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yè)了
- 日子不咸不淡滑過去。 韓維和人確實不賴,加之張大喇叭日夜哀嚎攛掇她一定要去,純粹最終答應了維和的舞伴邀請。 再說她本來就不會拒絕別人。 韓維和自然喜不自勝,舞會前除了與純粹練習舞步,自個兒在家里也廢寢忘食地轉圈踏步打拍子。 可惜韓維和他爹是鐵骨錚錚傳統(tǒng)硬漢,母親身為婦女同志也是巾幗不讓須眉,揍起人來比之更加孔武有力。夫婦倆那點難得的柔情和文藝情調都遺傳給了韓維和他姐,以至于他身上沒半點兒藝術細胞。 韓維和那胳膊跟腿一比劃,正經人應當是夢回維也納,韓維和像是準備勒死舞伴伺機發(fā)動三戰(zhàn)。 好在——這時候就不得不提老祖宗的智慧了——好在以柔克剛自有道理。 韓維和在家練的時候雖然能跟他那舞蹈出身的親姐打起來,等到真跟純粹排練,女孩的呼吸一靠近,他就不禁收斂起呼吸,配合著她的節(jié)奏一步、兩步……三戰(zhàn)預備軍變作威尼斯大運河兩畔春風,情不自禁溫柔起來了。 可惜剃頭挑子一頭熱,純粹真沒在舞伴這件事上冒粉紅泡泡,她反而更關注劉淇奧那句“你長高了”。 是嗎? 純粹在衣帽間背著手,對著鏡子看,側過身子,踮一踮腳,自己好像確實長高了一點兒。 不論如何,頭發(fā)確實比之前長了,純粹忽地轉過身,又轉回來,她驚訝于自己的長發(fā)能甩出這樣好看的弧度,漆黑且微微卷曲的頭發(fā)像翩然黑蝶落在肩上。 這么一說,她的肩膀似乎也比之前挺拔,不再像怯懦的孩童瑟縮成一團。 再過一個暑假,就要升初中了呀,自己真的長大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陸媽來舅舅這邊給她送了幾件衣服,其中夾帶幾件大女孩穿的文胸——純粹之前一直穿小背心的。還問她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也許成長期的女孩必定要伴隨一些痛苦,就像林黛玉那樣,純粹想,肚子不舒服就是表現(xiàn)之一。 這種天真的想法截止到一次醒來,純粹覺得身下濕漉漉的。 她心驚地掀開被子,屁股底下一癱溫熱的血已經泅濕床單,大腿間也被蹭得斑斑駁駁血跡。腦子轟地一炸,哪里還顧得上生理課那點懵懵懂懂的知識,絕望地穿上褲子到衛(wèi)生間去。 葉懷樸在廚房聽見動靜,喊她一聲沒回應,敲了衛(wèi)生間的門也不回答,甚至有抽泣的聲音,疑惑地到她房間去一看,不禁哭笑不得。 但他沒管教過這樣年紀的女孩,只好又把陸媽請來。陸媽扔下那頭病歪歪的葉良辰,帶著紅糖熱水袋和衛(wèi)生巾等趕到時,純粹已經不哭了,但眼圈依然發(fā)紅。 陸媽指點著葉懷樸去煮紅糖水,又教純粹用衛(wèi)生巾,聽純粹說自己前兩天就嗜睡,還覺得肚子有點怪怪的酸痛,說道:“唉,跟你mama當年一樣。人家有的女孩不用遭這個罪,吃涼的都沒事,你mama就不行,嬌里嬌氣的不能碰這不能碰那,一到這時候啊,跟學校里前后請一星期的假。” 話雖然帶點嫌棄的意思,純粹卻覺得這口氣有點跟奶奶一樣,讓她絲毫討厭不起來。 想起奶奶后來刻意冷淡的態(tài)度,她心里沉了一下,又聽陸媽絮絮地囑咐這那,忽然心生疑問,陸媽會不會其實就是姥姥? 你看她管教葉良辰比姥爺還要嚴厲,葉良辰那大小姐脾氣卻也不會跟她甩臉。而且家里剩下的用人都聽她安排,就連舅舅她都指使得動。就算是幾十年的老傭人,也不太可能使東家尊敬到這個地步。 可惜肚子又一陣下墜酸痛打斷她思維,舅舅正好端著紅糖水進來,同時質疑道:“喝這東西真管用?