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78節(jié)
這是他的?發(fā)妻啊。 是他奪位前?便一眼?定情,而后主動求娶的?謝家阿韞。 她如今孕將滿七月,可立在?雪絮里,倒好似比從前?更加伶仃。 元承繹只覺自己受著?錐心之痛,他將暖厚的?大氅罩在?謝韞身上,摟她入懷: “阿韞,別聽她們的?。我們不見這些人了好不好,朕陪你回千秋殿?!?/br> 謝韞仿佛終于記起自己在?這場荒謬又可笑的?雪景里該扮演什么角色。 她唇畔笑容溫婉又靜美,搖了搖頭,抬手拂去皇帝鬢邊落雪: “陛下不必擔心臣妾,臣妾并沒聽清什么。” 元承繹墨濃的?眉死死擰?。骸鞍㈨y!” 謝韞該生氣,該失落,唯獨不該如此刻她給出的?反應一般,這么善解人意?又順從,仿佛一個沒有魂靈沒有愛憎的?木偶。 哪怕她慣來?就是個賢惠的?皇后。 “臣妾真的?不在?意?,陛下,莫要去追究了。這些小姐年歲還小,別驚了她們,放她們回家吧?!?/br> 她真的?太善良了。 可此刻的?善良都化作最鋒利不過的?刀刃,一刀刀刮在?元承繹的?心上。 他哽了一瞬,莫名地也不愿再聽她說這些女人。 只輕輕牽起她的?手:“阿韞,我們回千秋殿?!?/br> “好?!彼兔紩r的?溫柔仍如從前?一般。 可行了不過兩步,謝韞卻將自己的?手自他掌中褪了出來?:“天寒,陛下不必牽著?臣妾。” 元承繹掌中霎時成空,好像連心頭也空了下來?。 可謝韞已將手掩入袖子?,他也只能默默收了手。 帝后的?兩道身影便就此消失在?茫茫風雪,沒入朱砂宮墻深處。 這場初雪宴自然沒能開得起來?。 可即便沒開,長公主的?心頭還是沉重。 今歲的?雪落得大,夜里常聞斷枝聲,即便撐了傘,可還是紛紛揚揚便披了行人滿頭。 待長公主帶著?一身風雪寒意?歸府時,已是滿身疲憊,她如往日一般,先徑自去看望了阿隱。 待烘化滿身雪意?入得暖閣中時,卻發(fā)現(xiàn)裴時行已先了一步下值回府。 男人一身家常長袍,因為要抱阿隱,周身未配蹀躞玉飾,一副簡朗清謖的?模樣,淡色的?衣袍倒好似令他整個人都柔軟下來?。 俊朗的?眉眼?間綴滿了溫柔,手里抱著?女兒,口中低低哼唱著?河東一帶悠揚的?歌謠。 低低柔柔的?調子?落在?她心上,繾綣又安定。 他也留意?到?小公主正?倚著?門框癡癡望他。 裴時行口中哼唱不停,卻含笑上前?,去攬了她進門,怕她受了風雪侵襲。 這副哄女兒的?場景在?往日只作尋常,可或許是今日目睹了皇兄皇嫂二?人貌合神?離的?模樣,元承晚竟對著?他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賴。 仿佛就這么下去,就這么和裴時行一同?走下去,也是很好很好。 她方才留意?到?,皇嫂是有意?不讓皇兄牽她的?。 謝韞不愿皇兄觸碰她。 只因皇嫂將手收回袖中時,元承晚分明?望見她將手在?袖口重重地拭了拭。 這個動作里的?抗拒意?味,已然無法更加明?顯。 可這般的?抗拒姿態(tài)有一日竟是出現(xiàn)在?她那對鶼鰈情深的?兄嫂身上,便是叫人難以接受。 她至今記得皇兄當年說他要娶的?人是名不見經傳的?謝家阿韞時,眉宇間飛揚欲出的?喜意?與自信。 也記得皇嫂婚后提及皇兄時,不自覺羞紅的?面靨,那化作一潭春湖的?眼?眸。 可那樣的?一對人,如今他們竟走到?了這般田地。 元承晚忽而覺出前?所未有的?疲憊。 有人在?她身旁托住了她。 長公主張開雙眸,是裴時行將女兒放在?了搖籃,而后又抱著?她坐在?榻沿。 “貍貍今日怎么了?” 她將面孔埋進裴時行懷里,悶悶出聲:“累了。” 裴時行一早看出她有心事,且這心事還是令她笑顏難開的?悲傷事,但?她此刻不愿說,他也心照不宣地哄著?她: “那貍貍先睡一覺?!?/br> 他也如方才哄阿隱一般,為她在?懷中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溫熱的?大掌一次次輕拍在?妻子?背上,方才悠揚的?歌調又起。 其實裴時行哼的?