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50節(jié)
“這是什么?”姜月問。 聶照把袋子解開露出里面熱騰騰的栗子:“給你煮的栗子。我打算帶你看月亮?xí)r候吃的,天冷,和熱的板栗最相配了,”他說完,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你愛吃嗎?” 姜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什么不愛吃的東西,點點頭,他得到她的肯定回復(fù),也笑起來,連忙把胳膊搭在床上:“那我給你剝。” “我自己可以?!?/br> 聶照擋開她要伸過來的手:“不可以,我在追求你,這種事情不可以你來做?!?/br> 姜月趴在枕頭上,有種背德感,好像在和一個小少年調(diào)情。對方熱忱、赤誠,一腔熱血對她好。 她看著聶照的臉,覺得熟悉又陌生,心里隱隱有個聲音告訴她,最初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定然,絕非是這樣的。 他該像一口噴涌多年卻被塵封的寂靜古井,井面常泛波瀾,而水下卻寒寂不見底,壓抑而孤冷,他愿意在一個艷陽天把表層曬得溫?zé)岬乃破鹆茉谒氖滞?,卻不愿意把余下的冷水讓她沾染分毫。 現(xiàn)在的聶照,是一潭完完全全清澈見底,且被曬得暖融融的溫水,熱烈而縹緲,充滿了不真實的生命力。 聶照沒多一會兒,就利落地將栗子全都剝好了,像小山似地堆在她面前,笑吟吟地彎起眼睛:“好了,”他又問,“你的肚子還痛嗎?” 姜月?lián)u頭,復(fù)又點頭,手指捏出一小寸:“有一點點?!?/br> 他坐在地毯上,背倚著床,轉(zhuǎn)頭向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勾了勾:“你把手放在我掌心?!?/br> 她猶豫不決,聶照又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沒關(guān)系的。”他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著她主動把手放過來,似乎不會不耐煩也不會疲倦,永遠(yuǎn)有耐心。 姜月小心翼翼把冰涼的手滑進(jìn)他的手掌里,聶照一把輕輕握住,她覺得有一股奇異的暖流沿著交握的手向全身輸送,漸漸渾身都變暖了,甚至還有些熱,肚子也不痛了。 “是不是很舒服?”他低下頭,左手搭在肩膀上握著她的手,屈膝坐著,膝蓋上放了本折子,用空著的右手翻了一頁,問她。 “這是什么?” “是我的內(nèi)力?!?/br> 這是很珍貴的東西,他竟然用來給自己暖身體? 姜月不由得震驚,想把手從他掌心中抽出,卻被他料到,更緊地握住,粗糲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她的手背,酥麻得令她身體一顫,不再掙扎。 聶照還在沉默著看折子,姜月吃栗子,順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顆。 他忽然把地上幾個折子舉起來,挨個給她看,含糊說:“事情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復(fù)雜一點。” 姜月聽得心里一咯噔。 “我以為我功成名就,給我哥哥們掙臉,給家里光宗耀祖了,沒想到我成亂臣賊子了?!甭櫿樟嗥鹌渲幸粋€,指著上面的一行字‘今西北已定,請主公早謀攻伐中原之事’。 “結(jié)合這些折子來看,我可能是在撫西,嗯……造反了?!?/br> 姜月咽了咽口水,合不上嘴:“那現(xiàn)在怎么辦?你要是造反,那朝廷早晚會來討伐的,到時候你要是還沒想起來,那我們豈不是都要死了?” 聶照推了推她的下巴,幫她把嘴合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床邊敲擊,發(fā)出“嗒嗒”的輕響:“其實也沒那么悲觀,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只要我盡快把局勢弄清楚,總能找到應(yīng)對之法。上天生我,多加愛惜,總不會令我英年早逝?!?/br> 他說得輕快,姜月見他神色飛揚,眉眼間俱是神采,方才確定這話不是用來安慰她的,聶照是當(dāng)真自信,他自有一番意氣,覺得世上沒有過不去的難關(guān):“你是哪里來的自信?” 聶照不以為意:“我自出生起,便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人,旁人要背十遍的書,我過目不忘,旁人要練百遍的劍,我三次即流暢。既然能做得這撫西之主,便斷絕了傷仲永一說,天命自然在我,即便不在我,我也不輸任何人。 半年、一年、兩年,即便不能揮師中都,我難道還不能守住這里嗎?”