紅糖主要成分不就是蔗糖和原糖……” 陸媽一皺眉:“你才多大,又沒娶過媳婦,懂什么?” 葉懷樸在陸媽的威壓下止住話頭,悻悻轉移了話題:“那純粹這幾天不能排練了,記得跟維和說一聲?!?/br> “嗯……” 陸媽想來想去,最終說:“純粹還是回去住吧,那邊良辰我也放心不下,這邊你又不會管。唉,唉——這姐弟倆真是……” 舅舅自然以純粹意見為主:“純粹呢,愿意回去嗎?” 純粹當然看出陸媽的難處,姥爺常不在家,除灑掃等體力活之外,剩下的家務事都是陸媽一人cao持,葉良辰那邊又離不了人。自己倒也不是非得人照顧,只是……她意識到,月經初潮,自己開始朝少女年齡段邁進,不能再總把自己當個孩子了。 因此,耍賴呆在舅舅家當然不妥。 可是,一想到要回到自己的那個房間,她就有些頭暈目眩,想起風鈴再也不會亮起的頭像來。 但舅舅他眼睛也不好,別人還都不知道,他自己一個人能行嗎? 他之前發(fā)作時,自己都是怎么應付的? 葉懷樸自然看得出一個孩子的心思,卻也一時沒說話。直到純粹點點頭,他隨口道:“純粹添置了許多東西,原先那間屋子太小了。再說跟良辰在一層樓,也互相影響休息?!?/br> 陸媽點一點頭:“那里也是臨時收拾出來的。純粹回去在三樓住吧,跟姥爺一層,又清凈,找姥爺說話也方便。我這就讓他們收拾,回頭想換什么東西再慢慢添置?!?/br> 就這么著,在畢業(yè)舞會前,純粹重新搬回姥爺家住了。 再說舞會。 盡管韓維和不是風度翩翩那塊料,整體排練過程卻也很順利。 舞會那天,女孩子們穿著漂亮的禮服挽著爸爸的手臂(多數(shù)是父親,少數(shù)父親不能出席的,也有叔叔伯伯或兄長等擔任這個角色),一對一對地進場來。純粹小心挽著舅舅的手臂,有些緊張,她在人群中搜索韓維和的身影,卻首先看到了立在臺上的劉淇奧。 奧,不怪她,多數(shù)女孩都在看那個方向。倒不一定都懷著少女心思,實在是那個位置太惹眼了。 音樂慢慢和緩下來,劉淇奧也從臺上走下來融入人群,家長們放開自家女孩的手,將場地讓給今天的主角——即將畢業(yè)的孩子們。 純粹很輕易找到了韓維和,他個子很高。 過場音樂停止了,韓維和牽起純粹的手,等待正式舞曲的前奏。 說實在的,身量高挑的人穿衣服就是占便宜。 身材普通的男孩穿西裝就有些不倫不類的稚氣,韓維和卻跟衣架子似的,將衣服撐得很好看。這么一看,他的五官也比較深邃。 純粹又神飛天外,亂糟糟地想,外國人長相總是早熟,十幾歲的長得跟二十幾歲一樣,所以穿這種衣服不顯得幼稚。韓維和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個子又高,五官不像沒長開的同齡人一樣縮成一團,也不像西方那些早熟的蘋果一樣,處在一個十分微妙的平衡位置。 好看。 純粹發(fā)自內心地想,相由心生,韓維和這么好這么善良,倪倪怎么老是說他欠揍呢。 韓維和的思維也不跟正常人一樣,他見純粹盯著他看,擔憂地悄悄問她:“是不是我今天發(fā)型傻了吧唧的?是我老姐弄的,說什么韓國明星都這樣,你覺得好看嗎?不好看我待會兒洗了去?!?/br> 葉純粹實在想象不出大冷天的他能在哪里洗頭,忙勸阻道:“挺好看的,挺好看的?!?/br> 音樂起,少年少女們邁起了舞步,他們?yōu)檫@一天籌備良久。 跳完今天的舞,他們就跟小學生涯道別啦! 跳完今天的舞,他們就要步入憧憬已久的中學生活! 臺灣電視劇里、日本動畫里、流行小說里那些曖昧的故事大多在中學發(fā)生,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要在中學談一場戀愛。 韓維和輕輕配合純粹的舞步,他從來沒這樣小心翼翼過。 