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15節(jié)
聶照沉默了,他才想起來自己當初隨口扯謊,編出來的弟弟,他若是現(xiàn)在告訴真相,保不齊她又要鬧著嫁給自己,想了想,他還是說:“你病中可是一直抱著我叫娘。” “???”姜月大驚。 “可見你跟我們家還是有母女緣分的,既然如此,我家中也沒有女兒,你就當是我meimei。好巧我昨晚夢到聶昧,他說讓你為他守寡,他心中有愧,讓我不如認下你。”聶照老神在在。 他的胡話信手拈來,姜月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如今上了幾個月學,加上聶照教化,想法與剛來時候大不相同。 她想,如果三哥變成她的哥哥,那他們就是真正的親人了,她有了一個對她非常好的親人!也不必擔心對不起聶昧了! 姜月當場熱淚盈眶,在床上向他作揖:“三哥,以后我一定,給您養(yǎng)老?!?/br> 聶照:“……” 他才十八,用不著想這么深遠的話題,真的。 作者有話說: 小聶你真的,順利把你的愛情之路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變成不倫之戀,現(xiàn)在又推到了亂。倫,無論放在哪里都是相當炸裂的。 第20章 第 20 章 ◎三三得六◎ 光陰去來,則如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姜月自燦州來逐城,已有兩年半,入青云書院讀書也有兩年,該識的字大多也識得差不多了,總歸日常生活不成什么問題,若是送去鋪面里當賬房學徒,倒也夠用。 去做學徒自己賺錢這件事,姜月倒是主動和聶照提起過一兩次,但每次都以聶照用筷子狠敲她的頭,說她還沒人家門口的石墩子高,去做什么而告終。 姜月因而太順九年,還在青云書院的青苗班讀書,倒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開蒙太晚,在一眾同門中顯得格外笨拙,并不靈光的樣子,尤其算學課極差,青云書院要求學生“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門,每一門都達到甲,方才能順利升學。 她遲遲達不到標準,聶照還愿意送她讀書,足見聶照對她相當?shù)娜手亮x盡,姜月每每想到此處,不由得淚意橫泗。 今日是青云書院的年試日,書院年試共有兩次,一次在夏季,一次在冬季年末,考完后便有二十天的長假。 一早聶照就把人從被窩里撈出來了。 姜月打了個哈欠,他被傳染得也打了個哈欠,困得眼角泛淚,聶照氣得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清醒一點,洗臉去?!?/br> 早前小屋是用竹板隔開的,隔音并不好,也十分纖薄,聶照原本是想重新整修,但去年秋天一場暴雨,房頂?shù)拿┎荼幌屏?,吹得一地狼藉,聶照當夜不在家,等他第二日回來的時候,姜月縮在廚房角落里,又發(fā)起燒。 他干脆就將整個院子推掉,重新起了幾間青磚房。 新房比之前的寬綽明亮,進門后是一間小廳,靠窗處擺放著姜月的書桌,地上堆著一摞書本,桌子上放著收拾整齊的筆墨紙硯。 西側(cè)是聶照的房間,東側(cè)是姜月的,聶照和姜月的房間中間用磚瓦隔斷,姜月房間里的小床也換成刷了桐漆的松木床,靠墻處添了座小衣柜,如此她這房間就滿滿當當了。 她揉揉眼睛,將衣裳套好,出去洗臉,聶照便手腳麻利地將她的被褥疊好,拍平褶皺,將掉落的兩根頭發(fā)捻起清理好,姜月此時已經(jīng)洗漱好了,在院子里問:“三哥,今早吃什么?” 聶照將袖子折上去,邊走邊道:“早上蒸的包子晾得正好,煮的粳米粥,你坐個小幾在灶臺前吃。” 姜月搓搓凍得冰涼的手,果然在灶臺上發(fā)現(xiàn)一屜八個包子,一海碗米粥,還有一小碟小菜,包子賣相不佳,白面包子蒸成了烤包子,外面一層皮燒得焦黃,還有發(fā)黑的部分,粥也無法言說,夾生,小菜是外面買的,味道尚可。 聶照走進來,手忙腳亂把蒸屜拎起來,結(jié)果被蒸汽燙了手,連忙捏了一下姜月冰涼的耳垂,才把蒸屜取出來。 