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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玉軟花柔在線閱讀 - 玉軟花柔 第85節(jié)

玉軟花柔 第85節(jié)

    雪蹄踏過滿地碎葉枯枝,踏過沿途雪色,披過星月日暉,終于在第五日清晨,帶著奔波一路的長公主到了隴上。

    鐵衣執(zhí)槊的城門郎查驗過諸人身份,傳呼通報,那聲音呼響在凜凜朔風,空然回蕩,倒好似邊涼荒境的孤鴻哀鳴。

    一行人策馬入城,身形似流星羽箭,不多?時便消失在涼州城的黎明?曉月中。

    直到入了官驛,元承晚方才下馬。

    官驛道旁,已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披了一身大氅,落了滿身月色,蕭疏若青竹,正含笑望著她。

    她這幾日吃了許多?苦,連日都在馬上度過,忽然下了地,兩條腿都像棉花般的軟下去,踩不清虛實。

    長公主扶著身旁武婢的胳膊緩了緩,可沒過兩息,便又跌跌撞撞地迎上前去。

    而后驀然止步在那人身前。

    她靜靜地立在裴時行面?前,端詳片刻。

    下一刻幾乎是一反常態(tài)地攀上男人健實的臂膀,嬌滴滴拖長了音調,呼喊了一句:“夫君!”

    頌青悄悄抬了眼,旋即垂下眼皮,也只以為是長公主一路太過思念駙馬。

    被她攀住的人“嗯”了一聲,身形微僵,連手下的肌rou也開始發(fā)硬。

    長公主恍若未覺,親親熱熱地同他?入了這并不算豪華的官驛。

    諸位兵將武婢駐守門外,她輕輕合上門,轉身便攙挽著裴時行到榻上去。

    “我昨日才逢上驛使,知?你在雪下整整壓了一夜,傷勢如何了,可是傷在了內臟?快快躺下?!?/br>
    柔媚的女子口中嘟噥著心疼的話,不由分說?便要按著裴時行躺下去,柔荑還細心地為他?掩起了被。

    男人仿佛是有些抗拒,但終究拗不過妻子,順從地躺了下去。

    可未待后腦觸到枕上,脖頸處便恰恰好好被卡了一把匕首。

    叫人在一瞬之間便將渾身的血都涼透下去。

    元承晚的確身懷好演技,連這個近在咫尺的男子都沒能看清楚她盈香的羅袖中是怎么擊電奔星般滑出一柄銀亮的小?匕首,又是怎樣抵上他?脖頸的。

    可這正是她的武師傅,裴時行教她的本事?。

    “說?!你是誰,裴時行去哪兒了?”

    方才嬌軟的聲線倏然變得同手下銀刀一般,冰涼又鋒利。

    那被她用匕首抵在喉管的男子驚詫一瞬,終于急急道:“嫂嫂,我是無咎?。 ?/br>
    “無咎是誰?”哪怕聽見了熟識的名字,長公主還是不為所動。

    “是柳夫人的次子,那個體貼又心善的裴御史的親弟弟。”

    裴無咎以為長公主當真?遺忘了他?,正在極力用當日他?和柳夫人與?長公主三人閑談時,母親對裴時行的夸耀之語來喚起元承晚的記憶。

    他?提到了這處,元承晚終于放下戒心,收回匕首。

    裴無咎長長吁出口氣,對自?己的公主嫂嫂當真?是大開眼界。

    腦袋安然地放在脖頸上,裴二郎再不敢造次,趿著鞋履下榻,端莊恭敬同她行了個禮。

    同前番眾人在上京城門之外相送道別?時一模一樣。

    當真?是那位風姿倜儻的裴小?郎。

    “無咎,方才抱歉。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會是你在這兒,你阿兄何在?”

