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姜月重新揪住他的衣領:“真正的埋藏地在哪兒?” 阿蘭仰起頭,向她展露出一道悲憫又痛苦的笑容:“哪里能引爆整座城池,哪里就是埋藏地,現(xiàn)在,還來得及,應該不止我一個細作,你要當心。” 姜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助紂為虐的瘋子!”起身離去。 他們一直都在以常理思考,分析的角度亦是從正常人的角度,古往今來的當權者之中不是沒有瘋子,他們?yōu)闄酁橛?,但萬沒有如廣平瘋到這般境地的。 所以現(xiàn)在廣平要什么? 她要拿著數(shù)十萬的火藥,威脅他們?yōu)樗宄衍妴幔?/br> 不,不該以常理思考她,阿蘭說她要所有人死,這就是她要的? 現(xiàn)在沃東和靖北,兩地的小諸侯應該全都聚集在中都了,那里的火藥怎么辦?怎么辦? 燦州在那里,雖然她在那里的回憶并不美好,但那片土地是自己長大的地方,那里的每一口空氣和水土都令她熟悉,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被毀掉。 姜月在房間踱步,一邊寫信,一邊用指甲掐著手腕,指甲劃破手臂的皮膚,留下一道血痕。 這些日子,她雙臂的劃痕累累,都是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無意識用指甲劃出來的,有些已經結痂脫落,有些還正新著,雖然并不深,卻密密麻麻的,讓人看著心驚。 聶照在宋景時代下的圣旨和北地和東地的小諸侯將中都包圍的時候,就猜到火藥興許在城中了,這樣癲狂的舉動,早已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到的,他們陷入誤區(qū),幾乎將整個撫西六城翻過來,既然沒找到,就說明不在城外,而是一直在城中! 對毫不知情的撫西城中百姓來說,這些爾虞我詐距離他們有些遙遠了,畢竟現(xiàn)在看來,似乎他們主君要贏了。靖北與沃東割據(jù)混亂良久,中都正被圍困,蒼南雨季才過,如此算來,只有他們現(xiàn)在身處的撫西算是最太平無憂之處。 唯一疑惑的是聶照分明已經取勝多日,卻還遲遲不回城,不過也并未多想,還在市坊中擺了賭局。 賭的就是聶照回來之后,他和姜月要怎么辦?,F(xiàn)在一共分成了兩派,一個押聶照對她不會手下留情,另一個則是押給她一次機會。 “按理說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應該不能下死手,早前我瞧著兩個人甜甜蜜蜜的?!?/br> “這不好說吧,關乎利益,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堂堂梟雄,豈能兒女情長?” “我還是覺得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而且你看姜千戶壓根兒都沒跑,一直留在這兒,蒼南的軍隊也沒接管咱們,難道不正是說明她覺得聶照不會動她嗎?” 賭局開了三天,目前兩邊持平。 “我押一百兩,賭相安無事?!庇腥藦谋澈蠓畔裸y票。 圍坐的群眾紛紛轉頭看去,想看看是誰這么大手筆。 “趙將軍?” 有認得他的人驚呼,“這是主君麾下第一得力干將,趙泗趙將軍,他押第一個!” “不不不,那我也換第一個!” “我也我也!” 攤主一把摟過銀子:“不能改不能改哈?!?/br> 急促的馬蹄聲自城門處傳來,銀鞍白馬,颯沓如流星,一匹照夜獅子驄,是聶照的坐騎,一晃眼瞧不清,便跑遠了。 百姓:…… 總感覺哪里不對,按理說兩口子打得要死要活的,聶照自己大搖大擺孤身進城,沒有人攔他也就算了,關鍵是他!自己!一個人! 該不會他們被擺了一道吧? 信隼自手中撲棱棱飛出來,展翅在上空盤旋一圈,才剛出府又撲棱棱地猛沖向下,最后乖順地落在人肩膀上。 姜月牽著馬,才將出府,就望見隼未飛遠就落下。 信隼訓練有素,且聰慧異常,認得主人,它只會把信送到主人手中。 她眼眶發(fā)熱,腦袋嗡的一下空白,視線模糊之中,只能瞧見一人英姿挺拔,肩上架著信隼而來,鏤空的影壁將他的身影切得破碎模糊,令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姜月這幾個月里,常常做這樣的夢,那人踏月而來,繞過影壁,穿過游廊。 