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編號，你是為誰求的？”謝承禮打斷她。

    尤枝怔然，睫毛輕顫了下，心卻詭異地平靜下來，低聲呢喃：“原來……你連那五年都知道了嗎？”

    她以為，他一直知道她喜歡他就是最差的結果了，原來還有更差的。

    那五年，她隱藏的愛意，就這么大喇喇地呈現出來。

    “尤枝……”謝承禮還想喚她。

    “你知道我為什么突然決定離開錦市嗎？”尤枝突然問他，聲音很輕，很平靜，沒等他的回應，她又說，“因為有一天晚上，你和李遂他們聊天，我在門外看見他們說我‘乖巧安靜，不求名分，還對你那么死心塌地’，而你的表情毫不意外。”

    “那時我就在想，我掩飾的過往，我裝作不在意你的模樣，在你們眼里，是不是就像是在看一場笑話一樣？”

    那時，她不介意那些風言風語，卻因為他的故作不知，潰不成軍。

    謝承禮猛地抬頭看向她：“尤枝，我從沒這么想過。”

    尤枝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她只是移開了目光：“謝承禮，當初離開前，我問過你，如果遇到和我一樣的女孩，你會不會和他在一起?！?/br>
    謝承禮的臉色驟然蒼白下來。

    “你回答‘會’，”尤枝平淡地復述了他的答案，“說實話，我現在很感謝你沒有撒謊。”

    “尤枝……”

    “謝承禮，像我這樣的人對你而言太普通了，”尤枝彎了彎唇，笑著說，“你很容易找到相似的人代替我?！?/br>
    “但你以后如果找到那樣的女孩，不要再這么直白了，因為當時聽見，還真的挺傷人心的。”

    謝承禮動了動唇，她怎么能這么坦然地承認那些過往、教他怎么對待旁的人……

    這一刻，他甚至還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釋然”的情緒。

    謝承禮突然覺得自己今天晚上來到這里是一個錯誤，也許他應該挑一個天氣晴朗、尤枝也心情好的時候來。

    謝承禮這么想了，也這么做了，他站起身，聲音維持著鎮(zhèn)定：“你太累了，等你休息好我們再談?！?/br>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

    尤枝微怔，繼而看見茶幾上的房產證和照片，忙拿起來追出去：“謝承禮……”

    回應她的，卻只有門被人飛快關上的聲音，等到尤枝再打開門，電梯停在二十一層，只有樓梯間的聲控燈亮著。

    謝承禮近乎倉皇地從出租屋出來，連電梯都沒等，一層一層地大步走下去。

    直到到了樓下，寒冷的夜風迎面吹來，謝承禮才終于清醒了些。

    他立在原地，過了許久抽出一支煙，火機在風中，點了幾次才點著。

    煙霧繚繞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謝承禮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聽。

    “在哪兒呢？給你辦公室打電話，你助理說你去城東那邊了？”程意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去找尤枝妹子了？”

    謝承禮看著煙火在夜風里忽明忽暗：“嗯。”

    “怎么樣？尤枝妹子不知道你做的缺德事吧？給她看你買的房了嗎，她什么反應……”

    “她好像要放棄我了?！敝x承禮突然低聲呢喃。

    程意的聲音短暫地停頓了下，似乎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天之驕子發(fā)出這樣低迷的聲音，不解地反問：“誰？你沒去找尤枝嗎？”

    謝承禮沒有應聲，只是看著明滅交雜的煙火還有一點點的距離就要燙到他的手指，而后突然發(fā)問：“你會輕易放棄愛了六年的人嗎？”

    程意越發(fā)困惑：“怎么又冒出個六年來？你和尤枝不是才認識兩年？”

    “不過如果愛了六年，誰舍得輕易放棄啊?！?/br>
    最后一點煙灰墜落，消散在夜色中，火光灼到了手指，又飛快地熄滅，在指腹留下一點紅痕。

    謝承禮看著那點紅痕，原本蒼白的臉色，逐漸變得面無表情：“你說得對?！?/br>
    “所以，我不能信?！?/br>
    第44章

    尤枝在客廳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那股若有似無的冽香徹底消散，她平靜地去了洗手間。

    洗澡，洗漱, 將頭發(fā)吹干，而后安靜地坐在床上, 才發(fā)現手機多了許多未讀消息。

    尤枝點開消息，是出差的群里，同事們發(fā)的一路上拍攝的照片，最后是一張大合照, 每個人都在開心地笑著。

    尤枝跟著彎了彎唇，點開圖片, 一張一張地往前滑動，多是團隊工作或飛機上的合照。

    手機又響了一聲, 有新的消息。

    尤枝退出照片, 才看見是文舟舟發(fā)了一組滑雪場的照片。

    有燈光和人工雪做背景, 這組照片拍攝得格外唯美。

    尤枝保存了幾張照片，卻在其中一張時愣了愣。

    照片上的地點是在滑雪場的斜坡，她剛被裴然帶著滑上坡頂，正錯愕地看著他, 而裴然也正笑看著她。

    看表情應該是裴然說完那句“本打算邀請你的”后拍攝的。

    皎潔的月亮仿佛就懸掛在二人頭頂，伸手可觸。

    文舟舟：【怎么樣？雪場那晚簡直太出片了！】

    后面還配了一張得意的表情包。

    其他人紛紛豎起大拇指, 眾人又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就在這時, 一直沒怎么出聲的裴然突然艾特了文舟舟：【謝謝?！?/br>
    文舟舟素來大大咧咧的性子, 很快回了一個擺擺手的表情包。