    元承晚的美目中歉意儼然,可話音中的焦急便是更做不得假。

    她抬眸細細端詳面?前行禮的小?郎君。

    少年郎的身形似拔節(jié)的竹,修長挺拔,這才一年不見,他?便又竄了個頭;面?上約莫是經過修飾,看起來幾乎可以說?與?裴時行一般無二。

    莫說?旁人,若不是她熟悉裴時行的每一寸體膚,應該也要被瞞過去的。

    “殿下莫急,阿兄前日才與?我傳過信,他?在隴西?!?/br>
    元承晚提了數(shù)日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莫要再瞞本宮了,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你細細同本宮說?來?!?/br>
    裴無咎亦是在十五日前接到兄長的信才自?河東家中匆匆趕來的。

    甫一落定,氣都沒能喘勻,裴時行便給他?安排下任務,他?此刻也緩緩同元承晚敘來:

    “那日的山崩的確是賊人的算計,只是阿兄早有準備,故而才敢將計就計,那日與?他?同行,一同被埋的也俱是與?鹽鐵一事?有牽涉的官員。

    裴無咎冷哼一聲:

    “他?們妄圖算計阿兄,又想通過與?阿兄同行來撇清嫌疑,豈不知?我阿兄一早知?情,倒將他?們嚴嚴實實壓到了雪泥底下。”

    他?素日雖愛在口頭上調戲自?己的冷面?兄長,可當真?遇到這些事?情,卻是對裴時行千般萬般的維護。

    裴無咎一面?對兄長的算無遺策感到與?有榮焉,一面?又恨不得生?啖了那些賊子的血rou。

    “一共十一人,他?們這下倒是傷筋動骨,直至次日傍晚才被一一挖出來,眼下躺在榻上動彈不得,全都老實下來了?!?/br>
    元承晚仍是聽的揪心,若裴時行并非如此機警善斷,若他?當真?被壓了一夜……

    她吸了一口氣,不敢再想下去。

    “那你阿兄便是趁這亂子才脫身,去了隴西?”

    “正是。阿兄要我來扮作他?,不必做些什么,只消作出一副受了恫嚇打擊的瘟模樣,每日懨懨養(yǎng)病,蒙騙過旁人耳目便好?!?/br>
    裴無咎的確很對得起他?阿兄,戲都做到了實處。

    素日形體容貌、嗓音口癖都仿著裴時行不說?,還特意用妝膏涂抹出了消瘦病態(tài);不止如此,連當?shù)毓賳T每日孝敬到官驛,一籠籠泛著油花兒的乳鴿湯紅棗羹也一并被他?消化下去。

    致使他?此刻再想起前幾日的各色湯水,喉頭亦開始翻涌著嘔意。

    “無咎,勞你奔波一趟?!?/br>
    長公主眼中透露出些長嫂的關懷,盈盈笑開。

    她望著這竄了個頭,只一年不見便已經高過她的少年。

    “殿下哪里的話,我本就是閑人。”

    難得不必對著旁人做戲,裴無咎又露出素日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周身的倜儻氣質一下放出。

    這下倒是與?裴時行全然不似了。

    元承晚笑道:“那你就聽你阿兄的囑托,安心養(yǎng)著,余下的事?有我來安排,你莫要擔憂。我到此的消息也不必傳給你阿兄。”

    她對上裴時行時總同他?爭辯不斷,兩個人湊在一處便都不由自?主幼稚起來。

    可真?對上外人,誰人也不會忘記,元承晚亦是獨當一面?的長公主。

    此刻聽她輕聲慢語說?出這番話,亦教裴無咎心頭生?暖。

    只這個長手長腳的少年郎赧然地摸了摸脖頸:“對不住嫂嫂,我方才已將你至此的消息傳信給阿兄了?!?/br>
    “嗯?”元承晚倒是有些詫異,“你們素日如何傳信?”

