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72節(jié)
陽光自窗外透了進(jìn)來。 照得懸浮在空氣里的細(xì)小木屑,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中午街巷內(nèi)眾人都在縣衙署外排隊領(lǐng)飯。 街道空曠又安靜,只有一點蟬鳴,環(huán)繞在耳邊。 停頓幾秒,文清辭鼓起勇氣,在小姑娘期待的注視下,慢慢地打開了木盒。 ——兩個粗糙簡陋的木雕,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木雕上有許多刀印,顯然被雕刻者反復(fù)修改了許多遍。 但無奈的是,木雕的確不是一日能夠?qū)W會的。 這兩個擺件,只能隱約看出是手的形狀,完全沒有什么美感可言。 ……文清辭緩緩伸手,緩緩用指尖觸了上去。 透過擺件上的粗糙的木紋,文清辭甚至能夠想象到,謝不逢當(dāng)初雕刻它時的樣子。 中年木匠輕聲說:“……我原以為那大人是給自己買的,但沒有想到雕好之后,他竟然讓我將這個木雕送到縣衙署外。” 說到這里,他已經(jīng)哽咽了起來。 下一刻,便用手背輕輕蹭去了眼角的淚水。 “甚至,甚至大人還叮囑我,讓我說這是自己送給您的,說這是漣和縣人的心意,讓您一定收下……” 語畢,木匠已是泣不成聲。 見狀在那一邊的小姑娘也紅了眼睛。 她鉆到父親的懷里,小聲啜泣了起來。 可惜當(dāng)時文清辭一直待在縣衙署內(nèi)沒有出來,謝不逢只得將東西“代送”進(jìn)去。 木匠雖然無比感激文清辭,但是在這災(zāi)年里,自己活下去都不容易。 他實在沒有辦法將傳家的紫檀木,直接當(dāng)做禮物送出。 直到那天謝不逢提醒,他才意識到不只是自己,甚至于整個漣和,都還未好好地向文清辭道過謝。 一想到這里,他心中便半是感激,半是羞愧。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蔽那遛o喃喃道。 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聽到文清辭的聲音,坐在他旁邊的小女孩吸了吸鼻子說:“那位大人,大人說,說您還從未被病患好好感謝過,所以——就,就想讓我們,送您一個小禮物?!?/br> 文清辭:“……”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手中粗糙的木雕。 正小聲啜泣著的女孩,話里除了漣和口音外,還帶著一些鼻音。 可是單憑她的話,文清辭竟然能夠想象出謝不逢說這番話時的樣子。 ——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或許微微蹙眉,在手中輕輕旋了一下木料。 停頓片刻后,他用聽不出什么情緒的聲音,說出了這番話。 接著無比鄭重地將這個任務(wù),交到了木匠一家手中。 此時已經(jīng)不用再猜。 ……謝不逢絕對知道,自己就是文清辭。 從未被病患好好感謝過? 文清辭從不知道,謝不逢竟然能夠想到這一點。 上一世上學(xué)的時候,文清辭也想過有一天,會有病人送自己錦旗。 可惜早早意外穿書的他,沒有等到那一日。 這一世,因為山萸澗的往事,自己多年中去過無數(shù)爆發(fā)水疫的城鎮(zhèn)。 但是在這個時代,解剖一事始終不得人理解。 別說是配合他試驗了,就算是最終得出了藥方,也沒有幾個人敢用。 文清辭救了不少人,但他的確就像謝不逢說的那樣,從來都沒有被人好好感謝過。 相反只留下了一個“仙面羅剎”的傳聞。 少年時,文清辭也曾不甘心,甚至有些難過。 但后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xí)慣了這些,變得麻木而無所謂。 直到現(xiàn)在,終于有人悄悄在背后,將禮物送給了他。 ……漣和縣的百姓,怎么能僅憑印象,就雕出自己的手來? 只有謝不逢能做到。 從小在惡意中長大的他,對這一切格外敏感。 也格外清楚,文清辭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夫,您稍等我一會!”說完那番話,木匠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轉(zhuǎn)身向房間內(nèi)走去。 過了好半晌,他終于得到了當(dāng)初用布包好的銀子。 