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了！莊有梨。

    停頓幾息，江玉珣輕輕低頭委婉地賣起了隊友：“方才莊公子覺得臣與陛下對飲的樣子有些……奇怪。臣勸他，此話在臣身邊說說可以，但千萬不能說給陛下聽。”

    莊有梨絕望地看了江玉珣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

    “南山有桑，北山有楊……”*

    畫屏另一邊，樂人還在輕唱。

    風吹著細雪輕輕地落在了江玉珣的鼻尖。

    他耳邊忽然靜了起來。

    然下一息，江玉珣并未見天子動怒。

    反倒聽到了一陣輕笑。

    “無妨，”應(yīng)長川對身旁內(nèi)侍官吩咐道，“送莊侍郎去休息，對了……再帶兩壇新酒給他?！?/br>
    “是，陛下！”

    內(nèi)侍官連忙上前扶走了目瞪口呆的莊有梨。

    江玉珣不由懵逼……

    應(yīng)長川不但沒有生氣，甚至還賜了千金難買的新酒。

    他今天的心情怎么這么好？

    ……

    向來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的應(yīng)長川，并沒有在此地待太久。

    寒暄了幾句他便帶著人離開了流云殿。

    然而江玉珣并沒有就此放下心來。

    等應(yīng)長川走后，江玉珣忍不住壓低聲音問背后的小太監(jiān)：“陛下是什么時候下來的？”

    聞言，對方立刻笑著答道：“從您靠近莊公子那一刻，聽他說話起！”

    “咳咳咳……”

    -

    元日大宴一直開到了深夜。

    江玉珣留到最后方才離開流云殿正殿。

    此時仙游宮已重歸寂靜。

    知道自己酒量的江玉珣今日只喝了一杯半。

    除了耳尖泛紅以外，看不出半點醉意。

    夜里雪又大了起來。

    江玉珣忍不住攏了攏狐裘，站在后殿前向仙游宮另一邊看去。

    古代的新年比現(xiàn)代有年味多了。

    唯一的遺憾便是……好像少了點什么聲音。

    他剛想到這里，忽有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江大人，江大人……”

    一名小太監(jiān)捧著窄窄的木盒，小跑著出現(xiàn)在了江玉珣的面前。

    “怎么了？”江玉珣轉(zhuǎn)身好奇道。

    小太監(jiān)雙手捧起木盒：“這是陛下要卷月殿里的人送給您的，說是新年賀禮。”

    他口中“卷月殿里的人”指的便是聆天臺的丹師。

    江玉珣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盒子里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他輕輕把木盒接了過來：“好，麻煩你了?！?/br>
    話音落下，又將幾粒碎銀放到了小太監(jiān)的手中。

    “不麻煩不麻煩！”

    小太監(jiān)連忙退了回去。

    江玉珣屏住呼吸，有些緊張地緩緩打開了木盒。

    似曾相識的細棍隨之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身為現(xiàn)代人，江玉珣更熟悉的是火藥的另一用途。

    前幾日去卷月殿的時候，江玉珣曾經(jīng)試著朝丹師描述過現(xiàn)代的煙花，但并沒有太將它當一回事。

    ……沒有想到應(yīng)長川竟然讓他們替自己做了出來。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自己剛剛覺得這個新年差點煙花爆竹，丹師們便將它送了過來。

    江玉珣小心翼翼地把煙花取在手中，緩步向一旁置于雪地上的宮燈走去。

    他撩開衣擺坐在了臺階上，小心用燈火點燃煙花。

    下一息，手中的細棍便“滋滋”地冒出了暖色的火光，如星辰墜在掌心。

    “哇……”雖早有準備，但江玉珣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閉上嘴朝遠處的殿門看去，并祈禱著應(yīng)長川不要聽見。

    可天不遂人愿。

    江玉珣一句祈禱還沒有念完。

    玄色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殿門另一邊。

    紛揚的大雪如一朵朵白梅在空中綻放。

    甚有幾朵落在了江玉珣的睫毛之上。

    他倚靠著石燈坐在雪地之上，回眸朝天子看去。

    煙花照亮了江玉珣的面頰，還有那雙比天空還要黑的眼睛。

    應(yīng)長川本欲向前，然而看清這一幕后，卻忽然停在了原地不去驚擾。

    直到一支煙花放完，方才重新向前緩緩走到了江玉珣的身邊。

    “陛下——”

    緩過神來的江玉珣立刻起身，準備向應(yīng)長川行禮。

    誰知天子竟輕輕搖頭：“不必?！?/br>
    見他將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煙花上，江玉珣?yīng)q豫了幾秒試探著送出一支：“陛下，給您煙花?！?/br>
    停頓幾息，應(yīng)長川竟真的將它接到了手中。

    雪還在靜靜地下，大宴過后的仙游宮比往日更加寂靜。

    就連當值的宮人都少了不少。

    應(yīng)長川雖知這是怎么做的，卻從未親手放過煙花。

    想到這一點，江玉珣不由放輕聲音介紹道：“陛下可以試著用宮燈將它點燃?！?/br>
    說完自己先俯身點亮了一支。

    “嗯?！?/br>
    “滋滋”的細響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今日無星無月，唯手中有星子璀璨。

    煙火的光亮映亮了江玉珣與應(yīng)長川的面頰。

    江玉珣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上一世的時候，總有人開玩笑稱火藥誕生于華夏，可人們卻只知用它制作煙花。

    這句話并非真。

    但江玉珣卻不知怎的因此而想到……哪怕有了武器，也永遠不該忘記煙火。

    天子的聲音格外輕：“愛卿在笑什么？”

    江玉珣看著手里的小小煙火，目光格外專注：“臣在想……大周既要有槍炮御敵，也要有煙花用來慶賀，一個都不能少。”

    和剛剛穿來時只想著茍命不同，此刻江玉珣已經(jīng)忍不住勾畫起了自己與大周的未來。

    “……未來有一天，定會有千萬支煙花在怡河畔燃起，照亮無星的雪夜。屆時不止我們，大周的文武百官、所有百姓，皆可在元日看到這璀璨的煙火?！?/br>
    或許是因為煙火過分燦艷。

    江玉珣的眼睛從未像此刻一般明亮過。

    應(yīng)長川的心跳忽在這一刻快了幾拍。

    大雪飄揚而下，覆住了紅磚玄壁，天地之間只剩一片潔白。

    說話間，手中的煙火終于燃出最后一瞬光亮，于眨眼間變?yōu)榛叶d禿一團。

    應(yīng)長川的心中不由生出了淡淡的失望與遺憾。

    然而江玉珣卻并不將它當一回事。

    他攏了攏狐裘，小心翼翼地伸手將煙花從應(yīng)長川手中收走。

    ……這煙火是天子送的，他既如此大方自己也一定不能小氣。

    給自己好好給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江玉珣總算深吸一口氣，抬眸朝應(yīng)長川輕輕眨了眨眼道：“新年快樂，陛下。”

    漆黑的雪夜，似乎在這一刻重新明亮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jīng)·小雅《南山有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