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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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她雙眸又彎成懇切無害的模樣,“同你睡在一處才當(dāng)?真叫本宮害怕?!?/br> 裴時行眸色落寞下去,又是一副無措又無助的可憐模樣。 好?女不跌第二跤,元承晚蹙眉道:“裴時行,不許裝相。” “臣不敢?!?/br> 他說著不敢,卻又敢將整張面埋進(jìn)她泛著奶香氣的頸窩里。 她此刻坐他懷中,裴時行又高出她許多,不免局促,亦讓元承晚偏著頸,應(yīng)付的有些?吃力。 “可臣實(shí)在狼狽。 他悶聲道: “大理寺諸人皆知臣三年無俸之事,那些?個碎嘴的男子保不齊便會回家同夫人說嘴,夫人們再經(jīng)?了一二次百花宴賞春宴,手帕交復(fù)有手帕交,傳上?幾回,豈不就滿城皆知了么?!?/br> “且臣還頂著傷痕,孤身獨(dú)居于廨房數(shù)日?。您都不知道,那些?大人怎么看臣?!?/br> 他語氣一聲聲低落下去,叫元承晚以為他不是唇上?破了塊皮,卻是被她喊了八大壯漢蒙頭?痛打過一頓。 顯然他有恃無恐: “臣如今負(fù)責(zé)新?政一事,若號令之時,叫眾人望見臣,心里眼里記起的便只有這些?事,豈不取笑臣。臣又如何能夠服眾?” “如此以往,恐于國是有大過。故而,若殿下允了臣,眾人便知殿下對我的恩寵,前番的事便算不得什么了?!?/br> 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只是—— 元承晚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諸位大人又怎能知曉你我夜間是否同榻共眠?” 裴時行笑意一僵,恨恨咬上?他正?吮吻的雪頸:“殿下應(yīng)是不應(yīng)?” 而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若殿下不應(yīng),臣便只好?回頤山房抱著貍貍同眠了?!?/br> 又是貍貍! 長公主實(shí)在難以置信,為何世間能有人將臉皮生的這般厚,一計不成復(fù)有一計,每一計都比之向前更加無恥。 “本宮應(yīng)你?!?/br> 她閉上?眸,顫顫自肺腑里長吐一氣,而后柔順地?fù)P頸,受下裴時行的吻與噬。 每一次呼吸和喘聲都同他相應(yīng),恍若世間最親密無間的男女。 可誰亦不知,半刻后長公主遣開裴時行,揮退外殿的女官與侍人。也曾獨(dú)自于滿室輝煌燈火沉默良久。 復(fù)才低低自語道:“反正?本宮早晚都是要應(yīng)你的,是不是?” 可惜終究無人回答這一問。 裴時行翌日?便順利搬到了主殿,所謂近水樓臺,他卻已然伴在明月身旁,觸手可掇。 情場得意的裴御史于官場亦十分?順?biāo)鞜o阻,那夜曾同長公主說起的桑盧二人,也的確于兩日?后便歸來。 裴時行守約地踐了諾,復(fù)至前番送別的春明門外長亭等候,為二人接風(fēng)。 桑仲玉與盧潛各馭一馬,一路風(fēng)塵仆仆,望上?去都清減不少,面色黧黑。 