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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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最好老實(shí)一點(diǎn)兒,你說的?不錯(cuò),我身后有人,所以?你敢有什么異動(dòng),我們一定快你一步,讓你死都不得超生。” “崔慎!” 崔恪終于親眼望見了眼前的?一切,望見了那上半身幾乎被推出?閣外,正迎風(fēng)欲墜的?女子。 和她?玉面上滿不在?乎的?神色。 “崔慎,放開她?,你莫要犯下這種?蠢事?!?/br> 崔慎對他的?出?現(xiàn)有幾分訝然,卻在?一兩息過后便?很快接受。 他們?nèi)俗杂滓积R長大,他自然知曉這二人曾在?少時(shí)生過一段情,只是彼時(shí)眼高于頂?shù)?崔夫人瞧不上謝韞,這對少年?鴛鴦也就此被無情打散。 他眼中?閃過了什么,掐著謝韞的?頸將她?拎了回來。 好似聽進(jìn)?去了崔恪的?勸阻。 下一刻卻自她?身后使力一推。 謝韞懷孕七月,身形已是十?分笨重,這么一摔恐怕就是一尸兩命,崔恪慌忙去接住她?失去平衡的?身子。 可不防崔慎又在?背后暗自用力,兩個(gè)人便?就此一道失了穩(wěn)準(zhǔn),順著木階翻滾下去。 一切就此混亂起來,卻又在?片刻后平靜下來。 唯有一道蛩音踩著吱呀木頭聲漸漸離去。 直到半個(gè)時(shí)辰后,按著主子囑咐來尋她?的?秋和發(fā)現(xiàn)了這閣中?的?殘局。 崔恪后頸抵在?階上,自方才便?昏了過去,謝韞被他盡力護(hù)在?懷里,可她?如今已是將近八月的?妊婦,此刻滿頭冷汗,唇色同面色一樣白。 她?終于撐到了有人來尋。 謝韞恍惚望著秋和奔去喊人的?背影,終究力不能支,沉沉闔上了眼。 著實(shí)沒有料到,這輩子最后要同她?死在?一起的?人,竟然會是崔恪,是那個(gè)素來沉默寡言的?少年?郎。 她?忽而憶及舊年?。 那曾在?一對小兒女之間?一時(shí)朦朧而過的?,未必是情。 只是她?終究沒能還清身上的?罪孽,還是負(fù)了辛盈袖,負(fù)了元承晚。 這一生那么多?人負(fù)她?累她?,欺她?辱她?,她?明明扛了下來;可為何她?后來竟也變了面目,對著別人使出?陰謀心機(jī),卻偏偏負(fù)了兩個(gè)對她?最好的?女子。 多?么荒唐,多?么愚蠢。 她?活了二十?多?年?,這一生究竟算什么呢? 第48章 帝后 南薰殿華燭高照, 美酒在琉璃杯盞中被映出剔透光色。 殿中的胡姬姿態(tài)舒展,粉臂束以?鎏金紋銀臂釧,玲瓏腰肢輕折, 一圈圈旋的飛快。 雪白足踝上的鈴鐺和著胡琴琵琶的節(jié)拍,一下下踩在眾人心上,要將這場盛宴推向?極致高潮。 “報(bào)——” 卻?是一聲雄渾嘶啞的男聲打斷了樂舞。 來人披戴一身風(fēng)雪,連嗓音里?也裹挾了nongnong寒意。 他在大內(nèi)官的延請下直接快步入了殿, 單膝跪地, 利落拱手道?: “陛下, 隴上急報(bào), 裴御史六日前下南安郡巡視, 道?遇大雪山崩,土石俱流, 連同裴大人在內(nèi)的一行十余人均被埋于?其中。” “你說什么!” 未待皇帝發(fā)作, 卻?是晉陽長公主自座上驚起?, 率先發(fā)問。 “如今可有消息, 他怎么樣了, 找著人沒有?” 元承晚亦失卻?了素日的冷靜, 一連串便發(fā)出?了許多疑問。 “殿下恕罪, 臣不知?!?/br> 這急報(bào)自隴上發(fā)出?便一站站傳至下一處官驛,他是接了信便奔來的, 故不得知裴時(shí)行如今狀況。 若在第一個(gè)傳訊的信使之后有什么新的消息, 自會有后一個(gè)驛使來報(bào)。 只是隴上天氣惡劣,又是被土石壓埋。 當(dāng)真尋著了人,究竟是死是活卻?是難說。 “晉陽, 莫慌,容朕來問。”元承繹在龍座上沉沉開口, 英挺的眉死死擰起?。 那驛使一身玄服,肩上積雪在殿中一片溫香里?漸漸消融,滴滴瀝瀝淌在地上,好似這一派富麗香夢中的不速之客。 元承晚終于?也意識到,此人不可能知曉更?多的訊息了。 她一雙美眸失去神采,木然?地掃視過殿中神色各異的眾人,發(fā)覺他們的位置都比自己?低一點(diǎn)兒。 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不顧禮節(jié)地驚起?。 