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雖有輕狂,卻委實讓人心安神寧,似乎他當(dāng)真有這樣的本事,姜月對他免不得有了信心,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顆栗子:“那你努力?!?/br> 聶照沖她一挑眉,復(fù)笑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要做個俠客,可如果朝廷無道,那做個亂臣賊子,也是俠客?!?/br> 姜月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覺得他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可愛,她愿意接受他的追求。 …… 按照時辰來算,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天,第五扶引掐算著手指,問燭龍:“你確定你沒拿錯草?為什么這么久了,那邊還沒有消息?” 燭龍篤定:“肯定沒拿錯,那天晚上赫連玉也喝了,他現(xiàn)在到處嚷嚷著自己少了一段記憶呢。” “聶照怎么還沒反應(yīng)?你確定他喝下去了?”第五扶引奇怪。 說起這個燭龍也奇怪:“按理說藥如果起效果,不該這么平靜,說不定他老謀深算,為保撫西局勢穩(wěn)定,所以隱而不宣?!?/br> 第五扶引按了按額頭:“我親自走一趟,蒼南大小事物若非緊急,無須稟報,由諸位大人自行裁決。” 人找到了,藥下了,再拖拖拉拉下去,藥效恐怕要過。 燭龍欲言又止:“你的傷……” 第五扶引:“傷有何妨,總是死不了人?!?/br> 府上傳第五扶引前來拜訪的消息時,姜月總覺得這個名字熟悉,但好像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她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發(fā)現(xiàn)腦子里多了幾段零零碎碎的記憶。 陽光明媚的小院里,穿著白衣的少年坐在院中,挽起袖子,在盆里搓洗什么衣物,見到她頭也不抬:“飯在廚房,自己去吃,給你留了雞腿?!?/br> 她趴在一張寬闊的肩膀上,由人背著,對方說:“帶你回家?!?/br> 諸如此類。 雖然破碎,但都是極為溫暖燦爛的畫面,只一回顧,便覺得愉快,渾身暖洋洋的,知道自己是被人悉心疼愛的。 作者有話說: 忘憂草這個名字土得嘞,但管用,小聶忘的是抄家以后的事情,但很快能回憶起來的片段是關(guān)于斤斤的。 月寶幾乎全忘了,但還記得自己有個三哥對她好,先想起來的也是關(guān)于他的。兩個人彼此都覺得和對方在一起的時候是快樂的。 失憶不單純是給他倆開個副本談戀愛確定關(guān)系推一下,也是讓斤斤見到所有的小聶,見過他最熱烈最自信最張揚的時候,知道全部的他還有他的痛苦,小聶也不用壓抑了,他的痛苦有人理解有人分擔(dān),在過去和現(xiàn)在的兩種性格里找到平衡,把他這團死灰真的點燃。(所以失憶這段劇情不會太長) 第62章 第 62 章 ◎你要收下哥哥的一片心意◎ 在得知第五扶引前來拜訪的消息時, 已經(jīng)由不得聶照拒絕了,因為人已經(jīng)到了門口,并且傷勢復(fù)發(fā)暈了過去。 到底是真暈還是假暈有待商榷, 但確實他們不得不把人迎進(jìn)來悉心救治。 聶照對這個人全無印象,只隱隱在小瓦的抱怨之中知道對方的背景,哀太子的遺孤,如今半個蒼南之主, 二人有過幾次合作, 但關(guān)系一般。 小瓦還向他抱怨, 說如今皇帝的太子似乎也沒死,夾帶太后印璽奔往靖北扶持薛岑去了。 聶照頭痛, 怎么他們第五皇室的王子皇孫都跟崩豆一樣不值錢崩得到處都是。 好在對方暈過去了,他不必應(yīng)付他打交道:“隨便治治就好了, 別讓他好得太快?!?/br> 按照已知信息來講, 他與第五扶引是競爭關(guān)系, 不弄死他就算不錯的了,治???快點治好了讓他發(fā)現(xiàn)端倪? 聶照意思意思在門前略站了會兒,便撂下不管了, 專心在輿圖上,或者繼續(xù)從事追求姜月的事業(yè)。 他們每天早上腦海中都會多出一些零碎的的記憶,聶照是關(guān)于姜月的, 最近的記憶里, 他竟然會拿著藤條抽打她, 或者將她揣進(jìn)河里,她在回憶里瘦弱的簡直叫人認(rèn)不出來。 聶照就更顧不上第五扶引了, 他整日紅著眼眶改折子, 改完折子就紅著眼眶找姜月, 他想自己以前這么壞,現(xiàn)在一定要加倍彌補她,對她更好些。 在都督府所有人的眼里,聶照和姜月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但這對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相處他們總覺得哪里不對,奇怪的很,哪有哥哥恨不得長在meimei身上的,人家走一步都要跟著。 “我我我,我給你折?!苯抡驹谀强糜袢锾葱拿废?,剛抬手要折,聶照便從她身后冒出來了,舉手示意自己來幫她,急急忙忙生怕她拒絕自己的幫助,搖動得枝上積雪簌簌,像春日里的梨花似地落在兩個人頭上。 