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95節(jié)
元湛忽然有些委屈。 她甚至沒?見?過姑姑和阿隱,卻?要問她們?的安康;他可是每日同她相處,她卻?從來沒?有問過他。 “好?!?/br> 謝韞也是第一次對著元湛妥協(xié),開始試著同這個她曾孕育了七月,卻?四年不曾相見?的兒子相處。 妖妃輕輕牽起小?太子的手,將他軟乎乎的巴掌擱在手心。 “小?太子近來如何啊,可還好?” 她的手也極軟,似玉筍一般柔美?,圓潤剔透的指甲修的整整齊齊。 蔥白的十指未染蔻丹,卻?自有一份素凈之美?。 元湛忍不住蜷了掌,似乎想握住她手心的溫度。 他小?臉漲紅,口齒也變得有些結(jié)巴:“我……孤也很?好,你不必掛念?!?/br> 謝韞忍不住笑開。 這小?兒慣會自作多情,誰說過要掛念他了。 元承繹回到正儀殿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曾在他夢境里出現(xiàn)過千百回,縈繞于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中的場景。 大的那個笑意開朗無拘,小?的那個把小?手擱在阿娘手心里,也害羞地抿出了笑弧。 皇帝在原地默默望了一會兒,方才深吸口氣,提醒著自己,如今的境況究竟是何種模樣?。 “阿湛,你怎會在此?地?” 你怎會和她在一處? 當真是母子天性么,四年未見?,竟也能在短短幾?日便熟稔起來,叫你也會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她,親近她。 可是她憑什么呢,她都不要你。 小?太子終歸是對父皇懷著敬畏,聞聲一跳,立馬恭恭敬敬地對著元承繹行了個禮: “父皇,兒臣來看看戚娘娘?!?/br> “看她?” 元承繹眉眼中流露出些只他二人方能心知肚明的譏諷。 他俯身抱起兒子,點點元湛的小?鼻尖,仿佛是在諄諄教誨無知稚童: “阿湛,父皇教你,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付出真心以待,有些人狼心狗肺,向來喂不熟。你賞她塊rou,她不銥錵僅不會對你搖尾巴,轉(zhuǎn)頭就能攀咬你?!?/br> 元承繹口中說著意有所指的誅心之語,余光卻?瞥向那垂頭不語的女子。 絲毫不錯地自她眉目中望見?清晰的愧痛神色。 可他心頭的郁結(jié)卻?半分沒?有被紓解。 只因這四年日日夜夜折磨著謝韞的愧疚里,從未給過他這個丈夫半分位置。 謝韞顯然也是極快便想通了這個關節(jié)。 她從未對不起元承繹,又何必要對著他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何必要受他的話刺痛。 “元湛?!?/br> 謝韞仰頭望那個被他高大的父皇抱在懷里的小?男孩。 “日后你少來見?我了,要么多在上?書房待待,要么就少管勞什子功課,多去四處耍玩。” 小?太子神情有些沮喪,疑心自己并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可元承繹卻?聽懂了她的話外音。 生?在帝王家,元湛此?生?注定不會平凡,亦不會平順。 他要么在漫長的忍耐和刻苦中獨自完成為君者所須承受的一切歷練,日后成為足夠優(yōu)秀足夠稱職的繼承者。 要么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學,做一個一無長處,卻?也毫無威脅力的富貴閑人。 唯有這兩條路,能保他平安終老。 元承繹沉默了片刻,將兒子的小?巴掌自脖頸間拉了下來,放下了他: “阿湛,去罷。阿耶會安排太傅為你多加些課業(yè),你日后要更加勤勉才行。” 悶悶不樂的小?太子不敢有半句反抗,垂頭離去。 身后的一對父母目送他小?小?的身影漸漸遠行,心頭卻?各有所思。 卻?不料那小?兒雖然不敢反抗元承繹,卻?也不甘心就此?離去。 他垂頭出了殿門,下了石階,卻?又悄悄藏身在了檐角寬大的柱子之后。 柱子恰好完全遮住他小?小?的身子,元湛甚至還謹慎地回身,對小?黃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復又對著殿門外頭欲言又止的大內(nèi)官齜牙威脅,做了個自以為兇惡的表情。 