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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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是皇兄嫌我常來粘著嫂嫂,如今煩了,便要將我嫁出去?!?/br> 她娥眉微蹙,似真似假:“可我如今自在得很,尚且容不下那等愛拈酸吃醋的弱氣男子?!?/br> 長公主自是懂得享受的。 府上五衛(wèi)武官、三百府兵,個個都是挺拔俊俏的年輕兒郎。 素日出入玉京樓也須得是玉面伶人方得以侍座。 她倒是有一雙賞美慧眼,也有足夠的雅量,愿與駙馬同座共觀。 只是不知那尚且無著落的駙馬有沒有好肚量,能容得下她嬌軟可人的諸位卿卿。 謝韞心中已有了數(shù)。 她算是知道這位皇妹的行事作風(fēng),無奈笑道:“那便先看看,權(quán)當(dāng)欣賞可好?” 長公主美眸撲閃,故作矜持地點(diǎn)了頭。 畢竟向皇嫂透了自己的意思,并且討價還價到了現(xiàn)下這個地步,她自是再無異議。 姑嫂二人還欲說些什么,恰聽宮人于層重繡簾后揚(yáng)聲通傳:“稟娘娘,太醫(yī)署辛醫(yī)正求見?!?/br> 謝韞傳了人進(jìn)來,又對元承晚歉意含笑,目色清柔。 她身骨纖薄,又穿著清淡,一笑恰似照水嬌花,可堪人憐。 元承晚目中劃過驚艷,神態(tài)愉悅。 如斯美人,難怪皇兄渴求不已。 皇兄十八歲即登極,卻不顧朝野非議,遲遲未立后宮,元承晚亦一度覺得皇兄手腕鐵血,氣勢凌厲,恰如凌空烈陽。 須得怎樣剛強(qiáng)明艷的女子伴于身側(cè),方能不被其遮蔽光輝。 直到兩年后朝堂初定,他突然下旨,迎了這位自幼寄居英國公府的表小姐入宮為后。 新帝是踩著肅章門的劍影血光走到皇位上的,如今又正當(dāng)壯年,賁烈猛虎蟄伏山林太久,一朝鋒芒畢露便震嘯朝堂。 可早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他便將一顆芳心遺落在了謝家阿韞身上。 元承晚一時望住謝韞,若有所思。 . 季春天氣清爽,千秋殿前竹簾高卷,任春氣充襲堂下。 殿中纏枝蓮博山爐今日點(diǎn)的是崖州瓊香,暖煙輕云后,元承晚見宮人輕挑簾幕,延了辛盈袖入殿。 辛醫(yī)正一身絳色官袍,云鬢高挽,雙鞓革帶緊貼絳袍束緊腰線,帶出一道竹魄颯氣。 在她抬眉的一瞬,元承晚竟恍惚看到方才謝韞的一笑。 “盈袖來了,”謝韞以目光迎她上前,笑道,“咱們私下里不講那些虛禮,你坐下便是。” 辛盈袖與她二人熟識,真要算來還是皇后正兒八經(jīng)的表嫂。 只是如今謝韞地位尊貴,且她原就年長辛盈袖一歲,所以三人私下里向來是直呼其名。 元承晚左手支頤,閑適旁觀。 辛盈袖頰側(cè)梨渦笑意活潑,留意到長公主目光,坐下時輕輕朝她眨了眨眼。 說來她與辛盈袖的緣分倒是更早些,只是那時的辛醫(yī)正一身傲骨,可不比今日之沉穩(wěn)。 元承晚不禁失笑。 辛盈袖如曇花乍現(xiàn)的笑靨令人一瞬晃神,好似千百種顏色交織秾艷,不過這亦不足為怪,能一舉攀下上京城蕭肅清舉的探花郎,家盈袖自然也是美人。 只是這女子行事作風(fēng)往往出人意料,久而久之倒是叫人忽視她的好顏色了。 待皇后皓腕置于醫(yī)枕上,辛盈袖微探上身。 手下脈搏流動,辛醫(yī)正眉頭斂平。 幾息后,她輕輕收回手。 “娘娘身子并無大礙,只是脈象中空,氣血略有虛虧,如此下去,恐怕白日易疲,夜眠難安?!?/br> 辛盈袖頓了頓,復(fù)問: “娘娘可有照臣向前所言,每日至少慢步半個時辰?” 元承晚好整以暇地瞥向面色微紅的小皇嫂。 年輕而盡責(zé)的醫(yī)正星眸閃動,已然從皇后娘娘的一笑中獲知了答案。 她不贊同地?cái)苛嗣?,目色?yán)肅。 這小醫(yī)正年紀(jì)輕輕便學(xué)了太醫(yī)署那群老家伙的做派,此刻得知皇后不愿遵醫(yī)囑,接下來便是她故作老成、長吁短嘆的大段勸諫。 其情之摯,架勢直逼朝堂上抵著柱子死諫的老臣。直要把端莊的皇后娘娘念到頭暈?zāi)垦#蛔∮戰(zhàn)埡笤偃WC,方得她住口。 元承晚對這一程已然很熟悉了,當(dāng)即便向皇后告辭,避過小醫(yī)正的緊箍咒。 