想必這段日?子奔走頗多。 未及寒暄,三人便徑直從?城外入了宮。 皇帝同三省宰相及多位參知已于立政殿中等候多時。 眾人翹首許久,終于見裴御史同兩位大人入得殿中。 桑仲玉向來雷厲風(fēng)行,不耐煩種種客套,未及宮人奉上?一口熱茶便拱手道: “陛下,臣?xì)v時兩月遍訪嶺南道治下端、恩、瀧、竇、雷、春共六州,此六處乃是全道中稅產(chǎn)最末的六州,縱觀而來,轄下約兩成百姓無鹽可食。 “嶺南鹽產(chǎn)貧瘠,另有綱商于此把持鹽利,惡意抬價,煎熬不過之時,亦有貧家取貲購進(jìn)劣鹽。 “所謂劣鹽,即是牛馬所不食之糞鹽。” 殿中諸位大人聞言蹙眉,亦有性情耿直之輩憤而哼聲。 盧潛亦道: “黔中道亦是如此,雖明表上?每歲皆有官鹽入倉,但多為粗糲價賤之鹽,官府和鹽商之間早有勾結(jié),只不過做個面子便罷。 “有司亦不將鹽業(yè)當(dāng)?個事體,官倉潮陰進(jìn)水,歷年所入之鹽十中僅存一二?!?/br> 原本以為只是裴御史下道例行考課時的偶然所見,卻不料于大周的千里長堤之下,已有碩鼠啃嚙,為禍多端。 幾乎便要釀成國患。 眾人一時沉默下來,心有惶惶。 又有一道蒼老?的聲音道: “臣以為裴御史向前所奏,于各道轄地設(shè)立鹽倉鹽院一法甚妙。頒布成法,設(shè)立禁榷,日?后由官府統(tǒng)一管制鹽場,自鹽戶手中直接糶賣匯集,把管源頭?;而后借由東南六路,輔以漕運(yùn)轉(zhuǎn)輸往周邊各道?!?/br> 卻又有一人反駁道: “申相所言官買一計,老?夫亦是贊同。只是老?夫以為,私鹽一事積弊甚久,若一舉扼制商賈命脈,恐有魚死網(wǎng)破之危。 “再者榷法不宜過多,擇各地中小鹽商授任以官府許可,授物?為憑,則官府只消將自鹽戶手中收來的成鹽轉(zhuǎn)鬻于商人,而后銷往各地。” 裴時行聽的暗暗點(diǎn)頭?。 這二位一位是他少時恩師,號為當(dāng)?朝“河?xùn)|相”的申知白。他于文?學(xué)政事咸有美名?,卻于中年辭官,就此隱居河?xùn)|江渚,不問人間寒暑。 裴時行亦是三十年來唯一有幸得他青眼,而后更能拜入門下的河?xùn)|驕子。 皇帝曾三遣天使?入山傳旨,可直到去年,申知白才愿意于古稀之齡復(fù)起出山。 另一位卻是裴時行向前曾親口向皇帝舉薦過的諫議大夫徐汝賢。 他向兩位前輩敬慎地揖下一禮,方才開口道:“臣亦認(rèn)為,官收商銷一法更為得當(dāng)?。若固守官收官運(yùn)官賣,則官府人員不足,難以行事。 “且官施民受,鹽游官府自運(yùn),實(shí)則必會勞動于民,車牛皆需征籌自民間。甚而強(qiáng)買強(qiáng)賣,亦有勞民傷財之危?!?/br> “將鹽戶、鹽源等大部抓握即可。大管小放,商賈若能自其間得利,必能加速鹽制的運(yùn)轉(zhuǎn)。及至初見成效,便可矚目于鹽政之道。” 三省的諸位長官聞他三人之語也有了思路。 此刻一個賽一個出言,偌大的立政殿一時喧聲嘈嘈,繁如市集。 素日?清高自持的大人們論起國事,竟也如孩童般爭論,口沫橫飛之間,皆道自己的見解更為出色,不肯稍讓一步。 直至金烏偏西之時,皇帝才終于喊了停。 眾位肱骨臣子猶覺意猶未盡,還欲扯著袖子同身旁人繼續(xù)論辯,那人卻生了惱,冷哼一聲便背過身去。 