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30節(jié)
姜月走得弱柳扶風,一步三咳,霍停云一見到姜月,就狠狠先扇了方巡一巴掌;“這就是你說的殺了我兒的兇手?” 姜月好像被嚇得不輕,咳得撕心裂肺,臉頰緋紅,往聶照懷里鉆,低泣道:“三哥,斤斤好怕,好兇哦~” 聶照就滿臉憐愛地摟住她,疼惜不已地輕拍她后背,哄道:“不怕不怕哦,三哥在這里呢?!?/br> 李寶音本是害怕的,見他們二人如此做作,滲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都顧不上害怕了。 方巡忙叫冤枉:“都督,前日我見她不是如此的!她一人持劍,連殺了六個侍衛(wèi)!” 他話音剛落,聶照掐了一把姜月的后腰,姜月本是哭不出來的,如今疼得捂著胸口,眼眶紅紅地哽咽了,她眼神中帶著三分憤怒三分無奈四分嬌弱,顫顫巍巍哭泣:“冤枉,大大的冤枉啊~郎君您為何要冤枉我這一小小的弱女子?妾身子不好,咳咳,就連走路,走路都要喘上三喘,咳咳咳,怎么能殺人呀?” “冤枉,好生冤枉啊~”她委屈地撲進聶照懷里哭泣。 聶照又是好一通哄,似是為難,皺眉向霍停云為姜月辯解:“都督大人,斤斤最是柔弱善良,又整日湯藥不離口,怎么會殺人呢? 方巡公子難不成是記恨上次在逐城輸了錢,可若要扯謊,總要靠譜些吧,你就是說李寶音殺了九公子,也比我們家斤斤殺人要靠譜。難不成你是被霍大人的政敵收買了,刻意挑起我們之間的矛盾,致使撫西內部不和的嗎?” 聶照話鋒一轉,厲聲質問。 姜月適時嬌滴滴地從聶照懷里探出頭,淚眼朦朧的:“郎君何故害我?” 這么大一口鍋扣下來,方巡立時就跪地磕頭為自己辯解。 李寶音也連忙慌張擺手:“不是啊,不是我殺的,我哪敢殺人???” 方巡在叫冤,聶照姜月也在叫屈,霍停云找不到兇手,心中火氣無處可發(fā),原本就不暢快,如今更是憤怒。 就算霍明愛不是逐城之人殺的,那也是因為去逐城所以才下落不明!逐城難逃干系,這些賤民刁民還活著,他的兒子卻找不到了,他恨不得殺了所有人泄恨! 但真要殺了他們,姜月又是婦孺,自己一無證據二無依據,對仕途有礙。 他環(huán)顧四周,拔出佩劍,猝不及防刺向二人,姜月下意識要還手,被聶照狠狠按住,任由劍刃刺入他的肩頭。 霍停云見姜月臉上的表情只有震驚和恐懼,甚至發(fā)出了尖叫,這才篤定她確實不會武,若真會武,方才他提劍刺過來之時,她就該反擊了。 聶照像是察覺不到痛,捂住姜月的眼睛,笑問霍停云:“我乃逐城守備軍東營偏將,都督如今可泄憤了?” 霍停云表情陰晴不定,這才憤而收劍:“你是故意不躲的?” “都督有怒,我等豈敢閃避?”聶照頷首。 霍停云這才料定他是刻意為之。 他若隨便刺傷了個什么無關緊要人物倒是無妨,可對方偏偏是軍中偏將,有職在身,且不算低,他已然因為泄憤而刺傷一員軍中將領,對方又如此謙卑,若此刻他再敢說還未泄憤,豈不落人話柄?授政敵之以柄? 他冷哼一聲,帶人踏步離去。 人走后,聶照悶哼一聲,皺眉露出痛色,姜月連忙捂住他的傷口,呼喊大夫。 “三哥怎么不躲?”姜月只感覺掌心里一片guntang,“我到底還是拖累你了?!?/br> 聶照搖頭:“在場除非我或者李護被刺,他才不會繼續(xù)鬧下去,況且此傷來得妙極,明日,我會帶著此劍傷,回到營中?!?/br> 姜月神色變了又變,最后化為不解。 “撫西既有負逐城之心,那就該讓逐城的將士們,早日回頭?!甭櫿盏皖^,靠近她耳畔輕聲說,那句“早日回頭”一字一頓,溫熱的氣息卷過她的耳廓,帶起一陣濕熱的癢意。 姜月既殺霍停云愛子,霍停云的隱患便愈重了,聶照就是要帶著撕裂的傷口回去,讓軍中將士寒心,讓逐城將士早日有背離撫西之心,以便來日之舉。 姜月思考片刻,方才明白他其中含義,不由得心下一震,才意識到他絕不會受無謂的傷,他的每滴血都會物盡其用。 自從她殺了霍明愛開始,就好像天窗被豁然打開,以前那些三哥刻意隱瞞的,要保護她不欲她知道的事情,正一點點在她眼前展現著真實的全貌。 