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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蔫兒玉在線閱讀 - 蔫兒玉 第13節(jié)

蔫兒玉 第13節(jié)

    勝玉:“……”

    她真的不會再那么做了呀。

    李檣隨便撿了級臺階坐下,勝玉也在他邊上收起裙擺坐著。正對著荷塘,水色如練,夜風輕拂,荷葉時而彎垂。

    勝玉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頭,想了想尋了個話題。

    “你當郡守后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方才一路過來,似乎沒見到能議事的廳堂?!?/br>
    李檣彎了彎唇:“因為處理公務并不在這邊。這是我休憩時居住的園子,待文書齊全,正式接任后,就要搬到郡守府去?!?/br>
    勝玉愣愣看著他側臉,半晌,“哦”了一聲。

    她還沒想過李檣原來只是在這里暫居,原來還要搬走的。

    “那……你什么時候去郡守府?”

    “或許半月吧。”

    勝玉抿了抿唇,胸中莫名鉆出一絲遺憾。

    “那你呢?”李檣低頭問她,“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她的生活就很簡單了,勝玉聳聳肩,按著指頭數(shù)了一遍,結果數(shù)來數(shù)去都是些極無聊的事,不是砍柴燒飯,就是為銅板忙碌,日復一日,幾乎沒有什么值得提起的。

    “偶爾幾日,我會和穎兒姐一道下山來,在茶館里坐坐,看看旁的女郎踢毽子,等日落了再回去,落日照在河面上,很好看的?!?/br>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過得并沒有那么悲慘,勝玉竭力挖出還算有趣的部分描繪一番。

    李檣靜靜地看著她,眸光脈脈,好似藏著什么未竟之語。

    “勝玉……”李檣聲音低沉,緩緩地說,“當年你突然從京城消失,我后來再派人去找,到處都找不到你。你為何非要離開?若是你來李府,照料不敢說,至少保你錦衣玉食,風雨無憂,不至于叫你這些年過得這么辛苦?!?/br>
    勝玉垂下眼。

    她十二歲那年夏傅家遭難,那年冬獨自離京。

    期間在遠親之間輾轉半年,雖然她被陛下親口赦免了死罪,但仍沒有人敢負擔她的一輩子,畢竟她的存在就意味著傅家?guī)装贄l人命的重量。

    自古滅族遺孤大約都是這樣處境,于她而言唯一稍有不同的是,也許要感謝上天垂憐,她人緣頗好,遠房親族不敢接納,卻有一幫好友爭著為她想辦法。

    那年燕懷君在天井里長跪不起求阿父去為她上奏,凌昭綁起了最厭惡的學思帶誓要入春闈考出功名幫她爭一個落腳所,大她三歲的黃瑩姐差點就鬧著要隨便選個夫婿出嫁,只為帶她隨嫁一起遠走高飛……

    親族已入血海,勝玉沒辦法承受再有人為她付出更多,當下選擇了狼狽的逃避,甩下一身義氣的諸位好友,隱姓埋名獨自逃走。

    那年她十二,燕懷君被阿父用藤編打得血rou模糊,凌昭頭懸梁錐刺股硬啃著難咽的書,發(fā)誓永世不嫁的黃瑩摸索著輿圖選夫婿,李檣大約是京中最后一個見過她的人,在雨夜找到躲在斗篷底下的她,匆匆見了一面就被號角召了回去,當夜就隨軍去了西漠邊疆。

    他們就這樣走散了。

    稀里糊涂,又無可避免。

    勝玉回神,搖搖頭:“時勢混亂,怎好麻煩你們。”

    李檣聞言只覺刺耳,他不想勝玉把他和旁人混為一談,但回想當初,與傅勝玉關系親近的人里他絕對排不上前列,若真要細細算起來,他或許甚至沒辦法與那幾個人“混為一談”。

    于是皺皺眉,按下這樁不提,李檣垂眸看到勝玉搭在膝頭的手背,身邊人似月,皓腕霜雪,白雪瓊貌,溫柔可親。

    他輕輕覆過手去,包住勝玉的手背拍了拍:“現(xiàn)在我們都長大了,再也不似往時,多了很多選擇,亦多了許多能做的事?!?/br>
    這樣的安撫,勝玉接受了,偏頭對他溫溫一笑。

    是的,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只能逃跑的孩子,她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她要查清當年傅家涉事的真相,那驚天的貪污、命案,究竟真的是傅家犯下的嗎?

    更何況,線索已在眼前,她要牢牢守著貢品把控的關卡,好好織網(wǎng),等魚上門。

    “勝玉,你在那荒僻山上住得不舒服,不如搬下來,我替你另擇一處宅院?。俊?/br>
    勝玉警醒,才察覺自己的手仍被李檣覆在掌中,她收回來,疑惑好奇地向李檣探問:“難道,郡守給每一個屬下都發(fā)一個屋子嗎?”

