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你們家這個房子剛裝修好，裝修材料里面有很多對身體不好的東西，要多通風(fēng)，知道嗎？”

    波波似懂非懂，這個時候商品房都?才剛推出來，材料參差不齊，還沒有環(huán)保這個概念。

    吳曉夢站在窗戶邊等，沒等太久，半個小時后，吳能文他?們就?回來了。

    看到曉夢，兩人又驚又喜，“曉夢，你怎么過來了？吃飯了嗎？”

    “我過來拿錢的，之?前二?哥還給?我們的錢，要拿去上繳給?公安局?！?/br>
    劉秀英看了一眼吳能文，吳能文這幾天一直在湊錢，金龍分店現(xiàn)在生意很差，一天的營業(yè)額就?兩百來塊，都?還沒湊夠一千塊。

    知道這錢的來源，劉秀英倒沒說什么，只是這一千塊是之?前借給?吳能武的，現(xiàn)在相當(dāng)于是他?們用自己?的一千塊去補吳能武的窟窿。

    吳能文將湊到的錢數(shù)了一遍，才八百多塊錢，還差一百多，他?將錢遞給?吳曉夢，“家里沒有余錢了，這些是這幾天的營業(yè)額。還差一百多塊錢，明天掙到錢了我就?補給?你。”

    吳曉夢有些吃驚，之?前金龍分店一天的營業(yè)額有四?五百，如今下滑成這樣?了？

    “行?。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吳曉夢還是第一次過來，劉秀英留她坐一會兒。

    吳曉夢對吳能文說道：“之?前我跟能富說，讓他?提醒你們，這新?裝出來的房子有害物質(zhì)很多，住久了容易生病，你們最好還是在外面租半年房子，等它晾個半年，再住進(jìn)來，特別是小孩，抵抗力低?！?/br>
    劉秀英說道：“不怕的，我們這棟樓都?住了二?三十戶進(jìn)來了?！?/br>
    她心想?，有新?房不住，去租房子，那是傻瓜。

    看劉秀英不以為然的神色吳曉夢就?知道她沒聽進(jìn)去，為了兩個孩子多勸了勸吳能文，“大哥，你自己?聞，這房子里是不是氣味特別重？現(xiàn)在的材料很多甲醛，是致癌的?！?/br>
    從吳能文家出來，吳曉夢打了車回家。

    吳能富回來了，吳建國和張玉蘭也跟著一起來了，吳家村這么多年沒人坐過牢，吳能武這是開了先河了。吳家近兩年來搞得紅紅火火，很多人當(dāng)面恭維，背后嫉妒，這一出事，看笑話?的比比皆是。

    “曉夢啊，陸韞他?爸是當(dāng)官的吧？你讓陸韞跟他?爸商量商量，能不能走走關(guān)系，把?你二?哥救出來？你侄兒還那么小，要真判刑可怎么辦啊？”張玉蘭眼睛紅腫，頭發(fā)都?白?了不少。

    “求不了，陸韞他?爸鐵面無私。”她不會讓陸韞去求陸建國幫忙，先不說陸建國會不會幫忙，她覺得這就?不應(yīng)該去跑關(guān)系，吳能武能犯罪，那他?就?應(yīng)該坐牢。

    “試一試吧？??？”張玉蘭不肯放棄。

    吳曉夢沒說話?。

    吳建國‘吧嗒’抽著煙，突然說道：“公安那邊的人說，只要將三萬塊錢補齊，就?能少判兩年?！?/br>
    “前幾天交了一萬二?回去，吳能武之?前還了借我和大哥的兩千塊，這錢我讓能富明天就?交回公安局?！?/br>
    吳建國吐了口煙，“這樣?也才一萬四?，能武放了一千塊在家里，我們也帶上來了，一萬五，還差一萬五?！闭f著，吳建國看向兩個子女。

    這個家，只有能富曉夢能救得了吳能武。

    吳能富皺眉道：“那吳能武就?花了一萬五千塊了，這么多錢，不知道他?是真的花光了，還是不拿出來?！?/br>
    張玉蘭抹淚，“我聽他?們說，能富過年的時候打牌都?輸了三千多塊錢?！?/br>
    吳曉夢沒插話?，吳能富也保持了沉默。