聶照看她苦大仇深的,不由得又發(fā)出一陣夸張痛呼:“姜月,你倒是管管我啊,這時候還走神呢?我重要還是那個霍什么的重要啊?” 姜月嚇得回魂,連忙手忙腳亂地給他吹吹傷口:“等等啊等等,大夫馬上就來了?!?/br> 作者有話說: 小聶你小子就裝吧你,真疼假疼? 第36章 第 36 章 ◎保護想保護的人◎ 聶照傷得并不嚴重, 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傷口不見骨,只流血看著嚇人, 何況這處傷口有用,他生怕愈合的太早失去作用,但姜月淚眼汪汪地揪著手絹,眼巴巴問大夫他怎么樣了, 樣子既可憐又可愛。 他想了想, 還是痛苦地捂著傷口倒了回去, 哀怨地跟姜月說:“好疼啊?!?/br> 姜月就著急地推搡大夫:“大夫大夫你快看看他怎么樣了?” 大夫被晃得腦漿快搖勻了,連忙舉手:“好好好, 我看我看!” 他仔細查看一番,本想說是皮外傷不要緊, 但聶照拼命給他使眼色, 他就懂了, 斟酌了一番,道:“傷得有點深啊,得好好養(yǎng)著, 我先給敷藥,記得每天換三次。 ” 姜月恨不得拿個本子記下來,大夫留下藥走后, 聶照就半死不活地喊疼, 吵著要回家。 李護急急忙忙派人套車把他們送回家。 聶照的傷因她而起, 姜月又是虧欠又是心痛,回到家后忙前忙后給他倒水蓋被子。 他倚在床頭, 捂著心口, 唇角微微勾起。 你別說, 忙前忙后伺候了姜月這么多年,突然被她照顧一下,這種感覺還挺奇妙,好像有種終于守得云開見月圓,指望上閨女養(yǎng)老的感覺。 聶照想完了,回過頭來忽然覺得可怕,搖頭拼命要把這個想法甩出去,姜月已經把他洗腦到如此地步了,整日喊著要給他養(yǎng)老養(yǎng)老,如今他第一反應竟然就是養(yǎng)老,以他們的年齡差距,保不齊自己還能死她后面。 姜月倒了碗溫水,甚至還貼心地給他在水里摻了糖,小心翼翼喂到他嘴邊。 聶照定定心神喝了一口,猛烈咳嗽,齁得差點把傷口崩開,確實奇妙,姜月把一罐子鹽都倒進去了…… 還說要給他養(yǎng)老呢,他老了癱在床上,姜月三天就能把他利利索索送走。 “三哥,你怎么了?”姜月不明就里,連忙緊張地給他拍背。 聶照擺擺手,把神色恢復如常:“沒事,太好喝了,”他真切地扶住姜月的手,誠懇建議:“你嘗嘗?!?/br> 糖水能好喝到哪兒去?姜月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壞心思,還美滋滋覺得三哥果然很愛她,就連她普普通通沖一碗糖水,都說美味。 她推回去:“不用了,特意給你沖的!” 聶照推回來,更真誠了:“你嘗嘗吧?!?/br> 他盛情難卻,姜月是個實在孩子,說喝真就喝了一大口,然后把聶照噴了個滿頭。 聶照抹了把臉,沖她蒼白地笑笑:“你以后不要進廚房了。” 當年那碗井水沖霉面已經很震撼了,他如今想起來都心有余悸,現在多了個假裝糖水的濃鹽水,如今舌頭還是麻的,下次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真的怕吃死在姜月手里。 他做的東西雖然難吃,但至少對人沒有傷害。 鹽加多了是苦的,姜月舌頭也麻了,說話大舌頭:“介,介不好吧?三哥你總不能給我做一輩子的飯吧?他們說飯做多了臉會變黃。” 聶照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臉:“你吃不膩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做一輩子的飯。” 姜月其實吃什么都可以的,但三哥對他這張臉蛋的滿意程度她一向知道,是他引以為傲的,要是真被油煙熏黃了,他大抵要難過。 她學著聶照的樣子,打了個響指,只不過不倫不類也不響,眼睛一亮,湊過去:“三哥,我有一計!” “什么?” “我嫁個廚子!” 聶照的臉霎時冷下來,深吸一口氣偏過頭,氣笑了:“嫁個廚子?姜月你真是……” 他抬起手,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臉,咬牙切齒,“真是異想天開啊。