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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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光是炒貨鋪子要賣什么,二人商量到了子時,直到云貞實在抵不住困意,才睡著了去。 云貞不過興奮了兩日,寒風起,她便突然頭重腳輕,渾身打冷戰(zhàn)。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近來憂思繁多,還是頭次離家,終究不習慣北方的秋天,她染了時疾。 真是應了世上的一個道理,盛極必衰,樂極生悲。 她吃過了藥,精神頭還好,獨自躺在床上,正無聊得緊呢,陸蔻來找她了。 云貞歡喜:“蔻jiejie!” 陸蔻按住她不叫她起身,用自己手背貼貼她的額頭,問:“好受點沒?” “我喝了藥,已經(jīng)好多了,”云貞既想陸蔻再留一會兒,又不由擔心,說:“蔻jiejie快別待了,我怕把病氣過給你。” 陸蔻嗔她:“說的什么話,你放心,我祖母身體不好,我每年總去看她,也沒事,還怕你么?” 她這么說,云貞才安心下來,聽陸蔻講這幾日的趣事。 先是二房。 前幾日,陸崇訓了陸昂,陸瑩和陸蓓也委屈得直哭,姜香玉認定陸昂吃虧,一直攛掇陸幽,去找陸崇算賬。 畢竟是編排長輩,陸蔻壓低聲音:“你猜如何,三叔見著小叔,只夸小叔做得好,還問能不能把五郎送到靜遠堂讀書?!?/br> “小叔沒答應,三叔還有點失落。” 竟還有這種好玩的事,云貞聽得嗤嗤地笑。 這件事,也讓陸蔻不由感慨:“其實這幾年,大哥十五歲過后,二房那邊與我們生疏了許多,小叔也很久不曾管二房。” 說到底,陸崇又不是圣人,此等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也懶得做。 陸蔻玩笑者說:“五郎也不是沒做過比這更過分的,唯獨這次被小叔訓了,我都有點懷疑,小叔在給你出氣呢!” 云貞愣了愣。 她幾根手指捏著被子,遮住下半張臉,眨了眨烏黑圓潤的眼,甕聲甕氣說:“七爺是為小輩好?!?/br> 陸蔻:“也是?!?/br> 閑聊便是想到什么說什么,她瞥見床頭放著幾本書,換了話頭,又問云貞讀書的情況。 她本以為,云貞這段時日為了畫畫,落下讀書,不曾想她自己便完成了。 云貞說:“我想看好多書?!彼才乱蝗詹蛔x書,便忘了怎么讀書。 陸蔻笑著說:“行,那我去搜羅幾本好書,保管讓你看得高興。” 云貞一喜:“謝謝蔻jiejie!” 待陸蔻離開,云貞一個人躺著,又想起她剛剛無意說的話,她將自己縮到枕頭下,臉頰紅撲撲的, 陸崇給她出氣? 不可能,陸崇這樣克制自持的人,怎么會為她出氣?何況他自己也說了,就是責任。 云貞吐出一口氣,拍拍自己臉頰。 而陸蔻自云貞那回去后,換了身衣裳,再去到長春堂。 每年秋天天氣轉涼,陸蔻的祖母,也便是侯夫人,總容易著道,輕則咳嗽咽痛,重則發(fā)熱,染風寒。 她靠在紫檀木葡萄藤紋床上,頭戴抹額,五十五歲的年紀,比二房的姜老夫人還要大兩歲,眼尾唇角都有褶子,眉眼倒是寬和,瞧得出年輕時,也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 若非如此,以她當時的出身,也不能被當時的陸家長子看上,又因當時時局特殊,老侯爺要避鋒芒,長子婚事不可求高,她便順理成章成侯府長媳。 等到長子承爵,她也順理成章成侯夫人。 因著這緣由,二房姜老夫人以前對她頗有微詞。 床邊放著四個圓墩,侯夫人的幾個兒媳,和長孫女陸蔻坐著,大夫人攪著湯汁,給侯夫人喂藥。 侯夫人問:“老七回來了沒?” 大夫人秦淑慧說:“早早叫人報信,這會子該是在來的路上?!?/br> 侯夫人“哦”了聲。 她出身不高,性子向來柔和,生了老五后,隔八年才生的陸崇。 陸崇是當時侯府最小的孩子,長得冰雪可愛,又早慧聰穎,當年,老侯爺十分喜愛他,常他抱去身邊,侯夫人心里雖念著陸崇,可因公爹戎馬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她敬公爹,自然只能把陸崇交給他帶。 后來,老侯爺去世時,陸崇已十一歲,長成一個冷冷清清的小少年,行事頗有主見,侯夫人在他身上看到公爹的影子,平日相處,就多了幾分敬意。 