    “用我們裴家馴養(yǎng)的隼,阿兄在隴西,與?我只消一個晝夜便可通訊。”

    隼極為桀驁,難以馴服,卻又生?來強悍,目力過人,有根基的世家的確是會使專人傾力馴養(yǎng),將隼用以傳信。

    她并不想令裴時行牽掛,不過既然已經傳出,便也不必苛責這小?郎君。

    “無妨,無咎這些時日辛苦了,眼下便由本宮來替你?!?/br>
    她一雙美眸都彎出柔軟光芒,幾乎同平日與?阿隱說?話一般溫柔。

    若這副模樣教裴時行親眼看見,說?不定要酸的跳腳,復在心頭給裴無咎也記上一筆。

    長公主在官驛安頓下來的隔日,涼州刺史張策端的夫人楊氏便登門拜訪。

    前番隴上官場動蕩,上一任刺史便是因了貪墨鹽鐵被蕩了下去,如今局勢未明?,各方都不大敢將自?己的人馬安排到這個位子上。

    故而這正四?品下的隴上刺史之位倒成了個懸職,最終亦是由吏部自?隴上郡中點了名中庸縣官補上來的。

    這位新刺史從前只是新安郡的長史,此番平白撿了肥缺,連他?家夫人行走起來都步履帶風,面?上放出些別?樣的光彩。

    楊氏自?己出身不高,當年嫁與?張策端已算得高嫁,如今貿然成了四?品大員的夫人,言行之間貌似還有些不穩(wěn)重。

    端看眼下,她自?落座便將一雙眼落在元承晚身上,細細瞧了一遍又一遍,這目光說?不上冒犯,卻總歸叫人不自?在。

    武婢頌青架勢沉沉,立在長公主身后,英氣的劍眉微微蹙了蹙,咳聲示意。

    楊氏這才醒神,笑開來:“天爺喲!殿下恕臣婦失禮,我活到半百歲數(shù),從沒見過這樣天仙兒似的人物??!?/br>
    她口音帶些隴上的腔調,說?起話來也不似京中貴婦含蓄,卻并不叫人生?厭。

    元承晚也笑應她:“夫人過獎?!?/br>
    她素手輕輕擱下茶盞,又蹙眉苦惱道:

    “本宮來此乃是受了皇兄旨意,只是郎君既無大礙,休養(yǎng)即可,本宮亦是無甚趣味,夫人可有什么去處,帶本宮一道去看看?”

    言語間活脫脫一個毫無心機的京中紈绔兒。

    連此番至隴上亦是受了皇命,為的是替皇帝拉攏臣子,被摁著頭送來的。

    楊氏仿佛并未察覺,只受寵若驚地笑道:

    “咱們這地界兒荒得很,怕入不得貴人眼,只是臣婦明?日要去濟恩局施粥送衣,殿下可愿同行?”

    元承晚自?然笑應。

    張策端平白無故撿了天大的便宜,楊氏作為官夫人,夫君甫一上任,前院要燒三把火,她在后宅也該帷幄交際。

    如明?日一般的搭棚施粥便是這些官夫人們?yōu)樽?家大人打造好官聲的慣用路子。

    她既然決意前來,皇兄自?然不放心她兩眼一抹黑,長公主已然自?皇帝那處粗粗知?曉了些隴上的內情。

    裴時行此番離開所為何事?她并不清楚,但元承晚知?曉,裴時行必然還安排下另一群人,正暗中潛游某處,為的是搜尋隴上私兵。

    她昨日令裴無咎調集了隴上各郡縣的賬簿,希望自?其中找找線索。

    畢竟,若隴上當真?有賊子膽敢在暗處鑄私兵,那至少鐵和煤的產量有蹊蹺。

    鐵自?是不必說?,煤燒熔而閉之成石,經煉化為焦炭,用于鍛金,可使兵器更為剛強堅硬。

    這焦炭鍛金之法受戶部、兵部和工部三部共同把守,她亦只能知?曉這一星半點的奧秘。

    可終究難以查出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