改日我要是命懸一線了,你是不是便要跟那廚子和離改嫁個大夫?我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許你嫁人,你就老老實實留在我身邊。” 他總信口說什么嫁妝、嫁人之事,之前是真有這個心思將她托付出去,可自從軍之后,他才知道,姜月但凡有一天是離開他的,他就如百爪撓心,寢食難安,沒有一刻不是擔心她的。 如今風云突變,山雨欲來,他豈能把她隨便托付了? 話音落下,聶照才覺得失言,這話有歧義,像他對姜月懷有什么不軌心思,要將她硬生生綁在自己身邊,他自己不由得心頭一跳,握著碗的手下意識抓緊,注視著姜月的表情。 姜月揉揉自己的臉,“哦”了一聲,她根本意識到不到聶照心思的千回百轉,只覺得他是舍不得自己:“我也舍不得離開三哥,三哥在我心里最重要了?!?/br> 她似乎真的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歧義,聶照松了一口氣,忐忑卻明亮眼睛被垂下的睫毛遮蓋,可奇怪,失落更多一些,他沿著失落向深處探究,“咚”一聲好像撞到了深淵里的什么門上,他直覺再追究下去,會產生危險,選擇及時撤退抽身。 他扯了扯嘴角:“你就嘴上說說吧,心里可半點沒我,我還不知道你?我不在家,阿泗說你吃得好睡得好,怪不得沉了三斤。 你去救李寶音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么說的?說她在你心里最重要了。” “哪有哪有?!苯吗ゐず郎惿先ケё∷牟弊樱^擱在他肩膀上。 她毛茸茸的頭發(fā)擦過聶照的脖頸,聶照心跳不自覺加快了幾分,卻沒舍得推開她。 姜月還在說:“我哪里沒想你?我就是想你才要多吃飯的啊,省得令你擔心,而且天地良心,我特意買了個香爐,就放在廳堂里,每日三炷香?!?/br> “求上天保佑我平安?” “我想你了就對著香說話!” 聶照:…… 真孝順。 門在此時被“砰”一聲推開了,阿泗拎著食盒,高高興興沖進來,見姜月抱著聶照,尖叫一聲:“啊——?。?!捉jian在床!” 聶照抓起碗就砸了過去:“跟你說八百遍了,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什么捉jian在床?” 阿泗一副“真的嗎?我不信”的表情,可是你的衣襟都散開了耶! 他說了怕挨打,還是沒講,把食盒里的飯菜取出來:“太守怕你們晚上沒飯吃,特意令我來送飯,順便送消息來,蒼南有人造反?!?/br> 姜月:“蒼南和沃東不是天天都有造反的嗎?這算什么大消息?” 阿泗搖頭:“這次可不太一樣,對方在百姓之中極為有威望,聽說這次是他炸毀兩座堤壩,用以泄洪,百姓都十分擁戴他,之前他也常常在蒼南一帶施粥,百姓尊稱他為活菩薩,此人確實有本事,短短三天,竟然讓三座城的守備軍盡數依附于他了……” 聶照問:“造反者是公子引?” 阿泗拍手:“對對對,就是他,你消息還挺靈通的,唉,我不能和你多說了,倉庫里還有糧草要扛,我先走了哈?!闭f罷,他拎起食盒離開。 “三哥認識他?”阿泗走后,姜月才問聶照。 聶照將自己在蒼南之事全數告知:“我并未見過他,但君子論跡不論心,他應當是個義士。” 姜月對這位公子引不由得也好奇起來,語氣中帶了三分崇拜:“他在籌謀炸毀堤壩時,想必就已經確定要謀反了,朝廷追殺,他不得不反,不過這樣能舍己之身救渡百姓的人,確實讓人敬佩?!?/br> 聶照聽他崇拜別人,心里不舒服,捂著肩頭劇烈咳嗽,打斷了她對公子引持續(xù)不斷的夸獎,姜月目光果然被引回他身上了,關切問詢。 他把自己手臂上一道傷疤不經意間露出來給她看,姜月還沒問呢,他就欲蓋彌彰放下袖子遮掩,道:“這是炸堤壩時候傷到的,沒事沒事?!?/br> 姜月一把拉過他的手,挽起袖子,見到傷口大驚:“呀!這個也得快點上藥!再不上藥就要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