嗨,感情這事兒誰也說不清。 韓維和之前腦子里都沒戀愛這回事兒,違紀打架倒是他的老相好,氣得教導主任點著他腦袋罵“痞子韓”——因為韓維和他爹跟教導主任先前住一個院,也是讓主任打罵著長大的,如今子承父業(yè)而且發(fā)揚光大,主任這一罵,罵的是父子倆。 誰能想到這么個混小子,讓一個農村來的轉學生繞得滿腦子粉紅泡泡呢。 葉純粹有點兒像在夢里。 沒有想象中那樣的歡欣,也沒有想象中的羞澀,她反倒覺得有些不真切,這樣的生活真的是屬于自己的嗎? 可韓維和的呼吸就在眼前……她微微抬頭跟韓維和對視,發(fā)現(xiàn)韓維和也正看著她。 啊,兩個人都忘了一拍,不管了,之后就胡亂地跳吧,反正這么多人在旋轉,誰顧得上誰呢? 也巧,正好一曲結束,可以自由交換舞伴了。 韓維和還沒來得及松開純粹的手,倪倪就興沖沖拉著劉淇奧顛過來,喊著:“純粹純粹,下支舞咱們跟巧哥一起跳!” 劉淇奧無奈笑著朝純粹一點頭權當打招呼,純粹納悶道:“三個人要怎么一起跳?” “這樣啊!”倪倪把劉淇奧另一只手抻過來讓他牽著純粹,自己在另一只胳膊底下轉了個圈兒:“你看,三個人也可以一起跳!我們舞蹈老師說最多可以十個人一起吶!” 韓維和十分不滿,質詢道:“張大喇叭,你能不能像個正常人?” 張倪倪挑釁地朝他揚揚眉毛:“就不,氣死你?!?/br> 接下來輪不著韓維和說話了。 因為音樂又響起來,孩子們開始新一輪的舞步。但韓維和氣不過純粹就這么被張大喇叭搶走,也不撒手,卻也不敢生拉硬拽,竟然就這么著被順著牽過去了。 其他舞伴一對兒一對兒轉得很歡快,他們這跟毛線打結一樣。倪倪在劉淇奧胳膊底下轉一個圈,瞪一眼韓維和:“你把純粹撒開!” “你別找打!” 倪倪拽著劉淇奧胳膊耀武揚威:“你敢動一下,我立刻跟韓叔叔告狀,你看他揍不揍你!” 這團毛線不僅打結,而且快打起來了。 劉淇奧跟葉純粹夾在中間,純粹意識到自己跟劉淇奧的手還牽著呢。怎么辦,該松開嗎?可是劉淇奧看戲看得正起勁,好像沒有松開的意思。 這時候張倪倪終于惱了,一把扯過葉純粹:“咱們兩個跳,韓維和,你跟男的跳去吧,哼!” 毛線團散了,一對一對的男孩女孩之間冒出兩個女孩結伴的。 葉懷樸跟劉亞成、韓武在場外邊笑邊搖頭道:“這個倪倪!” 張?zhí)N(劉淇奧母親)也笑起來:“這兩個小孩,見面就吵架?!?/br> 張倪倪個子比純粹高,她扮演男士角色,氣呼呼地跟葉純粹說:“我反悔了,你不能跟韓維和在一起,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就不跟你玩了!” 純粹誠惶誠恐道:“怎么可能在一起,你不要亂說了?!?/br> 張倪倪往場外一瞥,跟她咬耳朵:“你這樣,待會兒你把胸前的花送給巧哥,我也送,當著韓維和面兒送,到時候就沒人送他,氣死他!” 舞會結束后張倪倪果然拉著純粹來給淇奧送花,劉淇奧忍著笑接了,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專門把這兩朵別在胸前。 韓維和因為平時行事太過張揚,部分女孩即使有好感不敢往前湊,剩下膽大的也看出來他這些日子老圍著葉純粹轉,加上張大喇叭在旁邊鎮(zhèn)場,一時竟真沒人給他送花。 韓維和氣得七竅生煙,順帶看劉淇奧也不順眼起來。 情竇初開的韓同學第一次在暑假拒絕了好兄弟們邀約出游的各種請求。 他打聽到葉純粹這假期不出去旅游,也沒什么課外班,于是也在家里貓著,想趁暑期大好機會拉進關系——等開學后倆人就不在一個學校了,哪還有機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