甚至起?身時(shí)還不自知地帶倒了案上杯盞。 葡萄美酒自盞中流溢而出?,似鮮血一般滴答瀉地。 她倒吸一口涼氣,忽然?覺得這顏色無比地刺眼?。 “皇兄,臣妹……”她想向?皇帝告罪,然?后揪著這個(gè)信使去殿外,一字一句地問清楚。 可惜殿外又有一道?凄厲呼喊的女聲打斷了長公主的話音: “我是謝娘娘身邊的大女官,放我進(jìn)?去!” 這下元承繹倒是比任何一人都急迫,起?身便徑自下了龍座。 “放她進(jìn)?來!”皇帝沉冽的嗓音中不自覺含了些顫。 “陛下!陛下救救我們娘娘,娘娘出?事了?!?/br> 眾人愕著面目聽?這名叫秋和的女官含著哭腔道?盡原委,這才聽?懂,竟是懷孕七月的皇后摔倒了。 而后便是元家兄妹甩袖大步而去。 辛醫(yī)正也起?了身,只是她或許是太過慌亂,被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那兩?人后頭?。 殿中似一陣殘風(fēng)卷過,只余一片死寂。 唯有那名驛使身上的雪水和長公主座前滴滴流墜的美酒,為這奇詭的夜色增添了幾分莫測。 秋和方才在路上便喊了侍衛(wèi)去宣太醫(yī),待元承繹趕到時(shí),謝韞已被人安置到了千秋殿中一早備下的產(chǎn)房。 他頭?一次不顧什么帝王威儀,亦再不管旁人目色,徑自便闖了進(jìn)?去。 謝韞整個(gè)人都淡的像一縷魂,烏發(fā)濕透黏在面上,沒有一絲血色。 眼?下有侍女倚在她的背,正試圖往她嘴里?灌參湯: “娘娘,不能暈啊娘娘,娘娘您張張口。” 這些女官皆是這五年來同謝韞朝夕相伴的宮女,謝韞為人寬容,她們素日同皇后也感?情極厚,已不是像侍奉一個(gè)主子一般待謝韞了。 眼?下這名女官名叫春和,她哭的有些厲害,胡亂用袖子揩掉涕淚,又將碗沿遞到謝韞唇邊。 “阿韞!” 元承繹只覺自己?腦中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鼓脹、發(fā)痛。 他大步走了上去,卻?不敢動(dòng)謝韞一下。 她好似已然?沒有了生?機(jī)。 “阿韞,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睡過去,阿韞!” 他眼?看著謝韞半睜半合的眸漸漸翻白,心頭?第一次體會到失去謝韞該是多么可怕的事。 “求求你了,阿韞,喝下去好不好——” “娘娘,水破了,您得把小皇子平安生?下來啊娘娘!” “不要死——” 所有聲音都充斥在這間產(chǎn)房,喧騰一片,攪得人不得安寧。 卻?又好似什么咒語,生?生?絆住了謝韞離魂的腳,將她重新拽回人間。 她翻白的眸漸漸張開,慢慢凝聚起?神采。 “出?……去……” 她終于?對著元承繹說了今日以?來的第二句話。 元承繹已不自覺落了淚,此刻紅著一雙眸,驚詫不已。 可謝韞又闔了眸。 元承繹慌忙喊道?:“阿韞,我這就走,阿韞你銥錵不要放棄好不好!” 他一瞬的怒意俱被謝韞闔住的眸子打散,幾乎是毫無形象地杵著地面撐身而起?,而后踉踉蹌蹌地出?了產(chǎn)房。 謝韞仿佛是在用最后一絲神智觀察人世,直到元承繹離去她才啟唇,大口大口咽下滾熱的參湯。 似經(jīng)歷烈陽酷曬后的一莖菡萏,已是蔫然?欲枯之態(tài),正汲取了最后一點(diǎn)甘露,積蓄著力量,完成她此生?的最后使命。 緊緊閉合的門扇阻隔了產(chǎn)房中的一切聲響。 廊檐下宮燈一盞盞,在冬雪中融出?一片暖暈,可檐下的元承繹和元承晚都是一片死白面色,二人沉默地矗立在門外,已覺得自己?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響。 元承晚覺得今夜的一切都無比地荒唐。 她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噩夢,掩在袖內(nèi)的手狠狠掐了掌心數(shù)次。 可痛感?無比清晰,她的神智也無比清晰,清晰地告知她這一切都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誰人都無法自這一場噩夢中蘇醒。 人終究是這世間的滄海一粟,在某些時(shí)刻總是無助無力的,哪怕世間至為尊貴的帝王,此刻亦不得不對著神佛低頭?,一遍遍為妻兒虔誠祈禱。 元承晚也是如此。 她在心頭?絕望地祈禱過數(shù)遍,可張開眼?,風(fēng)雪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