

    至于第三等生,要求更低了:

    每日念書五、七十字,學(xué)書十行,念詩一首。教授每日講說經(jīng)書三兩紙,授諸生所誦經(jīng)書文句、音意,題所學(xué)書字樣,出所課詩賦題目,撰所對屬詩句,擇所記故事。

    總結(jié)地說就是念書、寫字、背誦就夠了。

    在白鷺書院還未下過科舉的蒙童里面,只有縣主簿宋京家的二公子宋玉臨一個蒙童是一等生,一天要念一百二十字,其余諸生里面,二等生較多,如比較活躍的潘逍、傅寧、唐慶之等人,衛(wèi)景平隨大流,被分在二等生里面,三等生多是紈绔子弟和武官家送來想認(rèn)幾個大字的。

    比如說縣令武念恩家的兒子武雙白,臉上就時常露出一種“夫子動動嘴皮子比劃兩下你怎么就懂了”的疑惑來,顧世安則回他一個“我都這么努力比劃了,你咋還不懂呢?”的表情,繼續(xù)無動于衷地講他的課去了。

    “宋兄,顧夫子說的‘亦妙’是什么意思?”吳雙白眼巴巴地拉了拉宋玉臨的袖子,誠心討教。

    宋玉臨蒼白若敷粉的臉皮抽了抽,甩了他一句:“甚好?!?/br>
    “孺子不可教。”顧世安講完課聽見他倆嘀咕,心里頭罵罵咧咧了一句,但看在武家每年給的學(xué)費的份上,也只能忍了,想請到更好的夫子,吸引更多的好苗子來書院,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啊。

    現(xiàn)在衛(wèi)景平來了,他更得忍了。不然,上哪兒找補一年12兩多的銀子虧空呢。

    沒辦法,就算咬著牙教下去也不能跟銀子過不去啊,何況這還是一年給書院交18兩銀子的主兒,不好找。

    顧世安深深地看了武雙白一眼,甩著袖子走人。

    夫子一走,蒙童們圍著衛(wèi)景平,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靶l(wèi)景平”這個名字,人還沒到,已經(jīng)兩次傳遍了白鷺書院。

    第一次是他和宋玉臨在書院門口斗嘴那次,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武官家的孩子嘴上不只會說“干他娘的”,還能引經(jīng)據(jù)典笑罵他人,不得了,不得了。

    第二次是顧世安在白鷺書院門口張貼告示,破格錄取衛(wèi)景平進書院讀書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一瞬間好像被當(dāng)頭打了一悶棍,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今天見著衛(wèi)景平本尊,話匣子打開了,拉著他問東問西的。

    小地方就有這點兒不好,屁大點兒的事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這幾天不管衛(wèi)景平走到哪兒,他都挺受人矚目的。

    可謂風(fēng)頭正盛。

    只有一個人明顯地不待見他,就是主簿宋京家的二公子宋玉臨。

    偏他和宋玉臨,還時常一塊兒上課。白鷺書院一共就這么一小撮學(xué)生,讓顧世安聘十來名夫子像后世那樣分成年級班級也不太現(xiàn)實,衛(wèi)景平只能硬著頭皮接受現(xiàn)實。

    又不是誰砍了誰的誰,就互相有點看不順眼而已。

    沒什么大不了的。

    衛(wèi)景平暗暗安慰自己。

    可每次上課或者下課不經(jīng)意碰見,宋玉臨眼中對他的嫌惡未減丁點兒,甚至一日比一日更甚了。

    蒙童們每次看到宋玉臨想要刀衛(wèi)景平的眼神,都心照不宣地交換心思:看吧,快有好戲看了。

    有和宋玉臨不對付的暗中搓手期待:打呀,斗呀,衛(wèi)家老四,上啊!

    上一次看宋玉臨被打臉意猶未盡,還想天天看上一場呢。

    “宋兄?!币淮为M路相逢,衛(wèi)景平公事公辦地跟宋玉臨打了個招呼,讓人也看不出來他有意挑釁宋玉臨或者別的什么情緒。

    宋玉臨沒想到他還敢大搖大擺地來他面前晃悠,忍不住怒火中燒,帶著情緒“哼”了聲:“衛(wèi)四?!?/br>
    衛(wèi)景平眼睛彎起來,眼里卻沒有絲毫的笑意,轉(zhuǎn)過頭去和另外一名同窗傅寧打起了招呼。

    像沒見過宋玉臨這個人似的。

    宋玉臨被他過于平靜淡然的語氣激住了,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來。

    “宋兄別急,等晌午放了課,我去給你買份乳糖真雪降降火?!弊源蜻M了書院就跟宋玉臨一個鼻孔出氣的唐慶之討好他道。

    宋玉臨將錢袋子丟給他:“每人買一份,就說是我請的除了衛(wèi)四?!?/br>
    唐慶之嘻嘻笑了兩聲:“我這就去買?!?/br>
    農(nóng)歷六月初,正是一年中最暑熱的時候,人人苦夏,白鷺書院的蒙童潘逍讀到“天地一大窯,陽炭烹六月。3”這一篇的時候,笑稱自己是“潘炙人”,見了人就往跟前湊:“吾烤熟否?香否?”