他最近剛開始學著做飯,質(zhì)量暫且就不提了,至少他這種嬌嬌公子,自己是吃不來的。 不過姜月好養(yǎng)活,喂什么吃什么,從來沒嫌棄過聶照的廚藝,多少給他了勇氣在廚藝之路鉆研不懈。 她坐在小凳子上,窩在灶口火堆前,捧著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跟他豎大拇指,口齒不清夸贊:“三哥,包子好好吃?!?/br> 餡兒是冬筍摻了豆干的,很鮮,外皮脆脆的,姜月如此形容,聶照還算滿意,不枉費他卯時就起床和面了。 他能容忍姜月,也有她嘴甜的緣故。 “好吃就多吃幾個?!彼鄵炝藥讉€包子給她,畢竟這些東西除了她也沒人會吃,他一會兒出門吃點別的。 說完,聶照從腰間抽了梳子,站在姜月后面,給她梳頭。 姜月自己只會在把頭發(fā)分成兩半,在胸前編成兩個辮子,前兩年她的頭發(fā)被人剪得東一塊西一塊,就連最簡單的兩個辮子都梳不成,聶照看她眼睛紅紅的,被逼無奈接過了這個差事,一干就是兩年。 但他梳頭的技術和做飯一樣,也不可言說。 “三哥,疼疼疼。”姜月咬著包子摸自己要被扯掉的頭發(fā),她眼睛梳得都被吊起來了。 “你懂什么,梳緊點好看。”聶照雖是如此說,手上還是輕了些。 “可是三哥,現(xiàn)在時興鬢如云堆,要松松的好看。” “……他們沒有審美,梳緊了精神?!?/br> “哦?!比缡岬念^發(fā)比她梳的好看,姜月還是選擇信她三哥。 聶照當然懂云鬢霧繞之美,顯得人優(yōu)美輕盈,也能修飾面型,這東西好是好,但問題所在的關鍵在于,他不會…… 他給姜月梳了個自己拿手的雙環(huán)髻。 姜月原本就眼睛圓圓,現(xiàn)在被梳得腦殼圓圓,腦袋旁邊又有兩個圓圓的環(huán),走出去,人家下意識就會覺得這小娘子名字叫圓圓。 姜月頂著一頭圓圓,埋頭苦吃圓圓包子,聶照在盒子里翻出一對紅色發(fā)帶,分別系在她兩個圓圓的環(huán)上做裝飾,然后捧著她的腦袋上下左右欣賞打量,最后得出結(jié)論,感嘆:“真喜慶,我的手怎么這么巧。” 姜月這兩年抽條倒是沒怎么抽,不過倒是養(yǎng)得白嫩有氣色了,窈窕鮮嫩,一掐就要出水似的,眉眼橫波,靈秀動人,頭發(fā)也不再是個小丫頭的黃毛,變成了秀麗的黛色,聶照養(yǎng)孩子活潑一些,她現(xiàn)在能跑能跳能笑的,現(xiàn)在到了叛逆的年紀,有時候還會跟他頂上兩句嘴,看他生氣了再哄他。 總之,她十二歲之前的日子在記憶里變得很淡很淡,淡的如水一般,有時候想起,就好像上輩子的事。 聶照叮囑她考試注意事項,姜月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去,“嗯嗯”點頭。 他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別光答應,再考個丙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抽開花。” 姜月知道他才不會真的打自己,頂多嚇唬嚇唬,嘿嘿笑了兩聲,就算糊弄過去,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去,站起來挎上書袋,跟他告別后,小跑著出門,奔向?qū)W院的方向。 聶照扶在門邊叫她:“你慢點,剛吃飽就跑,也不怕跑壞了胃,昨晚剛下過雪,再摔斷腿?!?/br> “知道了知道了!”姜月笑著回身,跟他招招手。 聶照和每個逐城的家長一樣,在孩子吃完早飯后,將碗筷洗刷好,整齊地擺放回去,整理一下房屋,再出門做工。 只不過他做工和常人不同,他今日受了委托,去理頓幾個混混,理頓是個含蓄詞,準確說,是清理,消滅。 這幾個混混是這幾個月新到逐城落腳的,卻已經(jīng)掀了不少攤子,他們聽說城東十三坊主事的聶照是個好脾氣的,便直奔他這里,有些想取而代之的意思。 聶照近兩年在不了解情況的外人看來,脾氣確實越來越好,畢竟要養(yǎng)孩子以身作則,他之前反思自己其身不正,帶壞了姜月,從那以后便開始修身養(yǎng)性,講道理了,能不見血就不見血,實在不行殺了不叫姜月知道,城東百姓識趣,統(tǒng)一口徑他們聶大人已經(jīng)信佛兩年多不殺人了。 