    尤枝抿了抿唇，退出群聊的對話框, 下秒朋友圈處多了一個紅點，她順勢點了進去。

    十秒前, 裴然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只有一句話，是徐志摩的一句詩：

    【我望見有兩個月亮。】

    尤枝的指尖仿佛被燙到一樣，下意識地退出朋友圈，將手機鎖屏放在一旁充電，再沒有打開過。

    出差回來需要整理的事情不少，尤枝在隔天回到公司后，很快又進入忙碌的工作狀態(tài)。

    將這次拍攝的大量片子及采訪整理出來，在內容上要做到詳實且輕重有別，還要添加一些不可缺的細節(jié)。

    等到粗剪出來，已經是三天后了。

    提交給孫主管后，后者當天下班前就給與了肯定的答復。

    尤枝格外高興，晚上和高奇、文舟舟三人相約著一齊在公司樓下的烤rou店聚了一餐。

    聚餐結束時已經晚上八點半，尤枝走出地鐵站，步行著一步步回出租屋時，路過一家理發(fā)店。

    理發(fā)店的人正坐在椅子上玩著手機，偶爾看一眼門外，隨后便看見了尤枝，當即將手機收了起來：“理發(fā)嗎，美女？”

    尤枝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吹頭發(fā)時，理發(fā)師邊吹邊由衷贊嘆：“美女你的發(fā)質真好?！?/br>
    尤枝看著鏡子里自己幾乎及腰的長發(fā)，想起很早之前，謝承禮似乎也表達過相似的意思。

    在某些時候，他總愛撫著她的頭發(fā)，輕擁著她，修長的手指在發(fā)間穿過。

    有時聚會后喝了酒，坐在車后座，他一只手便總隨意把玩著她的發(fā)絲，一圈一圈地繞在手指。

    有段時間尤枝嫌每次洗發(fā)麻煩，想過剪短，謝承禮知道后漫不經心地說：“為什么要剪短？我喜歡長發(fā)的樣子?！?/br>
    “美女準備剪發(fā)還是燙染？”理發(fā)師將吹風機放下。

    尤枝陡然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剛剛的走神，眉頭緊皺：“剪發(fā)吧，”她說著，伸手在鎖骨處比了一下，“剪到這里?！?/br>
    “這么好的頭發(fā)，”理發(fā)師惋惜，“舍得嗎？”

    尤枝垂眸：“嗯?！?/br>
    從理發(fā)店出來已經十點多了，頭發(fā)剪短的緣故，后頸有些涼，尤枝忍不住將臉頰縮進圍巾中，快步朝小區(qū)走去。

    沒想到剛進小區(qū)沒幾步，就被身后的門衛(wèi)叫住了：“是尤枝小姐吧？”

    尤枝不解地轉過頭。

    “你剪了頭發(fā)，我都沒認出來你，”門衛(wèi)笑了笑，從窗子里探出頭來，“尤小姐，你是不是買新車了？”

    尤枝奇怪地搖搖頭：“沒有，怎么了？”

    門衛(wèi)笑了笑：“沒事，就是這兩天有陌生車輛出入，就在九號樓樓下，總是很晚過來，很早又離開。我這兩天問一下九號樓的住戶，如果添了新車還是要登記一下。”

    尤枝點點頭，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轉身回了出租屋。

    打開房門的瞬間，手機鈴聲也隨之響了起來。

    尤枝順手將包掛在玄關，接通電話：“喂？”

    裴然溫和的嗓音在聽筒那端響起：“恭喜，尤枝?！?/br>
    尤枝不解：“什么？”

    “新欄目初步通過考驗啊，”裴然笑了一聲，“你沒看文舟舟在群里發(fā)的？”

    尤枝愣了愣，退出通話打開微信，才發(fā)現文舟舟將今天的好消息發(fā)到了群里，還說了三個人聚餐的事。

    “不過，尤枝同學，你居然只和同事私下慶祝，確實說不過去啊?！迸崛话腴_玩笑地說。

    尤枝忙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大家都在工作，所以只是小聚了下，下次請您的團隊一起?！?/br>
    裴然沉默了幾秒鐘：“那我……們就等著了?！?/br>
    尤枝飛快地點頭：“好?！?/br>
    聽筒里驟然安靜了下來，尤枝想到之前的事情仍有些不自在：“我先掛了，裴老師，再見。”

    裴然低應了一聲：“再見。”

    尤枝掛斷電話，良久下意識地想要撥弄一下頭發(fā)，卻在觸碰到及肩短發(fā)時微怔，許久垂下眼簾。

    另一邊，裴然仍看著手機屏幕，有些出神。

    又是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