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34節(jié)
姜月迷迷糊糊醒了,硬撐著說了一句:“我還沒背完?!?/br> “睡吧,明天再背。”聶照說完,她才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似的,毫無顧忌地倒頭睡回去。 爐子上燒的熱水,他打了一盆,幫她擦了擦手和腳,重新涂過驅(qū)蚊的藥膏才給她蓋上被子。 姜月頭上的發(fā)帶白天救治傷員之時沾了血,聶照也給她洗干凈晾好了。 他將燭火滅掉后,自己抱了床被子睡去長椅上。 姜月確實很大了,她不懂事,自己不能不懂,睡在一起不成體統(tǒng)。 第二日一早,姜月和聶照急匆匆吃過早飯后,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過了沒兩天,牛力不僅沒能帶回糧草,撫西那邊還傳來消息,霍都督設(shè)宴款待牛力將軍,卻不料牛將軍在宴席上大發(fā)酒瘋,如今暫且已經(jīng)被霍都督關(guān)押了。 牛將軍雖然魯莽,如今關(guān)頭,他絕不會這樣沖動,保不齊就是霍停云那老小兒設(shè)的局。 但勒然此刻又發(fā)動了第二次進(jìn)攻,軍中上下忙著抵御外敵,湊集糧草,也顧不上牛力了。 等回過神已經(jīng)有半月有余,霍停云的使者才到,對方神情傲慢,對劉方志也不多恭敬,道:“都督寬容,此番只是想要教訓(xùn)教訓(xùn)牛將軍罷了。不過劉將軍若是能獻(xiàn)出一人,想必牛將軍會回來的更快些?!?/br> 劉方志心中暗道不好,還是問:“何人?” “你麾下小將聶照的meimei姜月,此人疑似是殺害都督九公子的元兇!”使者指向聶照,“原以為你家女公子柔弱,不想都督細(xì)細(xì)打聽才知道,竟是個狠角色,能將城中的混混打得落花流水呢?!?/br> “疑似豈不是沒有證據(jù),沒有證據(jù)都督難不成要強行帶走舍妹這一弱女子嗎?”聶照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直視著對方。 使者冷哼:“所以都督要帶人前去提審,若是無辜,自然會放她回來。” 聶照眸光微冷,說是提審,恐怕有去無回。 姜月在逐城中曾打過不少混混,那些人懷恨在心又有都督府威逼利誘,早晚會把姜月會武之事全盤托出。但霍明愛死因不風(fēng)光,且沒有證據(jù)證明人是姜月殺的,他料霍停云會派人暗殺姜月,才把她帶到軍中嚴(yán)加保護(hù)。 劉方志還在猶豫,姜月不送過去,牛力恐怕就回不來,軍中缺損一員猛將啊。姜月既能殺得細(xì)作,保不齊也能殺得霍停云的九兒子。 他老早看霍停云不爽,他那兒子也紈绔,心里暗嘆殺得好,擺手道:“既無證據(jù),送來送去也麻煩,不由交由我們親自審問,若有結(jié)果,必然會告知都督。” 至于牛力,既無大過,又身有軍銜,霍停云不敢對他如何。 “都督的糧草軍馬可是整裝待發(fā)了?!笔拐哐劬σ晦D(zhuǎn),掐住了他的命脈。 “你!”劉方志一頓,憤憤甩手,“糧草乃朝廷撥給,都督豈能私扣?” “路上總有差池嘛?!笔拐咭恍?。 “將軍!報!將軍不好了,東邊的糧倉起火了!” “報!將軍,勒然人又來了!” 噩耗雙雙而至,聽得人頭暈?zāi)垦?,事情怎會如此巧合?劉方志目眥欲裂地看向使者:“糧草是你們燒的?邊防大事,豈能如此兒戲?你們怎么敢因一己私仇毀國家大計?” 糧草看守嚴(yán)密,非親信不得進(jìn)出,而他們手持都督令牌自然可以入內(nèi)。 “想必是都督府進(jìn)了細(xì)作,回去后我們定然嚴(yán)密盤查?!笔拐哒f得風(fēng)輕云淡,“如今將軍可愿意交出人來?” “將軍,還是將人交出去吧?!?/br> “糧草短缺,若再得不到支援,恐怕?lián)尾贿^半月?!?/br> 眾將心知肚明,但此刻也不得不向霍停云低頭。