所以外面訛傳他是個可捏的軟柿子,也情有可原。 阿泗多少年了都沒升官,依舊在城東守城門,給聶照當孫子,聶照殺人他拋尸,分工明確自然。 他麻木地指揮著人把尸體抬上馬車,拖去飛鷲崖,然后指揮周圍百姓打水清洗地上血跡。 聶照順手用他的衣擺擦了擦短劍上的血,阿泗早就習慣了,扯扯嘴角,當作沒看見。 “趙泗,我是真舍不得你升官,這么多年,咱們兩個這么默契,換個人估計真沒你好用,不過你的能力我相當放心,應該也是升不上去的。”聶照把劍收回去,手肘撐在阿泗肩上,咬著根枯草跟他道。 “殺人拋尸的默契,不要也罷?!?/br> 聶照眼睛彎彎笑了,向受過侵擾的攤販一家收了二十文,便算作酬勞。 路過rou攤的時候,攤主把錢給他,偷偷瞄他,環(huán)顧四周見無人,才神神秘秘向他招手,擠眉弄眼:“大人,請跟小人來后面?!?/br> “我不收賄賂?!甭櫿站芙^的義正言辭,想起來什么似的,連忙轉(zhuǎn)頭告訴阿泗,“這句話你記得原原本本傳到姜月耳朵里?!倍嗪玫慕逃夭?,姜月肯定會在他的教育下變得正直善良。 阿泗嘴角抽動的頻率更快了。 “不是賄賂!”攤主急了,連忙從后面捧出一個用沾血麻布蓋著的東西,悄悄掀開給聶照看,一股濃重的腥膻味就直沖出來,聶照皺了皺眉。 攤主昂揚抖擻地攤手介紹:“大人,聽說您家月娘上次小測,算數(shù)又考了丙,這可是小人專門給您留的秘密法寶,只要吃了這個,絕對能考上甲!” 聶照嫌棄:“你才是豬腦……真的有用?” “嘖,大人您怎么不信,一只豬才只有一只豬腦,俗話說以形補形,缺什么補什么,吃了豬腦,絕對補腦!”攤主豎起大拇指。 “那你怎么不吃?” “吃了呀!” “還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哎,大人,您怎么罵人呢?!?/br> 聶照抬手打斷他:“別說了,多少錢?”萬一有用,吃了能考上甲呢。 姜月在考場上打了個噴嚏,重新看回試卷的時候又懵了,撓撓頭,扒拉手指,三三得幾來著…… 六?好像是六,對,就是六。 作者有話說: 小聶:你知道的,我向來不信這個……多少錢我要了。 第21章 第 21 章 ◎皇后崩◎ 姜月對自己這次考試還是相當滿意的,她的算數(shù)總不能還是丙,對吧。 她回家的時候,廚房里熱氣騰騰,聶照不知道在鍋里燉了什么,一股奇異的rou香縈繞在院子里,聶照則坐在廳堂里數(shù)錢。 這五百文是姜月明年上半年的束脩,三百文做家用,那剩下就沒剩多少了,臨近年關,還是要多湊一點錢出來,年關要給她做新衣服。 “三哥!三哥鍋里燉了什么?好香呀!”姜月書袋還沒放好,就跑過來繞著他打轉(zhuǎn)兒。 聶照皺眉躲開,對著光重新計劃用度:“燉了什么自己去看,走開走開?!?/br> 就算能留下一點也不夠,姜月十五了,總得給她攢點嫁妝。 姜月噔噔蹬跑去廚房掀開鍋蓋看,鍋里沉著白花花的東西,她認不出來,但還是挺香的,就又噔噔蹬跑回去,問聶照是什么,聶照還捏著銅錢,心中想著姜月的嫁妝,沒答話,反而問她:“你想什么時候結(jié)婚?” 姜月一聽,小臉就垮下來了,蹲在他旁邊,像只小狗似的耷拉尾巴,眼睛垂下去,軟聲問:“三哥,你不要我了?你別不要我,我不想離開你,三哥你只要不趕我走,我一輩子都跟著你?!?/br> 她再也找不到像三哥這樣對她好的人了,她最近是不是不聽話,讓三哥生氣了,所以他才想快點把自己嫁出去?。?/br> 聶照松了口氣,她既然不著急結(jié)婚,那還早,嫁妝還有得攢:“沒要趕你走,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吃飯!” 他一彈姜月腦門,把錢都收起來,起身去給她盛飯。 姜月蹲在地上,看他離開的背影,袖子和衣擺明顯短了一截,還是前年的衣裳,不由得抱著肩有些落寞。 其實三哥要是想早點把她嫁出去,她也理解,養(yǎng)她真的很費錢,她吃得很多,還要上學,學又上不好,也不給他爭臉,三哥為了養(yǎng)她,連新衣服都沒做,她要是早點嫁出去,就不用上學了,還能出去做工,三哥會輕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