李德海吞了口唾沫,只能故作不見?地背轉(zhuǎn)過身子,無語地抬眼望天。 然后元湛便親眼見?到了一幕令他覺得新奇又詫異的場景。 可惜依他四歲的心智,尚且無法參悟大人間的情葛糾纏。 父皇仿佛是同妖妃爭吵著什么,他看起來有些激動,墨眉緊擰,同從前在立政殿訓斥大臣們?的表情一模一樣?。 可妖妃卻?垂著頭,恍若未聞。 任由?父皇一人站在她面前說的口干舌燥,她卻?饒有閑情地給自己斟了杯茶,正細細撇開浮沫。 太囂張了! 連元湛都如此?認為,元承繹自然也被她這全然藐視的態(tài)度激起更多怒意。 他彎身拽著妖妃的胳膊將人扯了起來,扯著她重重砸進了自己的懷抱。 父皇仿佛是怒極的神色,妖妃看起來十分柔弱,被扯的晃了晃,幸虧有父皇撐著她才險險站穩(wěn)。 而后她被壓在父皇懷里,靜靜聽著他的控訴,美?人面上?一雙深長的娥眉也越蹙越緊,最?后仿佛是煩不勝煩。 元湛眼瞧著她抬手,漫不經(jīng)心地撫了撫父皇的臉,又一路撫到他的耳垂,輕輕勾了勾。 手法無比熟稔。 父皇的聲調(diào)登時便降了下來。 可他口中控訴不停,妖妃也敷衍地點頭,應了幾?聲。 僅僅如此?,父皇便完全被哄好了,松了桎梏,復將她整個人都重新?lián)нM懷里。 仿佛方才抱他一般。 小?太子既覺驚訝,又覺得這副場景似曾相識。 他試著回憶了一下,而后驟然想起,妖妃方才撫父皇的手法,像極了他撫粉鼻雪時的模樣?。 粉鼻雪是羽項國去年進貢的一只小?番狗,素日便是一副撒嬌賣癡的做派,慣愛在他伏案凝神完成太傅布置的課業(yè)時從旁擾亂。 主人越是忙碌,它便越是起勁作對。 可元湛只消騰出一只手,這么隨手一摸,那小?番狗便心滿意足,服服帖帖。 父皇素日并不待見?這只狗,可若他知曉粉鼻雪其實與他有些共通之處,想必便能就此?放下對犬類的偏見?。 可惜不待他親口將這一新奇的發(fā)現(xiàn)告知父皇,便叫那妖妃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 元湛方才看的太過投入,一時驚訝,竟不自覺將半邊身子都自柱后露了出來,正正好好被謝韞望見?。 她下頜抵在父皇寬闊堅實的肩頭上?,一大一小?四目相對,妖妃對著他皺了皺眉。 小?太子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要向父皇揭發(fā)自己,已然縮起脖子,做好了被父皇罵到狗血淋頭的準備。 可妖妃卻?主動抬手摟上?了男子的腰,愈收愈緊,主動往父皇懷里靠了靠,就此?站定這個姿勢。 不欲讓元承繹轉(zhuǎn)身。 這才對著元湛揚了揚下頜。 這是要幫他遮掩,叫他快逃的意思。 小?太子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妖妃對他的討好,腳底抹油,速速遁走。 . 至中夜時分,正儀殿的燈火燭影終于寂靜下來。 謝韞玉肌汗?jié)?,氣若游絲。 她艱難地抬手去推皇帝沉重的身子:“你出去。” 元承繹不為所動,眸色深沉地凝視她半晌,忽而開口道?:“謝韞,再給朕生?個孩子吧?!?/br> “生?不出?!?/br> “謝韞!”元承繹狠狠頂了回去,叫謝韞疼痛難忍地蹙眉,“別以為朕不知曉你每次一個人在湢室里都干了些什么。” “你摳得干凈嗎?” 謝韞用?一種詫異的眼光打量他,好笑道?: “你既然知曉,又何必說出來呢。我的確生?不出,你可以去尋旁的女子生??!?/br> 她此?生?都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男子,直至此?刻也一意孤行地認定元承繹終究會納妃。 元承繹又同她嗆聲:“朕是皇帝,朕都不急你急什么,輪得到你急么!誰跟你說朕不納妃,睡膩了你就去尋別的女子?!?/br> “你竟還不膩么?陛下,你可真是賤得慌?!?/br> 元承繹被她一堵,心頭負氣。 可眼下境況也不太好發(fā)脾氣,衣不蔽體,平白失了氣勢。 他便也就此?沉默下來。 謝韞已是倦極,力不能支,也懶得再叫他拿出去,漸漸睡了過去。 殿中安靜了許久,沉默良久的帝王卻?飛快地低聲說了一句: “阿韞,從來都只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