    天地像大瓦窯,人像置于其中的炙烤物,感覺都要熟了。

    旁人往往大笑著擺手,避之不及,唯有武雙白會拿鼻子貼上去,吸一口氣后又猛地掩鼻:“哎呀老潘你身上好臭啊?!?/br>
    武雙白白胖的面皮上生著一雙“人傻錢多”的大眼睛,十分人畜無害。

    “六月季夏天,身熱汗如漿。4”傅寧邊搖著折扇邊搖頭晃腦地嗤笑道:“武兄啊,老潘他那是給你聞他一身汗臭味兒呢?!?/br>
    武雙白受了耍弄,哭喪著臉:“老潘你不厚道?!?/br>
    潘逍嘿嘿兩聲:“雙白兄,今天還請不請咱們吃酥山了?”

    因為天氣太熱,一到中午茶飯不思,武雙白家里的仆人給送了兩次酥山。

    他扭頭看了一眼衛(wèi)景平:“衛(wèi)兄大概還不知道什么是酥山吧?”

    “不曾見過。”衛(wèi)景平道。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清代李漁的《隨園食單》,2大概是云南民謠?34出自宋代戴復(fù)古《大熱五首》。

    第31章 傳不習(xí)乎?

    ◎“甭管‘低處流’還是‘高處走’,進了肚子都只有一個去處。”他往茅房的方向一指:“撒尿進茅坑啊?!?/br>
    傅寧道:“《飲膳正要》中記載, 要做酥山,先把牛乳反復(fù)煮了, 每一次撈取上面一層凝固的‘酥’, 在盤子上淋成小山狀,放入冰中冷藏一日,取出來的就叫酥山?!?/br>
    潘逍道:“你說了也是白說,要是這么簡單就能做出來, 繁樓怎么會沒有賣的?”

    才不會只有縣太爺武念恩家里的老廚娘能做出來。

    前朝的宮廷菜, 不會輕易流傳到民間, 就連縣太爺家的酥山到底是不是書本上記載的, 也持懷疑。

    興許, 酥山什么的,反正都是做成冰涼消暑的甜品, 哄著武雙白武大少爺多吃點東西的花樣罷了。

    潘逍道:“繁樓的乳糖真雪也是一絕,只是吃不起罷了?!?/br>
    消夏的冷飲都比較貴, 一份乳糖真雪要16文錢, 他們真真吃不起。

    乳糖真雪。

    聽起來是在雪上澆上黏稠的乳糖嗎?

    好像后世的冰淇淋啊, 他懂了, 他們說的酥山和乳糖真雪都是冷飲。

    這么一想,衛(wèi)景平也饞起來。

    武雙白唯唯諾諾地道:“哎呀, 家里一月才供2次酥山,實在請不起諸位兄臺了?!?/br>
    潘逍一手搭在他肩頭:“你個呆瓜,怎么總記不住,不過是玩笑罷了。”

    他才不是真的想要訛吳雙白請他們吃酥山。

    月初大手大腳花了幾天錢,如今從家里支出來的銀子都快見底了, 他們手頭緊, 湊錢也買不起乳糖真雪來消暑。

    他才不是真的想要訛吳雙白請他們吃酥山。

    傅寧道:“買些碎冰來吧?!?/br>
    這天兒, 干坐著都要中暑。蹭不到酥山吃,買不起乳糖真雪,只好買一碗冰來嚼著降暑了。

    “窖藏的冰要9文一碗,硝石冰5文一碗,”潘逍點了點各人掏出來湊一塊的錢:“30文,看來每人只能買一碗硝石冰?!?/br>
    衛(wèi)景平又聽不明白了,他打聽半天才問出來,去年的冰說的是去年寒冬臘月,采冰的商人在山里頭開采出來的天然冰,他們把采回來的冰封在挖好的冰窖里,夏天取出來售賣獲利,而買的貴的原因,主要是由于窖藏困難,到次年夏天往往三去其二,損失非常嚴(yán)重。

    所以價格很高,粗粗折合成一斤大概要60文錢,他這才明白在上林縣,為何到了夏天魚蟹等水產(chǎn)品,價格遠高于豬牛羊rou,因為保存需要用到冰啊,而冰,不便宜。

    硝石冰是利用硝石制作,隨制隨售賣的一種冰,與天然的冰比起來,硝石冰保存時間非常短,僅僅就是一些碎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