    吳建國不得不說道：“能富，曉夢，你們和能武是同爹共媽的親兄妹，能武要不把?錢還回去，起碼要判七八年啊，你們湊一湊，把?錢替他?還上吧，等他?坐牢出來，再還給?你們?！?/br>
    張玉蘭知道這個要求過分，可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二?兒子坐那么多年的牢，坐過牢的人還有什么前途呢。

    “曉夢，算媽求你，你幫幫你二?哥吧！”

    吳曉夢霍地變了臉，站起來，壓不住怒火，“吳能武他?就?算坐十年牢，那也是他?應(yīng)得的懲罰，你們有沒有想?過，他?詐騙的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呢，明知道這是違法行?為還是要去做，他?回來才多少天啊，一萬五千塊就?這么揮霍掉了，讓我出錢去給?他?減刑，我沒這個閑錢?！?/br>
    吳建國也理虧，沉著臉不說話?了，張玉蘭過來拉吳曉夢，“曉夢，你別生氣。那是你親哥啊，你忍心看到他?坐這么多年牢嗎？”

    “跟我沒關(guān)系，我也沒這個錢。”吳曉夢將自己?準(zhǔn)備好的一千塊，加上吳能文退回來的，一起放在桌子上，“這是吳能富之?前還給?我們的，大哥那邊還差一百三十塊，他?明天就?把?錢拿過來。”

    李紅本來坐得好好的，突然撲過來，跪倒在吳曉夢面前，一邊給?她磕頭一邊求她，“曉夢啊，二?嫂知道我們以前虧待你，你打我罵我都?行?，你救救你二?哥吧，二?嫂求求你！”

    吳能富擔(dān)心李紅太過激動會傷到吳曉夢，連忙將李紅拉開。

    吳曉夢看了一眼坐在廚房里的家人，她爸媽正在用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她，李紅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吳曉夢剛重生的時候，想?要的是家人平安健康，為此她愿意為家人做很多事情，可現(xiàn)在，家人這個詞成了負(fù)重，他?們用‘家人’來要求吳曉夢做一些不合理的事情。

    吳曉夢回房間抓起背包，簡單地收拾了行?李，用牽狗繩牽起毛毛，離開了鋼鐵巷，打車回到了她和陸韞的家。

    一進(jìn)門，因為多日沒人居住，暖氣關(guān)閉了，太過空曠的房間有一股寒氣，毛毛搖了搖尾巴，也認(rèn)出了這是它的家，開始撒歡。

    吳曉夢長長地吐了口氣，很奇怪，回到這里，突然就?身心放松了，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被那道門關(guān)在了外面。

    吳曉夢抓起電話?，給?陸韞打了傳呼。

    等了十來分鐘，陸韞回過來了。

    “你回家了嗎？我還有幾天才能處理完?！?/br>
    吳曉夢沒將吳能武的事情告訴他?，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說說話?。

    “我一個人也沒關(guān)系，我會注意的，家里面門都?是反鎖好的，圍墻那么高，沒人進(jìn)得來，再說還有毛毛呢，它會保護(hù)我的?！?/br>
    毛毛不到三個月大，叫喚都?帶著奶味。

    另外另一頭，陸韞還在整理資料，他?抽出半個小時和吳曉夢通了電話?，掛斷之?后還是不太放心，又抓起電話?給?胖子打了一個，讓他?給?吳曉夢安排一個司機，接送她上下學(xué)，車就?開陸韞的那臺。

    第二?天吳曉夢剛出門，就?看到陸韞的車停在路邊，還以為陸韞回來了，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人，緊接著，胖子從副駕駛下來。

    “曉夢！”

    司機給?吳曉夢開了門，從胖子嘴里，吳曉夢才知道是陸韞的安排。

    吳曉夢將自己?的課程表給?了司機一份，這樣?他?就?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放學(xué)。

