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27節(jié)
她忍不住輕輕扯了扯謝不逢的衣角,一臉期待地說:“那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太醫(yī)署里看看兔子嗎?文先生之前說,我想看兔子,隨時都可以過去……” 或許是因為謝不逢的臉色太冷,小姑娘說著說著,聲音也變得弱了不少。 蕙心宮的氣氛,在剎那間凝重了下來。 尤其是抱謝孚尹來的奶媽,也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天吶,小殿下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怎么直接將“文先生”這三個字說出口了? 宮人們各個臉色蒼白,甚至就連正倒茶的蘭妃,手指都隨之一頓。 殿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謝不逢身上的殺戾之氣,顯得愈發(fā)濃重。 有宮女忍不住向他衣擺看去,那里有些深色的印記。 曾負責浣衣的她,一眼認出……那并非水漬,而是鮮血。 謝不逢是帶著一身血,來到這里的。 意識到這一點后,她的身體也不住地抖了起來。 冷風從殿外吹來,撩起了少年微卷的長發(fā),將淡淡的血腥味,吹散至大殿的角角落落,直叫人不寒而栗。 蘭妃緩緩放下手中茶盞,有些緊張地朝謝不逢看去。 少年緩緩垂下眼眸,望向謝孚尹。 “……” 小姑娘下意識向后退了半步,眸中也不由露出了幾分懼意。 一時間,大殿內靜的落針可聞。 “好?!?/br> ——好? 出乎意料的是,謝不逢非但沒有生氣,甚至在沉默半晌后,說出了今日來到這里的第一個字。 小孩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謝孚尹立刻開心了起來,就連困意也隨之消失:“謝謝哥哥!孚尹就知道你會答應~” 說完這番話,她竟還抓著少年的手輕輕地晃了幾下。 謝孚尹不但不怕謝不逢,甚至一副對他非常熟悉的樣子。 若是放在往常,謝不逢不會理會一個小孩對自己的看法。 ……但是剛剛,她卻提起了“文先生”。 少年在慶功宴上時,就曾因此而起疑,彼時他便想問謝孚尹,文清辭是不是在她面前,說過自己什么,但卻未能找到機會。 直至此時,謝不逢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期待與緊張,少年忍不住問:“你不怕我?” “不怕!”謝孚尹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文先生告訴孚尹,哥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也是個好哥哥。嗯……還是我們衛(wèi)朝的英雄!” 謝孚尹早將這番話,深深地刻入了腦海。 謝不逢一問,她便有板有眼地說了出來。 原來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一個……很好的人,是英雄。 一杯熱茶在這個時候被送到謝不逢的手邊,熱氣氤氳,逼得人鼻尖發(fā)酸。 少年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茶捧在手中,他狂躁而不安的心,在這一刻終于寧靜了下來。 痛苦與喜悅,在謝不逢的心臟里交纏。 像是細如牛毛的銀針,輕輕地扎在了那里。 少年與他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不一樣。 謝不逢從來都不屑于做一個好人,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因為被如此評價,而生出無限的歡欣。 甚至在某個瞬間,第一次壓倒了痛苦與悲傷。 少年身上的戾氣弱了許多。 他緩緩俯下身,如當年一樣,輕輕地謝孚尹將抱在了懷里。 “文先生還說過什么嗎?”他問。 “嗯……”小姑娘想了想,雙眸突然一亮,“文先生還說,‘公主殿下要記得,大殿下也很愛您?!?/br> 蘭妃也不知道,文清辭竟然曾經(jīng)給謝孚尹說過這樣一番話。 剎那之間,就連她也愣在了這里,眼圈刷的一下泛起了紅。 