等陸崇十五歲,大爺又因病去世,再兩年,陸崇高中狀元,入翰林,伴君側,忙了起來,無心成親,婚事就一擱再擱。 侯夫人嘆:“他爹就是個富貴閑人,沒有威嚴,管不了他,不然,婚事也不能這么拖著?!?/br> 陸崇的父親,如今的承平侯愛美人,也愛蒔花弄草,愛風花雪月,唯獨不愛政事,好在所有孩子中,有個陸崇這么爭氣的,不然陸家的榮華,絕對延不過三代。 忽的思及大爺,侯夫人:“若他大哥還在就好了,還能說他一下?!?/br> 二夫人和五夫人:“是啊,七弟與大哥最親近了?!?/br> 秦淑 殪崋 慧嘆氣。 開始幾年,想到大爺,她和婆母還經(jīng)常哭,現(xiàn)在這么些年了,幾個孩子也養(yǎng)到這么大,她已剩懷念。 侯夫人又說:“蔻姐兒呢,要不,你幫著勸老七?老七最疼你了。” 陸蔻剛要開口接話,秦淑慧看婆母是病糊涂了,忙說:“侄輩怎么好議論叔叔的婚事,依我看,老七最有主意,這事越說,他越不愛聽?!?/br> 正說著,外頭丫鬟打起簾子,說:“老夫人,七爺來了?!?/br> 侯夫人趕緊坐正了些。 陸崇從六部回來,知道母親病了,只換身沉香褐底飛鶴紋云錦圓領袍,便來到長春堂。 他長眉星目,鼻梁高,骨相皮相都長得極好,眉宇卻帶著秋風的涼意,有種陸二爺五爺都沒有的自持與矜貴。 見幾位嫂子都在,陸崇一一招呼:“母親、大嫂、二嫂、五嫂。” 陸蔻:“小叔?!?/br> 秦淑慧起身,給陸崇讓了個位置,陸崇接過她手上的藥湯,給母親喂了幾口藥。 侯夫人發(fā)覺他眼下有些青,不由心疼,問:“崇哥兒,最近很忙?” 陸崇:“尚可,有張大人提點,處置案牘輕便許多。” 了解時政的五夫人,一下知道那說的是首輔,她不禁比較,自家丈夫只混了個四品的指揮僉事,還是靠祖輩蔭蔽的,真是同父母不同命。 侯夫人聽罷,說:“你平日多注意身體,不要太累著。” 陸崇:“好,”他又問,“上回的老參,吃著還好?” 侯夫人樂不可支:“好好好,肯定是有補身體的,我這次啊,只是咳嗽?!?/br> 這時候,二爺陸嶸和五爺陸崎也來看望,長春堂熱鬧開來。 秦淑慧拉上陸蔻,與母親妯娌打招呼,先行離開。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對身邊的陸蔻抱怨:“母親自己都不敢和老七提的事,還想叫你去提?” 在秦淑慧看來,陸蔻嫁去柳家,陸崇就是靠山,關系可不能壞了,這種事肯定不能讓陸蔻出頭。 陸蔻寬慰母親:“祖母許是見小叔太忙,不好提,不是不敢。” 秦淑慧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走了一段路,秦淑慧又說:“對了,你和二房那邊的云氏姐妹,來往還挺頻繁的?” 陸蔻:“是呀,她天賦不錯,我在教她識字?!?/br> 秦淑慧:“明日把她叫到我這兒,我看看這孩子?!?/br> 陸蔻:“不行,她這會兒染了時疾,得過幾天才好呢。” 秦淑慧皺眉:“你去看過她了,不會被染上吧?” 陸蔻哭笑不得:“當然不會?!?/br> 秦淑慧自大爺去世后,格外寶貝自己的兒女,陸蔻被她叮囑怕了,忙請她先回去,只說自己還有事等陸崇。 大約過了小片刻,陸崇也離開長春堂,他身量長,走路快,身后跟著的星天都快小跑了。 陸蔻險些沒攔住他,忙叫到:“小叔!” 陸崇停下,看清楚來人,便問:“蔻姐兒,怎么了?” 陸蔻說:“貞meimei病了,我想找小叔借幾本書給她看?!?/br> 說著,她又夸云貞:“我還怕她畫畫久了疲懶,不肯背書,哪想她背完了千字文,如今在看三字經(jīng),可終歸是無趣了點,不適合病中解悶。” 陸崇沉默了會兒,說:“我先看有沒有合適的書?!?/br> 陸蔻:“好?!?/br> 夜里,靜遠堂燭光仍然亮著。 星天搬來梯子,爬到書架上頭,雨山在下面接著,二人合力抬下一箱箱書,累得直喘氣。 雨山小聲:“星天哥,這些書快十年了,爺為什么要找書啊?” 這些可都是陸崇小時候看的書。 星天:“肯定有用,找就是了?!?/br> 雨山:“噢?!?/br> 書本每年都會曬一曬,書架頂端也會定時清理,它們沒有蒙塵,因陸崇愛惜書,它們還有幾分嶄新。 按照陸崇的囑咐,星天和雨山在里頭找了好一會兒,挑出幾本空白的填字書,還有算數(shù)書。 這幾本書摞著,被星天放在長案案頭,方便陸崇取用。 燭火下,陸崇抬起眼,看了一眼那些書。 他低頭看文書。 又過了片刻,他又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