聶照意識到自己莽撞了,尷尬地笑笑,手里握著那枝紅梅,小心翼翼將她發(fā)上的雪掃下去,然后將花小心翼翼遞給她:“別生氣,下次不會了?!?/br> 姜月壓住唇角的笑意,接過在手里:“好吧,勉強原諒你?!?/br> 她也能漸漸記得起過去了,這些記憶里大多都是他的影子,記得他在夏日里把西瓜最甜的地方給她,幫她扎頭發(fā),帶她出門吃遍整條街的小吃,為她洗手羹湯,縫衣做飯。 雖然沒有更多的親密過程,但她覺得在失憶之前,他們一定是曖昧試探著的的關(guān)系。 所以聶照會對她一見鐘情,而她也對他的靠近欣然接受。 姜月把梅花別在他的衣襟上,聶照摸了摸,有些羞澀地笑了,另選了一只短短的,半開不開的梅花別在她鬢發(fā)上。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動了動,小指試探著勾了勾她的手指,二人默默地牽起手來。 他說:“你知道冰人嗎?” 姜月有些疑惑地看他。 聶照臉頰一紅,垂眸說:“在每年初春冰雪融動的時候,往往是提親下聘的旺季,所以媒人又叫做冰人,再過兩個月就是春天了?!?/br> 他帶著暗示和期許,姜月心照不宣,并未直接點頭,而是說:“那你找我哥說?!?/br> 聶照曉得她的意思,眼睛略彎,長長的睫毛掃下片陰影,湊近,黏糊糊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笑出排雪白整齊的牙齒來:“你不要耍賴?!?/br> “你們,你們在做什么?”一道不可置信的聲音霎時從花園另一側(cè)傳來,姜月忙得后退兩步,就連拉著的手也做賊似的撇開了,聶照眉頭皺著,嫣紅的唇微微抿起,略帶不滿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連忙又拉起她的手。 第五扶引的身體自跳下陷阱還沒好全,今又急火攻心,被燭龍扶著,蒼白著臉,原本跨馬能馳騁千里的人現(xiàn)今搖搖欲墜,瞧著聶照死不悔改又牽上去的手愈發(fā)嘔血,強行快步走過來。 “你們在做什么?”他又問。 他只是醒來想尋小瑾,與她多多相處,竟然讓他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他眼底的詰問太深,姜月心里一時混亂,竟有種被人抓包的錯覺,聶照把她塞進(jìn)自己身后,毫不避諱地和他對視:“怎么?人病了眼睛也瞎了?我們在談情說愛你難道看不出來?” 第五扶引緊盯他澄亮的眸子,肯定聶照是吃了那草的,也失去了記憶,否則依照原本自己對他的了解,他斷然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他是個頂頂要臉,心思頂頂細(xì)膩的人。 二人怒目而視,第五扶引沒想到他只不過在等待藥效發(fā)揮作用的短短幾天里,一切都亂了套,他是要把小瑾從聶照身邊搶過來的,不是要當(dāng)媒人撮合他們的,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憋了許久,咬碎一口銀牙,只能憋出一句:“你們這是在□□!” 聶照脫口而出:“你是她親哥,我又不是!” 此言一出,三人皆震驚。姜月從聶照身后探出頭;聶照不解自己怎么會說出這話;第五扶引一半震驚一半欣喜,說沒失憶,聶照竟然舍得當(dāng)眾承認(rèn)他和小瑾的關(guān)系,說失憶吧,聶照竟然還記得他是小瑾的親哥。 這一句算是天上掉餡餅了,第五扶引忙承接住,順勢道:“沒錯,我是她親哥,你如今終于承認(rèn)了,既然承認(rèn),那便將她還給我,我的meimei還是跟著我生活來得好。” 姜月:“你如何證明?” “你在太平三十八年時失散到燦州,被姜家收養(yǎng),后頸有一顆指甲大小的紅色月牙形胎記,此事不能作偽?!钡谖宸鲆Φ?。 梅香浮動,一時靜默,三人面面相覷,姜月不敢確定記憶里的哥哥究竟是不是他,她握了握聶照的手,指著他同第五扶引說:“那哥,我想嫁給他?!?/br> 聶照僵直,不想她竟這樣直接。 第五扶引身體一麻,只覺得腦子像是被人用鐵棍攪動似的,頭疾發(fā)作扶住燭龍手臂。 沒想到和meimei相認(rèn)的第一件事不是抱頭痛哭互訴衷腸,而是meimei指著一個男人和他說,哥,我想嫁給他,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區(qū)別? “我不允,你要什么樣的男人哥都會給你找來,唯他不行!”他拒絕的斬釘截鐵,忙又放軟了聲音,“我這次來,給你帶了許多禮物,首飾、珠寶、衣料、藥材、孤本,應(yīng)有盡有,這只是一小部分,你跟我回去,兄長什么都能給你?!?/br> 聶照扶著姜月的肩膀,鼓動她:“斤斤,他不同意咱倆的婚事,他不是你哥,你說你哥最疼你了,他不會不答應(yīng)的是不是?” 姜月側(cè)身和他小聲嘀咕:“可你說他是我親哥啊?” 聶照:“我不知道啊,方才就脫口而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