做夢時候是沒有嗅覺的,但姜月此刻清晰地嗅到了他身上獨特的香氣,混雜著風霜雨雪的干燥,嗆得她幾乎要流出淚了。 聶照把兩顆核桃放進她手中:“我回來了,積風谷核桃林里的核桃熟了,這兩顆最圓,最好看的留給你?!?/br> 姜月突然就忍不住了,撲上去抱著他,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有多久沒見?從戰(zhàn)場拖延到積風谷之后,就連書信往來也只能有寥寥兩封。 “身上臟?!甭櫿蛰p輕推她的肩膀,卻被姜月抱得更緊了,他眼神有些閃避,下意識碰了碰遮住自己右邊上半張臉的冰冷面具,最終還是抱緊她,將下巴擱在她的發(fā)旋上,細嗅著熟悉的香氣。 姜月哭了兩聲,忽地想起正事,一把將人推開,抹抹眼淚。 聶照被推的猝不及防,踉蹌了下才站穩(wěn),他連忙偏過頭,盡量用左臉對著她,好在姜月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雖然心里的正事告訴她不能再哭了,更多完結文在八六藝奇奇三三零四但生理上的反應實在難以控制,她開始尚能強撐著一本正經,用變調的聲音和他說:“根據(jù),阿蘭,最新的,口供,他說……” 后來對著聶照這張臉,姜月實在憋不住了,一邊哭一邊給他匯報。 聶照怕她哭岔氣兒了,還得時時給她順順后背,她說得條理清晰,他倒是聽明白了。 她剛剛用信隼傳出來的信,是要他回來接替撫西,她要去沃東排查的。 聶照攔住她:“太危險了,那里雖然算是你的故鄉(xiāng),但那里的勢力自成一派,危機重重,你留在這里,我去。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 “為什么這么說?”姜月不知道聶照有什么是該對她說對不起的。 “事情超出了我的預期,把你留這樣的復雜危機中,是我對不起你。”聶照為她理一理有些散亂的發(fā)絲。 姜月向來最聽他的話,她也知道,或許聶照去是最好的法子,但這次她卻意外的抗拒聶照的安排,她搖搖頭,握住他的手:“你去也很危險?。‰y道這件事會因為你去就會變得不危險嗎?” 聶照略有怔忡。 姜月用他的袖子擦擦眼淚鼻涕,說:“三哥我一直知道,你既盼著我長大,又希望我能健康無憂,所以每次我做的事情,不會太簡單也不會太難,你希望我從中學到什么,又不希望我真的受傷害,可是人生總不會事事如人所愿,意外永遠超出人的預期。 這次是我主動選擇的。我會守護我的故土。那里的風氣遠比別處都更加拘謹封建,我一直對它存有恐懼,并不想回憶過去的生活。 而現(xiàn)在那里留下的大都是女眷,如果廣平的計劃被她們知道,這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一定更加驚慌失措,我沒法肯定那些諸侯是會選她們還是選皇位,我希望我真的有能力救他們一次,我的出現(xiàn)或許會給她們些力量,也救自己一次?!?/br> 聶照攔著她的手逐漸松開,不敢觸碰她手腕上的細細疤痕,這些都是她的不安時候自己劃傷的,他心疼的,怎么會不心疼呢? 人幼年所歷之事會伴隨人的一生,姜月幼年沒有得到過肯定、關愛、以及支撐,即便后續(xù)他盡力補足,她也遠比李寶音這樣健康家庭長大的孩子更容易焦慮,尤其他不在,這種情況是不自覺的,運氣不好會伴隨一生。 她的勇敢已經超過自己所預期。 現(xiàn)在她說,她要救他們一次,也救自己一次。 聶照想,或許他的擔憂并不會成立,她獨自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會有焦慮、恐懼,但絕對不會止步不前。 他笑了笑,執(zhí)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好厲害?!?/br> 姜月也跟著他笑了,笑著笑著又泛淚花:“我第一次和寶音打架,沒輸也沒贏,三哥背著我回家,三哥的背好寬好溫暖,你說只要勇敢了,不管結果怎么樣,剩下的都交給你。所以我會勇敢的,去做要做的事情?!?/br> 聶照喉嚨哽塞,良久才抬起頭,雙眼盈著水色,又帶著燒起水色的紅:“不管什么時候,我都會帶你回家,去吧?!?/br> 作者有話說: 哥,您就是大雍第一教育家/兒童心理學家/最優(yōu)秀的男mama 第126章 第 126 章 ◎邵靜阮◎ 北地原是在元氏手中, 后易主到赫連氏,又因為玉璽之事分崩離析,難成什么氣候, 赫連玉成為新的家主后,帶著舊部折回祁川老家休養(yǎng)生息,不再復出。