調子?是河東一帶的?方言,元承晚并不聽得大懂。 但?在?他寬厚溫暖的?懷抱里,附耳去聽他胸膛震顫,精神?也不自覺一絲絲松緩下來?。 她好似望見了河東連綿起伏的?群山層巒,沉默矗立在?長河之畔,又或是長風拂過時大片伏低的?稻浪。 還有包容遼闊,寂靜地流淌過千萬個日月的?江河。 遙遙無盡。 給她這一刻安定感的?人,是裴時行。 她一顆心都安定地浸入這一片寧謐的?氣氛里。 暖閣中溫暖如春,母女倆先后被?哄睡,唯有男人的?歌調低低柔柔,久久不散。 元承晚這一覺飽足地睡到?了傍晚時分,她醒來?時仍在?暖閣的?榻上。 日華收盡余暉,室內光線昏暗下來?,昏然暮色里,唯有裴時行的?身影最為清晰。 “裴時行?!?/br> 她的?話音尚且?guī)Я朔叫训?朦朧。 裴時行含笑應聲:“嗯,是我,貍貍醒了?” 她嗯了一聲,又莫名有些執(zhí)著?地問道:“你方才一直守著?我么?” “沒有?!?/br> 小公主忽然有些不開心,可這不開心十?分無由也無道理,她并不愿表露出來?。 裴時行卻看出了她的?一瞬不快。 可他也是個壞心的?人,直待唇角笑意?因她的?沮喪越扯越大,這才悠悠補充道: “我先前?一直在?的?,半個時辰前?阿隱醒了,我將她抱去給了乳母,這才走開了片刻。” “哦?!?/br> 她的?心頭又明?朗起來?,仍是無由也無道理的?。 “裴時行,”元承晚坐起身來?,終于愿意?同?他傾訴心頭的?苦悶,“我今日見了皇嫂,她還是很瘦?!?/br> “她同?皇兄終究生了罅隙。 “我是理解她的?。我只希望,皇嫂可以不要那么在?意?,如此便可以不那么難過?!?/br> 謝韞過的?太苦了,可是她竟也不知可以為皇嫂做些什么。 裴時行安靜地聽她訴說,安慰道: “殿下,你要相?信娘娘。 “臣在?朝中時也聽過謝皇后賢名,一個能將六宮庶務打理得當,且受人贊譽的?女子?,她是個智慧的?女子??!?/br> 若人有這般智慧,便會趨利避害,便會自難以改變的?困境里尋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盡量讓自己過的?舒服一些。 可這話也不準。 他也自詡聰明?,不也在?小公主面前?做盡傻事么? “我從前?以為,皇兄和皇嫂一輩子?也不必如此,他們從前?那樣好……” 長公主昔年未識情愛滋味,所能想見的?男女之間最為真摯美好的?情意?,俱都來?自她的?兄嫂。 她自己無意?于哪個男子?,卻也忍不住為這般美滿的?夫妻情而贊嘆。 “罷了,我多去陪陪皇嫂,盈袖如今也在?幫她調養(yǎng),我們三個人在?一處,怎么也會比皇嫂一個人坐著?難受要好?!?/br> 裴時行贊同?地頷首,順著?她的?話問道:“辛醫(yī)正?同?娘娘是表姊妹嗎?” 他那日自辛盈袖面前?將元承晚抱走,恍然瞥過崔夫人的?驚訝面孔。 似乎與昔年宮宴上首,皇帝身旁的?那張面孔有幾分神?似。 “不是。她們并無親緣,是因為袖袖嫁了崔恪,這才相?識的??!?/br> 不過裴時行倒不是第一個生出這一問的?人了,早年也曾有命婦問過。 彼時謝韞和辛盈袖年歲都小,二?人的?面龐帶些姑娘家的?稚氣。 可是如今謝韞已是成熟女子?,面龐瘦削,下頜尖尖,而辛盈袖輪廓更加柔和些,且她笑起來?時比謝韞多生有一對梨渦,故而便不大相?似了。 二?女性子?也大相?徑庭,但?凡同?她們二?人相?處幾日,便不會再覺她們有任何共通之處了。 “哦,竟是如此。”裴時行亦是隨口發(fā)問。 “她們少時生的?有些像,如今早就不像了,你倒是眼?尖,竟還能看出。” 裴時行輕笑道: “再怎么變也總歸是同?一個人,那殿下四?年前?便與我相?識,可有覺得我換了個人?” 這男人又要計較他們相?識四?年才成就一段良緣,且還想趁機探探,她舊年時對他的?印象如何。 不過長公主此刻愿意?逗哄他:“裴郎既是我的?郎君,那自然是一日比一日俊美,這才被?本宮看入眼?的?。” 說起這個,裴時行也逗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