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端著兩杯飲料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她，問要不然就玩這個(gè)？

    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什么老古板，既來之則安之。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兩根秀美的手指剛捻起籌碼，準(zhǔn)備往臺上一拋押注。

    這時(shí)，貴賓廳那邊起了陣sao動，所有人停止動作，向sao動中心張望。兩個(gè)保安架著一個(gè)年輕女人從里面出來。女人穿戴名貴，算有氣質(zhì)，卻像潑婦一般出口成章，先是罵這些沒長眼的保安對一個(gè)孕婦粗魯動武，眾人這才把目光投向她的肚子，似乎凸出來了一點(diǎn)，真不怎么顯懷；然后又開始罵她的父親，罵他如何黑心冷血、如何將自家人的陣線向外倒......她還咒自己的老子就該去坐監(jiān)！

    保安將她拖了出去，她的聲音和背影，逐漸遠(yuǎn)離看熱鬧人的視野。又恢復(fù)如初。

    辛羚下意識瞥了眼辛戎，辛戎臉上多了層微妙。第六感作祟，她問：“是你認(rèn)識的人嗎？”

    辛戎收回目光，搖搖頭，說不是。

    辛羚并不相信，心緒復(fù)雜，嘬著吸管，抿一大口飲料，沒再多問。她將注意力放回賭桌，手一松，籌碼推向了莊。

    后來，辛戎確認(rèn)了，那個(gè)聲稱懷孕、大吵大鬧的女人，正是汪子芊。

    辛羚平日里沒事干，閑得無聊，就換著法子為辛戎燒菜吃。辛戎一周里有三天會在家吃飯，偶爾阿吉也會過來，跟著蹭幾頓。滿桌的菜，饒是三個(gè)人也吃不完。她看著這兩個(gè)孩子吃，嘴里嘮叨，少去外面吃，又貴量又少。煲仔飯里兩片rou，連菜葉子都沒有。阿吉嘴里塞得滿滿的，同她解釋，羚姐，香港這邊是這樣的，你要在點(diǎn)單時(shí)，說明加青菜才有呢，那價(jià)格也不一樣了。她翻了個(gè)大白眼，說內(nèi)地也沒這么摳的賣法阿?，F(xiàn)在生活水平上去了，幾片菜葉子還要克扣阿，小氣。阿吉附和，小氣小氣。

    辛戎很少插嘴，微笑著看兩人，一個(gè)耍寶，一個(gè)發(fā)牢sao。

    有一天，辛戎凌晨回家，喝多了，在馬桶間里吐得厲害。辛羚自然被這動靜驚醒了，連忙起身照顧兒子，替他擦臟污的嘴角，還有因嘔吐引出的眼淚和鼻涕。

    辛戎昏昏沉沉地說謝謝。閉著眼，鼻音濃重地喊，mama，mama。像是極度缺乏安全感。

    她既心疼又氣，低低罵了幾句，隨即將兒子腦袋攬進(jìn)懷里，揉揉兒子頭發(fā)小聲說，mama在這呢。

    她忽然想起當(dāng)年剛懷上辛戎時(shí)，差點(diǎn)要流掉腹中的孩子，爬樓、爬山、跳繩等等，做一切可能的劇烈運(yùn)動，但那個(gè)男人找了過來，用甜言蜜語勸住她，擺出溫厚姿態(tài)，大而寬的手在她小腹摩挲，叫著baby，baby，一臉幸福，她忍不住又心軟了。男人向她發(fā)誓，以后一定會好好對她，還有孩子，給母子倆幸福。她已經(jīng)聽膩了，鬼佬的誓言不值錢，能動嘴的，絕不動手?？伤约阂餐撇ㄖ鸀懥饲楣?jié)，跌進(jìn)漩渦，進(jìn)退維谷。懷孕到中期，她又?jǐn)Q巴地想到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罪惡，哭罵那鬼佬不知好歹，還有這腹中的小生命也不知好歹，汲取她的養(yǎng)分，害得她面容枯槁，真值得她犧牲嗎？

    一切沒有如果，也沒有后悔。無論是期待還是不期待，辛戎還是來到了。

    男人給了她一個(gè)不牢靠的名分，沒過多久，又開始三心二意。她威脅男人，再這樣就會帶著孩子消失。男人搬出美國法律同她理論，說這是違法的。她冷笑，說這是在中國。她要是想走，會讓他一輩子都見不著她，還有兒子。

    她說到做到。在那之后，爆發(fā)了又一次激烈爭吵，她說不清是失手，還是故意，將刀深深捅進(jìn)了男人大腿的主動脈，血流不止，男人惶恐地從樓梯跌下，扭斷脖子，斷氣了。這下子，別說老婆兒子，他連這世界也見不著了，根本沒后路。

    辛戎在她懷里哼唧了幾聲，思緒斂回。她低頭，兒子沒響了，睡顏安靜，此時(shí)褪去了所有老練的偽裝，變得無辜又純凈。他在她懷里，仿佛靈魂與軀殼都得到洗滌，又做了一遍新生兒。

    翌日早晨，母子二人共進(jìn)早餐。

    辛戎還有點(diǎn)宿醉，但臉色已經(jīng)變好許多，一心二用，邊吃東西，邊翻看手邊的報(bào)紙。

    “你不交女朋友嗎？”辛羚忽問。

    辛戎抬眼，淺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交女友？”

    “那你要是交了，怎么不帶給我看看?！?/br>
    “mama，這都什么年代了，不興以前那套，大家自由戀愛，今天行，也許明天就不行了呢。好聚好散?！?/br>
    她撇撇嘴，不信這套說辭。

    吃完，辛戎主動請纓洗碗。他叼著煙，手上掛著泡沫，搓洗碗盤，一副樂在其中模樣。

    辛羚盯著他，覺得生命延續(xù)果然很神奇，兒子愉悅時(shí)的眉眼與神態(tài)，鮮活，就像二十五年前的自己。此刻，那一截逝去的青春，在兒子身上，遺留了下來。

    “戎戎，你開心嗎？”

    辛戎洗完了，正在甩手上的水珠，“開心，有什么不開心的?！?/br>
    辛羚湊近，遞給他一張紙巾，隨后撫著他肩胛骨，嘆了口氣。個(gè)子那么高了，身上卻沒一點(diǎn)富余的rou，單薄得似乎一陣風(fēng)來，都能把他吹倒。哪個(gè)女孩敢把自己交給這樣一個(gè)瘦削的肩膀。也許有血緣紐帶的偏心濾鏡，往好的方面想，辛戎模樣這般俊俏，風(fēng)度又佳，總有女孩喜歡奶油小生這款吧。

    “媽，別想些有的沒的?！毙寥洲D(zhuǎn)身，看定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