    吳曉夢一氣之?下回家來住，吳能富被張玉蘭逼著拿了八千塊錢出來，這是他?全部的積蓄，本來他?是準(zhǔn)備要在玫瑰園買房子的，上次去了吳能文家，吳能富也想?買個電梯房。

    張玉蘭不敢逼吳曉夢，卻逼得吳能富沒了法子，吳能文在得知他?們在籌錢之?后，也想?出點錢，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們確實沒有錢了。

    張玉蘭讓吳能文來找吳曉夢借錢，吳曉夢不愿意出錢，借錢總行?了吧？

    沒想?到這話?被劉秀英聽見了，劉秀英不愿意給?吳能武出錢，憑什么?。克氏日业搅藚菚詨?，讓吳曉夢不要借。

    她就?算不來說，吳曉夢也不會借錢，所以在吳能文找上門的時候，直接拒絕了，還勸他?，“大哥，吳能武做的這個事，本來就?應(yīng)該受到懲罰，我們?yōu)槭裁匆鲞@個錢，這也不關(guān)你的事?！?/br>
    吳能文坐在吳曉夢家客廳，和她家精致漂亮的裝修比起來，自家那房子就?像出租房。

    “都?是為了爸媽，他?們老兩口在村里借了兩千塊錢，還差五千，你沒看到媽，擔(dān)心得頭發(fā)都?白?了?！?/br>
    “能富出了八千塊。”吳能文試圖用這個說服她，“我們都?是親兄妹，遇難不幫一把?怎么行?？”

    “我不借這個錢?！眳菚詨糁卑?地拒絕，“吳能武是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br>
    見說不動她，吳能文無奈地走了。

    吳曉夢坐在沙發(fā)上，想?起剛才吳能文說的吳能富出了八千塊錢，前兩天吳能富還說他?想?買房子，吳能武自己?犯法，卻讓家人去彌補他?的過錯，憑什么？

    第二?天吳曉夢就?特意去了一趟炸串店，她原先還擔(dān)心炸串店改名之?后，生意會受影響，沒想?到她改了一個朗朗上口的名字更容易讓人記住，生意反而更好了。

    吳能富剛好在店里。

    “這錢你就?不應(yīng)該出，你趕緊拿錢去買房子，就?買玫瑰園，買最大面積的，今天就?去。你手里沒錢了，他?們再怎么逼你，也逼不了了。”

    吳能富很為難，他?也覺得吳能武應(yīng)該坐這個牢，可他?爸媽為了這個事幾乎愁白?了頭發(fā)，他?一分錢也不出，感覺自己?太不孝。

    吳曉夢不想?他?將血汗錢搭在這里面去，但如果?吳能富自己?愿意的話?，那她也沒有辦法。

    等吳能富下班回到家，張玉蘭一改之?前的愁苦，有了笑模樣?。

    “能富，我們湊到錢了，還剩兩千塊錢，你大哥說他?來出。”

    吳能富說不出話?來，張玉蘭一臉笑容，“我們今天出去找你堂姐西鳳借錢，沒借到，回來的路上意外碰到了張麗，她聽說了我們家的難處，當(dāng)即愿意借三千塊給?我們?！?/br>
    張玉蘭很感慨地說道：“之?前我們還瞧不上她，沒想?到人家這樣?講義氣，三千塊，說借就?借給?我們了?！?/br>
    吳能富先是驚訝，隨即就?是憤怒，張麗在這邊住了幾天，他?才知道她做生意有多辛苦，早上六點鐘就?出門，晚上六七點鐘才回來，一天就?帶幾個饅頭作?為干糧，這樣?辛苦，才能攢下三千塊錢，卻借給?了他?爸媽。

    這三千塊是填吳能武的窟窿，吳建國兩口子根本沒有能力還這三千塊錢，吳能武肯定?是要被判刑的，他?也還不起這個錢，張麗借出來的這三千塊，相當(dāng)于是打了水漂了。

    可她還是借了，吳能富知道，張麗不是看他?爸媽面子，她是在還自己?的情。憑什么他?們所有人都?要替吳能武擦屁股？錯誤是他?自己?犯的。

    吳能富勉強說道：“把?錢給?我吧。”