    李檣手心頓空,神色微冷:“當然不是。”

    勝玉便靦腆搖搖頭:“那便不要。”

    這個回答顯然令李檣不滿意,他蹙著眉看向勝玉,幾番受挫,他還沒摸清讓勝玉動心的竅門。

    她住著那種破屋,可黃金青瓦竟統(tǒng)統(tǒng)打動不了她,實在叫人頭疼。

    但李檣并沒顯現(xiàn)什么,淡淡地收了話頭,仿佛從未提過。

    “好,那就日后再說。”

    勝玉也沒在意,又朝李檣多問了幾句進貢的細節(jié)。

    李檣雖然初來乍到,且看起來頗為閑散,但他大約實際上一點也沒閑著,至少對公務之事如數(shù)家珍,無論勝玉問到何處,都能對答如流,細細解釋。

    從他這里勝玉問出了許多事,心中慢慢有了盤算。

    心里想著事情,沒注意腦袋越來越重,最后困到眼皮打架,竟是一邊說話,一邊直接失去了意識,沉入夢鄉(xiāng)。

    輕輕的一下,勝玉的腦袋靠在了李檣肩上。

    李檣渾身肌rou微微緊繃,僵坐不動。

    夜風攜著月色輕輕拂來,柔柔披灑在兩人身上。

    李檣心猿意馬了整整一夜,但被勝玉盯著,最過分的舉動也不過是借著安慰之名,悄悄按了按勝玉的手背。

    現(xiàn)在勝玉雙眸闔著,乖順地靠在他肩上,似乎很是信賴,任人施為。

    李檣心尖忍不住躁動起來,喉結連番滾過。

    余光瞥見勝玉白膩柔軟的面頰,不知用指腹撫過,觸感會否與想象中一致。

    指尖動了動,似要抬起。

    勝玉發(fā)絲被風吹動,指尖又僵住。

    過了少許,又輕輕地抬起。

    最終還是放了下去,回歸原處。

    一聲帶著糾結與甜意的嘆息。

    罷了。

    就當他今夜瘋了,真的想做個君子。

    第14章

    ◎好似呼吸之間都泛起甜意◎

    第二天勝玉是驚醒的。

    畢竟不是熟悉的地方,待困累的潮水慢慢褪去,拍打的淺岸就變成了心驚。

    勝玉攏被坐起,才明白夢中不間斷的潮水從何而來。

    屋外不遠處連著荷花池,大清早的,月光還未褪盡,下人劃著小舟一路沿著曲折岸邊撈浮葉,雙槳拍出浪聲。

    她昨夜……

    竟然就在李檣眼皮底下睡著了。

    不管從男女之論還是作客之道,都實在有失禮數(shù),勝玉慌忙下榻,發(fā)現(xiàn)肩上多了一件披紗。

    她對這披紗沒有絲毫印象,甚至不知道是誰給她蓋上的。

    勝玉不由心驚,步伐急促朝外走,雙足踩過地面,披紗擺尾隨之曳曳。

    這處殿宇十分寬大,也很清靜,伺候的人不多,也免于勝玉對上生人的羞慚。

    直到走到門口,才碰見一個圓圓髻的女孩兒,朝她福了福身。

    “姑娘起了,小奴伺候姑娘洗漱,再用早膳?!?/br>
    勝玉定了定神,攥緊衣襟問:“叨擾。昨夜我是怎么……”

    見她為難,圓髻小婢忙接道:“是大人將姑娘抱進來,姑娘睡著,奴婢伺候姑娘簡單梳洗過,就讓姑娘歇下了?!?/br>
    勝玉長睫輕顫,眼神微微躲閃,喉間滾動了幾下。

    她平日里都警覺得很,睡到半夜屋檐上有點動靜都會立刻握住枕下匕首醒來,怎么昨夜竟被抱……也未曾察覺。

    是真的困極,還是,她已經(jīng)不自覺地在心底信任李檣了。

    小婢女看著十分年輕,束手等著勝玉的吩咐,等了許久還不見勝玉說話,悄悄地偏頭打了個哈欠。

    “這會兒還早得很,姑娘若是還吃不下早膳,要不先去花廳里坐坐吧。”

    勝玉不知曉這府里的規(guī)矩,這個點也實在太早了,天才蒙蒙亮呢,她只能勉強算個客人,不好意思叫廚房為她一個人燒熱鍋,想著等主人家起了再聽安排,便點點頭,跟著婢女往花廳去。

    這園子是真的很大,順著礫石小路走了好一會兒,天色也漸漸亮起來了,才到花廳。

    勝玉坐在石桌邊,婢女去給她奉茶,一時安靜,便聽見隔墻的院子里似有綢帶破風之聲。

    她好奇起身轉過門墻,在門口站定。

    看清的瞬間,下意識想要回避,但理智又提醒著她,此時回避得太明顯,反而更顯突兀。

    便只好站在原處,目光假作平靜地投去。

    空曠院中,李檣一身白衣黑褲,正在晨練。

    綢料寬松,褲腳卻束緊,仿少林武僧的制式。

    黑帶系在腰間,以白玉明珠扣固定,勒出一段窄腰,顯然是不容侵犯,而為方便動作,白衣衣領卻敞開著,罅隙幾乎直開到胸腹,肌rou飽滿緊實,半遮半掩地透出力量。

    李檣手中無劍,拳風卻似雷霆,雖然綁著一只腳不便行動,但每一招一式都還是賞心悅目。

    余光中瞥見了勝玉,他動作停了一停,從容收勢,沖勝玉灑然一笑。

    勝玉單手扶著門框,身如垂柳,文靜站著,仿佛此時并不是在他府里,而是在寬闊大路上無意遇見似的,平靜而落落大方地沖他點點頭:“早,我在旁邊坐會兒?!?/br>
    說完這句,勝玉便迫不及待轉身,又壓抑著步伐,仔細回憶著平日里的步態(tài)慢慢走著,好不叫自己走得太快,以免顯出倉促。

    又坐回石桌邊,灌了兩口茶水,勝玉疾跳的胸腔才漸漸安穩(wěn)下來。

    也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熱鬧的聲音從旁邊院子追來。李檣招呼下人收了東西,自己大步走來花廳在勝玉旁邊坐下,也端起茶一飲而盡,身上熱騰騰的氣息撲面而來。

    兩人對視一瞬,相顧無言。

    “睡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