裴時行與申知白先后出了立政殿,師生二人同路而行,年輕的御史攙扶著自己的師長,一路自御道往丹陽門去。 落日?如熔金灑滿宮墻琉璃瓦,將二人的面目映的愈發(fā)明亮,一老?一少兩道影子在身后緩緩?fù)祥L。 申知白冷哼一聲: “你方才說官收商銷,可商賈們暗涉私鹽數(shù)十年,野心和胃口都已被撐大,此時商銷,豈不就是拿朝廷給他們作保背書?,令這群蠹蟲更加肆無忌憚?” 裴時行受老?師一詰,眉目無奈笑道:“老?師所言有理?!?/br> 須發(fā)咸白的老?者又自鼻間哼出一氣。 “只是學(xué)生所言亦有理。”裴時行故意晃他一記。 復(fù)又舒眉覷一眼這愈見年歲反而愈發(fā)稚氣的老?頭?。 “此番革新?,一為讓利于民,一為得利于國??丝埯}戶、壓抑商賈抑或抬價都無法搜刮貲財,若各地食鹽得以流通,鹽價自會慢慢平復(fù),屯鹽數(shù)萬石之人亦再無法攫利?!?/br> “若要流通,必得依靠商賈。賈人皆以為稅乃是無所作為的官府自他們身上?搜刮剝削的一層膏脂;那么此番要做的,便是扭轉(zhuǎn)眾人向前的思想?!?/br> 銥錵 “從?官奪民利,變作朝廷下令禁止堰埭邀利,過州縣不可率稅,讓利于商賈。寓稅于價,令賈人以為享受了官府之便?!?/br> “如此……”裴時行的話音忽而一頓。 申知白頻頻頷首,裴時行的確懂得施謀用?智,亦懂得洞察人心。 可此刻因?裴時行的頓音,老?人捋須的手也停住,疑惑側(cè)目望向?qū)W生。 裴時行方才便留意到百尺外的丹陽門下似乎有人影傍立。 只是日?光曜目,將白石御道亦映的生光,令他難以眺視,分?辨不清。 可此刻再走近些?,他如何認(rèn)不出那一襲窈窕生姿的榴紅身影是誰。 裴時行唇邊不自覺露了笑意,當(dāng)?即便步上?前去。 直到走出兩步,方才想起身后還有個申知白。 連忙回身急急拱手拜過,卻是連話都來不及多說一句。 申知白望著這緋服郎君步履飛揚(yáng),自白石御道大步迎向丹陽門去。 宮墻絳赤,好?似總也沒有盡頭?,一幕幕劃過他的身影。 夏氣長風(fēng)浩蕩,將年輕男人的袖袂曳揚(yáng)于后,他幾欲起了奔勢。 申知白知此子天資縱橫,必能致遠(yuǎn),若稍加訓(xùn)示,不日?便可長成不世之才,故而愿意收他入門下。 可他半世觀人,知天下治亂,觀盛世紀(jì)綱日?圮,如何看不出裴時行的桀驁。 裴氏子自幼修習(xí)君子之道,可這位慧眼的長者卻能自他一絲不茍的儀禮之下窺見他的狂傲。 并非少年老?成,那是一種不曾將眾生放入眼的清傲,不曾因?俗世亂過心的淡漠。 可此刻,這位自幼襟靈敏悟的學(xué)生因?一女子失卻所有沉穩(wěn),難得地顯出些?少年意氣來。 或許是他太過出色,總也叫人忘記這受世人稱譽(yù)頗多的裴御史,如今也不過是個及冠才三載的年輕男子罷了。 老?人心頭?莫名?憶起數(shù)月前得知學(xué)生婚訊時,曾有人在他耳旁議論過新?婦。 其中一句便是“妖姿媚態(tài),綽有余妍”。 申知白眼色探究地瞇眸眺向那道秾麗的身影。 門下的元承晚望著裴時行滿面驚喜笑意,大步向她迎來,到最后幾乎是小跑奔來。 他傾身摟過她的肩膀,聲線放得極柔,卻又帶了一絲試探: “殿下怎會在此處?” 她認(rèn)真地望住裴時行,望他那雙綴滿了笑意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