    張玉蘭沒有多想?，她自顧自地算了一下帳，還差最后兩千塊錢，就?湊夠一萬五了，吳能武就?能減刑了，于是將錢給?了吳能富。

    第二?天一早，吳能富揣著錢就?出門了，他?先去了一趟玫瑰園的售樓部，房子都?沒去看，隨便買了兩套，立馬就?簽了合同，銷售都?震驚了，平白?被兩坨餡餅砸中?，吳能富還爽快地付了全款。

    辦完這個，吳能富再去市場找張麗。

    服裝門市部內(nèi)，張麗租了一個小攤，正在吆喝。看到吳能富，張麗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頭發(fā)，問他?，“能武的事怎么樣?了？”

    吳能富摸出錢還給?她，“你把?錢收好?！?/br>
    張麗的笑容消失了，沒有接錢，“怎么了？為什么要把?錢退回來?！?/br>
    吳能富將錢放在攤位上，“我爸媽還不起這個錢，吳能武也要被判刑，你這錢借出去，就?是打水漂了?！?/br>
    沒想?到張麗聽到這話?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將錢推了過來，“我聽玉蘭嬸說了，你們現(xiàn)在缺錢，這錢你們拿著用吧，還不還都?沒事，我還年輕，能掙錢?！?/br>
    吳能富看著張麗略顯風(fēng)霜的臉，一縷碎發(fā)垂落臉龐，她伸手將頭發(fā)掠至耳后，神色恬靜，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有一種在貧苦中?成就?的美麗。

    張麗說完，吳能富好久都?沒有回應(yīng)，她抬起眼，才發(fā)現(xiàn)吳能富正看著自己?，一臉呆相。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張麗慌忙摸了摸臉。

    吳能富如夢初醒，“沒...沒有。”他?連忙轉(zhuǎn)開視線，“你聽我的，這錢，你收好，不要借給?任何人，錢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本來要出八千塊，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幫吳能武補窟窿了，這錢是你的血汗錢，我不許你借?！?/br>
    張麗感覺他?話?里有種別樣?的旖旎，羞得垂下頭。

    到了晚上，吳能富一回到家，張玉蘭就?迎了上來，急切地問道：“怎么樣?，把?錢交給?公安同志沒有？”

    吳能富將他?們借來的兩千塊還給?他?們，“爸，媽，我不幫吳能武補窟窿了?！?/br>
    “什么意思？”

    吳能富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將會迎來狂風(fēng)暴雨，他?做好了準(zhǔn)備，“我今天去玫瑰園買了兩套房子，我的錢已經(jīng)全部用完了，我將張麗的錢也還給?了她，你們想?過沒有，借的這五千塊外債是誰來還？吳能武進(jìn)監(jiān)獄了，你們只是普通的農(nóng)村人，誰來還這筆錢？”

    張玉蘭愣了愣，“能富！你怎么也變得和曉夢一樣?自私？你趕快去將房子給?退了，我們馬上就?能湊齊錢了！那是你的親哥啊，能富！”

    吳能富這一刻總算理解吳曉夢在這個家感受到的窒息感，以家人之?名，用親情死死地將他?們捆綁在一起。

    “如果?吳能武是得了絕癥，要錢治病，別說八千塊了，就?是八萬塊，只要我有，我都?會給?。結(jié)果?他?把?詐騙來的錢揮霍了一半，讓我們來給?他?填窟窿，就?算是親兄弟又怎么樣?，我憑什么幫一個犯罪分子擦屁股？”

    吳能富話?音剛落，吳建國的煙桿就?已經(jīng)打到了他?身上。

    對于吳曉夢，吳建國和張玉蘭沒有辦法，雖然是女兒，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人結(jié)婚，嚴(yán)格地說算是另外一家人了，吳曉夢不出錢他?們沒有辦法，他?們就?逼迫吳能富，可現(xiàn)在吳能富也不愿意了。

    張玉蘭跌坐在地上抹眼淚，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吳能富親手將希望的火苗給?掐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