謝不逢出手非常闊綽,這包銀子買三個木雕綽綽有余。 甚至能夠支撐木匠家?guī)啄甑拈_銷。 “這銀子我實在不該收,”木匠的聲音,從堂屋里傳了出來,“麻煩您將這些銀子,交還給那位大人——” 可是等他走出堂屋時,剛剛還坐在那里的文清辭竟已經(jīng)不見了。 只留一張空椅,靜靜地放在房間的正中央。 “佳僖,剛才那位大夫人呢?”木匠著急向小姑娘問。 “他,他剛剛走了,”佳僖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他走的時候,還留了一根發(fā)簪,說要買那兩個木雕?!?/br> 木匠順著小姑娘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旁還沒做好的小桌上,靜靜地放著一根玉簪。 “哎!這怎么行!”木匠立刻拿起桌上的東西,小跑出了門。 可此時長街上早已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 * “……咳咳,這個氣味著實嗆人,別說是老鼠了,就連人也能熏死吧。”漣和城外,一名年輕太醫(yī)站在文清辭的身邊說道,他的話語里滿是敬佩。 在此之前,他還真沒有聽說過硫黃熏蒸滅鼠的方法。 得不出這個江湖郎中真的挺有本事。 一陣熱風(fēng)吹來,帶來了濃重的硫磺味,他也隨之用厚重的白紗遮住了口鼻。 “的確有些危險,還是離遠(yuǎn)一些好?!闭f完,文清辭便帶太醫(yī)遠(yuǎn)離了此處。 他之前曾隨口提到,可以利用硫磺熏蒸來滅鼠,沒想到幾天之后,謝不逢真的將東西調(diào)運了過來。 ——天然硫黃獲得起來雖然并不困難,但是漣和距離硫黃的產(chǎn)地,卻有十萬八千里。 短時間內(nèi)開采和沿途調(diào)運,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想到這里文清辭不由回頭看了空地一眼:“沒有想到硫黃這么快便能運來?!?/br> “這是自然,”聽到文清辭的話,年輕太醫(yī)的聲音里也不由多了幾分驕傲,“不看看我們……呃,我們巡官大人是誰。” 真要命! 太醫(yī)不由背后發(fā)寒,自己差一點就說漏嘴了。 為了緩解尷尬,太醫(yī)一邊與文清辭向城內(nèi)走,一邊說:“漣和縣的事,也快結(jié)束了。屆時兩位先生,不如和我們一起回雍都去?” 在專業(yè)領(lǐng)域,他是真心敬佩這個江湖郎中。 并覺得讓他這樣的人物待在江湖,是一種浪費。 文清辭腳步不由一頓:“我……” 擔(dān)心文清辭直接拒絕,那名太醫(yī)不等他回答便說:“想必巡官大人一定會答應(yīng)的。況且之前太醫(yī)署里,就曾有過江湖游醫(yī)來?!?/br> 不用猜便知曉,他口中的“江湖游醫(yī)”一定就是自己。 文清辭隨便點了點頭。 幾天相處下來,年輕太醫(yī)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身邊這個人雖然整天戴著帷帽,看上去打扮得有些古怪。 但實際上他和自己是同齡人,并且在專業(yè)以外,非常好說話。 熟絡(luò)下來后,太醫(yī)忍不住將雍都的事,分享了出來。 將四周觀察一番,確定沒有其他人后,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聽說過當(dāng)今圣上,和從前一個姓文的太醫(yī)令的事嗎?” 接著無比真誠地感慨道:“我們陛下對文太醫(yī),是真的很好?!?/br> “……” “自然聽過,對了……”文清辭硬著頭皮,回頭看了一眼空地,突然提高語速說,“您先回縣衙署吧,我方才想起自己在這里還有事沒有做。” “?。磕呛冒桑阋矂e在這里待太久。”憋了一肚子故事沒能分享出去的太醫(yī)有些沮喪,但受不了空地上氣味的他,簡單和文清辭聊了兩句后便快步離開了這里。 我們陛下對文太醫(yī),是真的很好。 ——這句話,如空地上的濃煙,包裹著文清辭,始終不肯消散。 催得他心臟,一下接一下的重重跳動。 獨自站在空地上的文清辭停頓片刻,終于再一次將放在衣袖中的木盒打了開來。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 單論雕工,盒內(nèi)兩個尚是半成品的木雕,的確粗劣。 但是木雕上的每一個刀痕,都寫滿了認(rèn)真與耐心。 文清辭的手指緩緩從木雕上劃過,終于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