聽云聽雨今日未隨主子入宮,二女于院中秋千下刺繡。 聽外院通傳殿下歸,滿府人登時便忙碌起來。 元承晚甫一回府便要沐浴,她們需提前為殿下備好凈面的皂團(tuán),調(diào)好敷臉的珍珠膏,昨夜熏香的里衣也需揉軟過再穿。 待溫度合適,再將白芷、茯苓等多種草藥混了茉莉調(diào)成的花汁子傾入浴池。 聽雨帶著人往浴池布置,聽云立在懷麓院外,面色冷靜,有條不紊地吩咐人去取冰鎮(zhèn)著的午后小食。 眾人手頭自有任務(wù),井然有序、來回穿梭于堂中廊下。 衣袂起落間揮散令人慵倦的春氣,驚起樹上黃鶯兒。 聽云她們四個是打小便伺候長公主的,很是得力。 是以一個時辰之后,待元承晚浴后便沒骨頭似的窩到軟榻上,觸手即可摸到膳房端來的糖蒸酥酪時,也覺很是愜意。 酥酪入口滋味甜軟,元承晚心下大悅,留神聽著府上長史宋定在花鳥屏風(fēng)外稟事。 “殿下,富平縣七成的田地已然照您的吩咐,令當(dāng)?shù)匕傩崭N,三年免收田租。” “華原別苑也招進(jìn)一千工匠開鑿水渠,最遲到明年春耕便可自新渠引水灌溉華原三分之二的田地,另將舊渠亦加寬三尺余?!?/br> “好?!?/br> 皇兄在她出宮建府時便在富平、華原兩縣賜下田地三百頃,她有心為兩縣百姓減一減負(fù)累,只是不好做的太明顯。 一個公主,實(shí)在不需太多來自朝野的美名。 “還有一事,” 宋定嗓音有些奇怪,他略停了停,又繃著聲線繼續(xù)道,“裴御史今日早朝時又參了您一本?!?/br> 殿中氣氛忽然一滯,只聽“玎玲”一聲。 是一屏之隔后,元承晚擱下碗盞。 “他參您夤夜宴飲,同伶人舉止親密,不合體統(tǒng)。” 話畢,便聽得長公主狠狠咬牙:“這豎子,汝彼母之尋亡乎!” 第2章 相看 宋定更深地埋下頭去,聽云也悄悄掐了聽雪一把,生怕這傻丫頭憋不住笑。 長公主一向好性兒,待下也寬容,這些年日子逍遙,素日并不大將這些旁人言語放在心頭。 偏偏這位裴御史,入御史臺四年,三天兩頭便向皇上參奏殿下一本,每每撩動得長公主大動肝火,咬牙切齒。 殿下天資聰穎,于諷刺人一道也頗有造詣,遣詞精妙。 聽雨知道,其實(shí)很多時候公主也并非就真動了氣,只是就勢發(fā)泄兩句。 偏偏聽雪這個傻丫頭崇拜的不行。 恨不得將長公主的妙語都一一虔誠刻錄于腦海,留待日后長公主叱罵裴御史時,她有幸能與公主二人一唱一和,主仆相得。 說來上京一百零八坊,裴大人可謂聲名遠(yuǎn)揚(yáng)。 自打崔少卿因英年早婚被踢出排名,上京少女更是將裴時行視作唯一的夢中情郎。 或許也只他們長公主府的人不待見這朵年紀(jì)輕輕便遭滿城人覬覦的小白花。 更不提時至今日,城中賣花的老板們見了裴崔二人,都要想起這二人曾怎樣幫他們賺的盆滿缽滿,從而將牙花撮得更大些。 前因便是四年前,二位新科進(jìn)士打馬游街時,道旁圍觀的百姓一路從雁塔排到曲江。 擁擠程度,想來比三回九轉(zhuǎn)的曲江還要多了幾折彎。 那年的狀元便是裴御史,探花郎則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崔恪。 二人皆系出名門,一個是河?xùn)|裴氏芝蘭玉樹的貴公子;一個是早就名滿上京的玉面郎君,又是英國公次子,名聲籍甚。 喜得賢才的皇帝親手為前三甲簪上今春開得最好的杏花。 鮮花與年輕郎君驕傲矜貴的眉眼交相輝映,所過之處引發(fā)人潮贊嘆。 懷春的少女兜了滿滿一襟鮮花與香囊,力道十足,恨不得一香囊砸昏郎君頭腦,最好趁他暈頭轉(zhuǎn)向便締下良緣。 挑花擔(dān)的大叔擠在人堆中生意火爆,恨不得變出三頭六臂徒手接銀。 成婚的阿嬸也絞斷絲帕,只恨生不逢時,再恨恨瞪向身側(cè)不成器的丈夫。 更不消說此后由蘭陵小小生執(zhí)筆,一度令上京紙貴的連環(huán)圖。 雖畫的是江湖恩怨情仇,但明眼人皆知,書中二位主角分明是以狀元郎和探花郎為原型。 蘭陵小小生畫技高超,故事情節(jié)也引人入勝,甫一印制便廣受追捧。 只是到了第五卷 時,翩翩探花郎萬分突兀地死在一無名小卒刀下。 這令觀眾大為驚異,紛紛摔書示怒,要求重畫! 可名噪一時的蘭陵小小生竟就此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后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