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第 41 章 ◎一更◎ 霍停云是在拿此事威脅他們, 劉方志怎能受他威脅,何況聶照正盯著他,君子一言九鼎, 他半個月前才答應(yīng)了聶照,要護(hù)他meimei一命,如今出爾反爾,豈不教人恥笑? 逐城要拿一女子換糧草, 簡直可笑, 霍停云這樣的卑鄙小人, 不足與其相謀。 朝廷從征兵開始,就顯露了要放棄逐城的意思, 他們抱著一絲希望才讓牛力去問,但凡朝廷重視逐城, 霍停云怎么敢把人扣下, 不發(fā)兵支援? 不日霍停云就收到了劉方志不愿意將人交出來的回復(fù)。 他氣得狠狠摔了白玉碗盞:“好?。≡疚疫€想留他們一命!他們竟然如此不識抬舉!賤民, 刁民!” 霍明承不敢此時觸霉頭,待父親怒火稍消才奉上茶水:“父親請消氣,他們一群山野莽夫, 怎么懂得父親的心中丘壑?逐城將士的性命,皆在您一念之間,您要取便可取。他們這般有眼不識泰山, 敢忤逆父親, 要付出性命才是?!?/br> 霍停云聽他勸慰, 方才取過他手上茶水,輕抿一口。 逐城自成為流放之城后, 對朝廷是不小的拖累, 其中百姓不足惜, 不是犯官之后就是地痞流氓,現(xiàn)在更多了低賤的災(zāi)民,對大雍全無益處,要護(hù)城卻要耗費不少軍資補給,黃賢此次將他派遣到撫西,早已令他棄逐城。 只要糧草拖怠,逐城就不得不破,依照勒然軍的兇殘,必然會屠城,到時候大雍就能名正言順?biāo)Φ暨@些名為百姓實為蛀蟲的東西。 他再依仗涂江天險擊退勒然,獲得戰(zhàn)功,便是一舉兩得之事。 等過幾年大舉進(jìn)兵奪回逐城就是了。 原本還想著逐城將士勇猛,待到城破將他們收編,他們不識抬舉,那就全了他們的愿望,令他們以身殉國也不枉食君俸祿。 霍停云如此想著,倒是心火暫消,他聽聞姜月會武,對她殺了霍明愛之事只確信六七分,聶照迫不及待把她帶進(jìn)軍營嚴(yán)加保護(hù),就讓他篤定了此人是殺害霍明愛的兇手,不過無論是不是,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必要殺之而后快。 可氣姜月不能捉來慢慢折磨,讓她死于勒然鐵蹄之下,未免過于痛快了些。 …… 霍停云的使者走后,軍中陷入一時的低迷,原本還能撐兩個月的糧草,這一燒只能撐一個月,其實軍中最要緊的不是糧草,大家勒緊肚子,等到八月份小麥?zhǔn)障聛肀愫昧耍罹o要的是人馬不足,這樣一個邊防重塞,往年駐兵有五萬,今年卻只有兩萬。 原本川峽曾允諾助一臂之力,但蒼南叛亂,他們此刻有心無力,只送來兩千石糧食略表心意。 這一個月內(nèi),勒然大軍的主力部隊隨時會兵臨城下,到時候再沒有朝廷的援軍,他們就要困死在此處了。 雖然將軍們大多知道霍停云不支援逐城一事和姜月沒有什么關(guān)系,劉將軍和聶照也都下令隱瞞此事,但軍中大多數(shù)人都得到了風(fēng)聲,他們不忿,有人跳出來指責(zé)姜月。 “你走開,我不要你幫我包扎,都怪你,要不是你殺了人還不認(rèn)罪,我們怎么會落到這樣的地步?”年輕的士兵甩開姜月的手,姜月一時不察,摔倒在地,呆呆望著對方。 對方下意識要來扶她,眼神中閃過幾絲不忍,最終還是冷硬下來,扭頭就走。 因他一句話,周圍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月身上,有同樣不忿的,有憐憫的、糾結(jié)的,復(fù)雜無比。 如今到處都是造反的,國家飄搖,前途未卜,東南西北各有四十路諸侯占地為王,任誰一想,又帶入自己此時的情景,就不免更心焦。 另一士兵上前,將他一把推開:“你在說什么屁話!用女人換糧草,真讓我惡心!” 二人扭打起來,眾人紛紛上前阻攔。 薛夫人把姜月扶起來,拍拍她手上的泥土:“最近人心浮動,斤斤你還是在眷所待著吧,去給自己上點藥,不要想太多?!?/br> 姜月低頭,看著掌心蜿蜒的擦傷,步履踉蹌地走進(jìn)聶照營帳中,他不在,桌子難得雜亂,放著好幾張標(biāo)記好的地圖和信件。 其中幾張地圖都用朱筆打了大大的叉,只留下兩張是他認(rèn)可的,姜月沉默著看完信件和地圖,把它們都收拾好。 