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刻靖北能主事的, 也唯有他一家。 姜月給他寫的信還沒到, 趙泗問聶照要不要再派人去游說一番, 聶照拒絕了:“他一個人恐怕捉襟見肘,先教燭龍去吧, 隨后我再寫信向第五扶引言明。” 阿泗:“您難道都不擔心他會拒絕嗎?畢竟祁川地處偏遠,屬極寒之地, 人口稀少, 恐怕連廣平公主都不屑一顧, 這次的事情就算他不參與,他和族人多半也會平安無事?!?/br> 聶照把寫給第五扶引的信遞過去,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產生什么疑慮, 只道:“我相信他,他會保護好北地的人。” 初見赫連玉的時候,聶照人生中第一次品嘗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這種情緒名為嫉妒,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在赫連玉身上見到了本該一帆風順長大的自己的模樣。 有些愚蠢的令人發(fā)笑,卻也澄澈、熱烈, 是他再也不能擁有的模樣。 他在赫連玉身上見到了太熟悉的影子, 所以即便對方看起來愚蠢到沒什么威脅, 可在聶照心里,比起榮代年,他更怕姜月喜歡上赫連玉。 他恐怕會忍不住恨世事弄人。 后來赫連家巨變,赫連玉似乎變得成熟穩(wěn)重了,聶照其實心中沒有一絲的快慰,反倒恍恍惚惚聽到玉碎的聲音,他寧愿赫連玉一直那樣天真赤誠下去。 可赫連玉似乎無可避免地走上了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從某種角度來說,聶照相信赫連玉,其實也是相信自己。 燭龍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星程趕路前往靖北。 與此同時,姜月也在用著最快的速度前往沃東,她發(fā)揮了自己的極限極限,帶著一隊人馬,花了八天的時間,從大雍的西邊,跑到了東邊。 一路上光是馬她就換了八匹,到燦州的時候,踉蹌著掉下馬,幾乎跪在地上。 燦州熟悉的氣候、土壤、空氣、口音,讓姜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穿著窄袖短打,頭發(fā)為了方便全都束了起來,人一瞧卻也知道是個女子。 換做幾年前,姜月恐怕早就羞憤地鉆進地下了,現(xiàn)在她只是拍了拍掌心的土,站起身。 既然撫西有廣平的細作,那沃東一定也有,他們不敢大張旗鼓,而是趁著深夜摸進了城。 要說誰對整個燦州,乃至整個沃東熟門熟路,當屬姜月的堂兄姜祈,他當年可是斗雞走馬無一不通的紈绔,幾乎走遍了整個沃東,所以這次出門,他們也帶上了姜祈。 姜月釋然了許多,說:“先找個驛館,天黑之后去沃東的都督府?!?/br> 燦州是整個沃東的中心,能占據(jù)沃東都督府的,即便是小諸侯,也不容小覷,現(xiàn)在占據(jù)都督府的,應該是陳氏。 如果按照阿蘭所說,要把引爆點放在城市的最中心,那燦州的中心就是都督府,今晚兵分兩路。 姜月這一路人,最好能說服陳氏的夫人幫助他們,如果不能,那就只能綁架脅迫了。這件事絕對不能傳揚出去,引起百姓恐慌,否則埋伏在城中的細作一定會提前引爆炸藥,到時候大家死得更快。 小瓦則是帶著姜祈,去搜羅城中所有精通火藥的匠人,無論是軍中的還是民間的。 “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有百姓的性命都交在我們手中了?!比氤侵?,姜月深深地吐息了幾口,拉開面罩,伸出手,和他們鄭重強調。 小瓦和姜祈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同她的交疊起來。 姜祈:“我一定會找到城中所有精通火術的先生。” 余下眾人也紛紛將手與他們摞在一起。 微涼的夜風下,溫熱的體溫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沉甸甸的,撫平了所有人心中的焦躁,他們相信,這次一定會成功。 姜月吸了吸鼻子,把自己收拾好,隱藏在夜色中,帶著兩個人翻進了都督府中,她劫掠了府上一個丫鬟的衣裳,迅速換上,示意把人藏進假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