蘭妃的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起了南巡路上的場景: 那日,文清辭不知道給謝不逢說了什么,少年猶豫片刻,緩緩向自己走來,接著張開雙臂將謝孚尹抱在了懷中。 恍惚之間,她似乎又嗅到了那日登誠府滿是草木清香的暖風。 一滴清淚自蘭妃的眼角墜了下來,她慌忙低頭,遮掩自己的失態(tài)。 ……稚嫩的童音在刻意模仿文清辭溫柔的語調,謝不逢仿佛借著這句話,借著謝孚尹的眼睛,看到了彼時的文清辭。 他告訴謝孚尹,自己愛她。 謝孚尹將這句話,牢牢地記在了腦海中,給了自己超乎尋常的信任。 “憐取眼前人?!?/br> 還有最后顫抖著指向蘭妃和謝孚尹的那只手…… 這是謝不逢能借文清辭眼睛,看到的最后一點風景。 謝不逢終于慢慢擺脫瘋狂,平靜了下來。 像一抹游魂,尋到了暫居的軀殼。 …… 當日謀反的恒新衛(wèi),被一個接一個處死。 廢帝卻始終不得一個痛快。 被關在刑部大牢最底層的他,一邊被放血,一邊被各種珍稀藥材吊著命。 他身體大半泡在水里,日日被噩夢與幻覺所折磨。 清醒的時候,他憤恨于宮變的失敗,大聲詛咒著謝不逢。 陷入瘋癲之時,則又生出幻覺,認為自己現(xiàn)在不在宮中,而是沉在了殷川大運河的河底。 冰冷的河水里藏著無數(shù)雙手,正拼命地將他拽向地獄。 生不如死,應當如是。 這一切,謝不逢做得光明正大。 凡是路過刑部大牢的百姓,都能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咒罵與痛呼。 謝不逢不像廢帝,完全不在意什么“身后賢名”。 手握軍權的他,說話極有底氣,不過幾日,就將朝堂上那些看不順眼的人全都處理了個干凈。 而后謝不逢甚至又下達圣旨,命朝臣皆素服舉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可除喪。 此時,他與文清辭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雍都。 誰知他非但沒有去管那些流言,甚至于變本加厲,要朝臣為那個太醫(yī)守孝! 謝不逢獨斷專行,肆意妄為到了極致。 然而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敢表示異議。 雍都百官著素,喪鐘陣陣。 這一幕奇景留在了無數(shù)人的記憶中,也被錄入了衛(wèi)朝的史冊。 文清辭的離去,猶如一把刀,割走了謝不逢靈魂的一部分。 悲傷之余,他變得麻木又迷茫。 他聽從理智處理政務,可余下的時間,只剩一片空洞。 往后一陣子,謝不逢幾乎天天早晨都會出現(xiàn)在蕙心宮里。 蘭妃又驚又喜,像是要將這些年來所欠的母愛與關心,一起補回來似的。 兩人之間也由一開始的沉默,變?yōu)榱伺紶柦徽勆蟽删洹?/br> 謝孚尹更是日日都要和謝不逢一起,去太醫(yī)署里喂文清辭留下的兔子。 小家伙轉眼就被二人養(yǎng)得白白胖胖。 可這短暫的平靜,卻使得謝不逢越發(fā)不安。 ——如暴雨來臨之前,寧靜到了異常的空氣一般。 ------------------------------ 神醫(yī)谷,一棵巨大的桑樹下湊滿了人。 他們正擠在一起,興奮地說著什么。 “……昨日我去松修府收買藥材,你們猜我看到什么了?”一個藥仆神秘兮兮地對身邊人說。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二谷主的墳前圍滿了人!甚至就連松修知府也來祭拜了,簡直是隆重至極!”那藥仆的語氣中,隱隱透出了幾分興奮,“他們說現(xiàn)在雍都的文武百官,上朝的時候均穿著孝服,就是在為墳里的人守喪?!?/br> “甚至啊,剛剛繼位的小皇帝,放著他的宮殿不住,整天窩在二谷主的小院里。” “那二谷——” “守什么喪?墳什么墳?整天圍在這里說什么晦氣話?”對面藥仆的話還沒有問完,便被一陣熟悉的聲音打斷,“往后不許在谷內提起這件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宋君然,咬牙切齒地說。 “說說怎么了,外面……”外面的人都在這么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