聶照眉眼帶著戾氣地進(jìn)來,見到她,表情稍緩,收斂了幾分,問:“怎么來了?” 姜月報喜不報憂,頓了頓,道:“有點累,剛才不小心摔倒了,所以回來休息一會兒,三哥去哪兒了?” 聶照淡淡說:“去找劉將軍議事了?!?/br> 看他的樣子,大抵是議事不成,姜月想到桌子上的地圖,也猜到了,劉將軍忠烈,不會應(yīng)允。 他走過來,拿了藥,輕輕幫她涂上:“不要想太多,一切我都會解決好的?!?/br> 姜月心亂如麻,卻還是扯出一個笑容安慰他:“我相信三哥?!?/br> 聶照揉揉她的頭發(fā)。 勒然大軍來的遠(yuǎn)比他們想象中更快,七月中旬,勒然二皇子蕭律齊帶十萬大軍親征,駐軍飛瀝關(guān)外,對逐城展開猛烈進(jìn)攻。 他們像是抱團(tuán)的螞蟻,不怕死,城下躺著的都是勒然的尸體,血將城下的黃土染成了焦色,正值酷暑,一里地外都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未是尸體腐爛的味道。 勒然人他們把尸體摞起來,踩著同伴的血rou向城墻上攀援,投石車在后撞擊城門。 “轟-?。 ?/br> “快!東城墻出現(xiàn)豁口了!”宋將軍拖著傷,急忙帶人去修補城墻,他沖在最前面,剩下的話還沒喊出口,只見一片血色,被埋伏在城下的勒然人抹了脖子。 將領(lǐng)已死,被帶領(lǐng)的士卒舉著槍停滯不前,完全不敢上前,幾十個勒然人從豁口處舉盾逼近。 “快!堵住城墻!”劉方志目眥欲裂,站在城頭上揮舞帥旗,向他們大呵,一時不察,敵軍一箭射穿他的肩胛,他像是渾然不覺疼痛,用刀砍斷,繼續(xù)揮舞著狼牙錘,狠狠砸向攀援城墻的敵人。 主帥受傷,愈發(fā)激起逐城士兵的憤恨,但對方防守嚴(yán)密,他們始終不得突圍。 忽然一箭破空而來,稍一露頭的勒然士兵的腦袋被爆開,炸開一片腥臭的血漿和腦花。 他們紛紛回身,見是一身穿鎧甲,包裹嚴(yán)密的女子,她扔掉手中弓箭,縱馬急沖而來,一槍擊飛了其中一名勒然兵,將他們的陣營撕開一道豁口。 “殺進(jìn)去!”她大喊,旋即持槍撕開那道豁口,大有一往無前的氣勢。 逐城士兵被她氣勢鼓舞,不再猶豫,隨著她殺了進(jìn)去,擊退了這一隊勒然兵。 待到打退這一波敵人的進(jìn)攻,已經(jīng)是夜里,眾將士疲憊不堪,紛紛依靠在墻頭上,到處都是血腥氣,尸體橫陳。 負(fù)責(zé)輜重的士兵拉了馬車來托運尸體。 一個十六七的少年拉著死去同伴的手臂,要把他放到車上,他才剛伸手一扯,對方的手臂就斷了,他抓著兩條斷臂,一時間不知所措,頃刻后放聲痛哭。 哭聲大慟,不少將士都跟著抹眼淚。 灰撲撲的,一片人間煉獄,血海尸山。 “聶將軍如此徇私!我心中不服!” “我也不服!” “他若是能把人送出去,說不定就不會死這么多人了?!?/br> 幾個修筑城墻的士兵抹了一把眼淚,大聲叫嚷。 此情此景,誰還論對錯?他們只知道,姜月不去自首,逐城尸橫遍野就是結(jié)果!但凡她心中有大義,就該為了逐城去撫西。 “你們少說點吧!將軍們做事自有將軍們的決定!劉將軍都不主張將人送出去?!?/br> 說著說著,又吵打起來。 前方和他們擊退一小隊勒然人女子聽到此話,身形一頓,慢慢把頭盔下面的面巾摘了,回身看過去。 幾人見到她的面貌,驚得說不出話,憤怒未歇,又添了震撼,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她,只能恨恨砸了下墻,低下頭做自己的活,不再多言。 姜月又把面巾戴回去,心里有千萬種情緒在翻騰。 逐城如今舉步維艱,她不向霍停云自首,軍中將士們心生怨言,士氣不振她也是知道的,如今連累三哥在軍中的威望都受影響,就算他有千萬種計劃,也難以施展,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一去,肯定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