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等到馬兒沖線就坐不住了，起身，要離開。蘭妮邊聯(lián)系司機，邊向下屬們做手勢，讓他們看緊達隆。

    從看臺上下來時的通道內(nèi)塞滿了蹲守的體育和財經(jīng)記者們，他們長槍短炮在握，翹首以盼地等今年的頭馬。

    達隆經(jīng)過通道，無法忽視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他突地感受到地像震了，歡呼聲此刻已響徹云霄。泥地賽冠軍出爐。他蹙眉，一臉不悅，加快步伐，仿若在盛大的勝利中落荒而逃。

    但他沒能徹底逃走，走到馬場出口，閃光燈四起，直射他的眼球，他本能地拿手去擋臉。

    嘈雜一片，有人在大聲提問，問他是否了解關(guān)于性剝削的事件，是主導(dǎo)者，還是也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受害者這個字眼刺耳，達隆聽得渾身一激靈。

    原來，這些人不是為了馬而來，是為了他來。消息走漏很快，僅僅半個鐘頭內(nèi)，輿論媒體就在線下發(fā)起了對他的圍追堵截。

    “蘭妮！蘭妮！”他暴躁地開始大叫。叫著叫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許久未這樣慌張了。

    蘭妮一邊喊著“我在這兒呢”，一邊費力地撥開一個個擁擠的肩膀，來到他身邊。

    好在保鏢也及時趕到，在他們的掩護下，兩人脫險，上了車。

    達隆摁著左胸，心房隆隆直跳，幾乎癱在后座，大口大口喘氣。

    蘭妮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口吻關(guān)心地問他“一切還好嗎”。

    達隆剛想說，你沒長眼嗎？還是沒長腦子？好個屁好。

    司機在前方罵罵咧咧，搶了他的白。

    有人大膽地攔在車前，是個女人。那女人大力拍著引擎蓋，用隔著玻璃都能聽見的聲音說，自己要跟達隆聊聊。

    司機無奈地回頭，用眼神征詢老板意見。

    達隆思忖了一會兒。蘭妮竟率先發(fā)話，讓司機降下車窗。

    空氣和噪音一道流進了狹窄車廂。

    蜜雪兒匆匆繞到啟開縫隙的車窗邊。

    達隆壓低聲音，不悅地問她，有何貴干。

    “我是肖卡特家族的一份子，但同時我也是左家的一份子。您是聰明人，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說著，蜜雪兒遞進來一張名片，達隆愣了下，沒有親自接，傲慢地點點下巴，示意蘭妮幫他接過來。

    蜜雪兒笑了笑，似乎并不覺得被怠慢了。她面上不動聲色，偽裝得很好，內(nèi)心里早就罵起達隆“老不死的，裝模作樣”。

    但她嘴上卻說：“想通的話，隨時聯(lián)系我。”

    蘭妮越過達隆，接了名片。

    回到紐約，達隆其實也沒安生日子過，更大的一場風(fēng)暴等待著他。

    作為蓋恩斯競爭對手的電視臺抓住“熱點”，持續(xù)炒作，特別策劃了一場專訪，請來各路專家辯論推測此事件未來的走向。

    當然，輿論的大方向是義憤填膺地譴責(zé)達隆，看眾們一致認為，他作為集團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絕不會不知情，說不定還在極力掩蓋著犯罪事實。

    掘地三尺掘出的丑聞，擴大發(fā)酵到不像樣子，蓋恩斯方的大股東們自然急火攻心，捺不住了。

    這天，達隆坐在車上，擎著一個筆記本，寫寫畫畫著什么。

    蘭妮好奇，不動聲色地伸長脖子。她看見他在寫人的名字，均是公司高管。名字上做著各類標記，有的被劃線，有的被標記星。

    她咯噔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達隆的手機驀地響了。他掃了眼手機屏幕，遲疑兩秒，合上筆記本，接通。他故作高昂地說了聲“嗨”，寒暄幾句后，“大股東打電話來的時候，我當然有時間接。我知道你信心十足，非常支持我……”

    對方打斷他，提起上一回股票大跳水出亂子時，他可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基本上避而不見任何股東。

    達隆尷尬地停頓下來。

    蘭妮觀察到他的臉色，無聲作口型詢問，需要停車嗎？

    達隆無奈地點點頭。

    車開到僻靜處，靠邊停泊。達隆下車，一個人走到離路邊很遠的地方，直到一棵大樹下停了步子。好像當作那里就是一個最暗的角落，沒人能發(fā)現(xiàn)他。

    蘭妮深深盯著他比之前瘦削了不少的背影。他邊講電話，邊做著些飛舞的手勢，似在激烈討論著什么，最后卻是垂頭喪氣地掛了電話。

    他返回來時，臉色幾乎慘不忍睹，每條皺紋里都填滿了陰云，使他愈顯蒼老。她大概能猜到股東代表對他責(zé)難了些什么。出于最原始的同情，蘭妮都快有些可憐他了?？伤钟惺裁促Y格憐憫他呢？他曾無數(shù)次用同樣的招數(shù)，使其他人痛苦、顫抖、害怕。當他沉迷于迫害他人之時，最好也要做準備，總有一天，這些會原封不動返還到自己身上。

    達隆上車后，一言不發(fā)。蘭妮看在眼里，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到公司，兩人一同進了達隆辦公室。達隆示意她反鎖門，她照做。

    鎖完門，一轉(zhuǎn)身，達隆的大臉直逼她眼前。

    “有內(nèi)鬼?！边_隆將聲音壓得不能再低，生怕隔墻有耳，“我們要找出出賣公司的內(nèi)鬼。另外還有……”

    “還有什么？”她略有些緊張地將掌心貼近褲側(cè)邊，摩挲了兩下。

    “得向公眾有個交待，無論人們信不信，要把損失降到最小化，首先要將我從中摘出來，保證我名譽上的清白……然后，找一個最佳‘替罪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