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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師求你別卷了 第6節(jié)

    難道是許幻竹?

    可許幻竹分明說,她是來了山鶴門之后才與柳山齋相識的,而許幻竹到山鶴門的日子,是在他去荊棘臺的第二日……

    許幻竹今日曾問他,為何來山鶴門,他說是為了那份恩情。那時的許幻竹,情緒好像也未見幾分波瀾。時霽走到墻角,將那株倒了的月季扶起加固。

    反正,還恩情的說辭,是講給許幻竹和柳山齋聽的,若是實在找不到那人,那便算了吧……

    月光打在花枝上,兩只修長的手指細(xì)細(xì)摩挲著深綠色的葉片。

    月色中有人輕嘆。

    柳山齋走后,時霽沿著小路去了大門。

    于是遠遠看見山鶴門牌匾下面的景象,一男一女,藍衫綠影。

    正是許幻竹和……凌清虛。

    第6章

    許幻竹當(dāng)時年少成名,又是凌虛宗座下的弟子,頗得凌清虛看重。本該前途無量,如今卻窩在一個破落小仙門中。

    是以,她與凌虛宗的淵源,在修真界傳了諸多版本。

    有的說她急于求成,傷了根骨后不得重視。

    也有的說,凌虛宗前些年昏迷著的弟子君沉碧醒后,許幻竹嫉妒宗門之中對她的關(guān)注愛護,生了心魔,修為上停滯不前,還將凌清虛氣得閉關(guān),這才被趕出凌虛宗的。

    傳言版本繁多,許幻竹是怎么離開凌虛宗的時霽不得而知,但她十年前離開凌虛宗之后,便與凌虛宗沒了來往。

    可見許幻竹與凌虛宗的關(guān)系惡劣,未得緩和。

    可怎么凌清虛閉關(guān)十年,剛出關(guān)就找來了這里,這兩人的關(guān)系真如外界傳得那般糟糕?

    他正想再上前兩步瞧仔細(xì)些,發(fā)現(xiàn)前方樹下藏著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時霽悄無聲息地湊上來,“掌門在找什么?”

    柳山齋大驚:“你怎么在此?”

    “師尊說門口那匾要修葺一番,弟子過來瞧瞧。”他說這話時面不改色。

    “知道了,你別站著,快蹲下?!绷烬S一把將時霽拉下來同他一塊蹲著。

    他才不關(guān)心時霽的打雜活計,但千萬不能讓許幻竹發(fā)現(xiàn)他在這偷看。

    樹下長著一叢半人高的草,兩人蹲在其中,倒是隱蔽。

    時霽撥開眼前的雜草,從空隙中望向那邊的兩道人影,“師尊與凌虛宗,似乎淵源頗深?!?/br>
    “是挺深的,可惜都是孽緣。記得以后在你師尊面前,少提凌虛宗的人?!?/br>
    “掌門與師尊應(yīng)當(dāng)十分相熟,不知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那當(dāng)然,我和你師尊的交情,那可是有得說。”柳山齋剛起了個話頭,見前方的兩道人影似有動靜,便豎起耳朵噤了聲。

    時霽透過余光重新打量著柳山齋,這人雖看著落拓不羈、大大咧咧,可實則心思細(xì)膩,為人處世,既周到又圓滑。

    他方才打探的話語被他三言兩語就搪塞過去,好似與他說了許多,但實際上又好像什么都沒說。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人,在青云天宗這樣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十分混得開。

    可卻守著這么一個破落小門派,不知在籌算些什么。

    說起來,柳山齋與許幻竹,可真是一對怪人。兩人一個裝聾作啞,一個裝瘋賣傻,過得倒是逍遙自在。

    前邊那兩人好似在交談,時霽也抬頭看過去,他倒是有幾分好奇,許幻竹與凌虛宗,究竟是什么孽緣。

    只見那兩人遠遠地站著,中間的距離寬得還能再塞下一塊門匾。

    許幻竹看了看頭頂上山鶴門的牌子,那個掉了色的‘鶴’字十分顯眼,心想著改天得讓時霽去添點顏色上去才好,不然看著頗為寒酸。

    這么想著,許幻竹回過頭來,看向凌清虛,語氣輕松:“凌掌門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話畢,也不等他回話,她又立馬添了一句:“若是又想騙我去焚山,大概不能如您的愿了,我如今廢人一個,是再也取不來第二朵冰芝了?!?/br>
    許幻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也不見幾分憤恨積怨。

    她一直都是這樣,對任何事好似都反應(yīng)淡淡。就連當(dāng)年在漁陽村將她救回后,她對他也算不上十分親近。

    更遑論之后在凌虛宗中對這些師兄弟們的態(tài)度,更是冷淡。

    凌清虛一直以為,她是天生的冷心冷情,可君云淮騙她去替自己取藥時,她居然義無反顧地去了。

    他那時才知道,有的人嘴上不說,但艱難險急的時刻,卻愿意剖出自己的一顆心來,只是他那時對君云淮的默認(rèn)和準(zhǔn)許,配不上許幻竹的真心。

    許幻竹走后,凌清虛在抿霞洞中一呆就是十年,十年之中,他并非全然耳目閉塞。

    他知道她離開了凌虛宗,知道她去了山鶴門,知道她在山鶴門避世不出,不再修煉。他一面痛心惋惜,一面自責(zé)愧疚。

    如今出關(guān),即便不能挽回她,他也不愿見她縮在這見不到天日的偏僻地方。

    “幻竹,你天資過人,勤懇踏實,不該為了與我賭氣在此處荒廢余生?!?/br>
    “凌清虛真是好大一張臉,怎么在我山鶴門就是荒廢了,全修真界只有他們凌虛宗是正經(jīng)地方是吧?”

    柳山齋躲在樹后,扒拉著眼前的茅草,忿忿不平。

    時霽與柳山齋關(guān)注的重點不一樣,凌清虛在修真界的名聲向來很好。

    但聽他們的意思,他倒好像是對許幻竹做了什么令人不齒的事情一般。

    所以許幻竹離開凌虛宗,并不是被趕出去的,反而現(xiàn)在還被凌清虛哄著回去。

    許幻竹覺得有些好笑,十年未見,凌清虛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一副大家長的姿態(tài),酷愛說教。

    放在從前,許幻竹定然將他的話奉為圭臬。只是如今再看他,他沉著眉眼,語氣嚴(yán)肅認(rèn)真,字字句句,好像真是為她好一般。

    她看了只覺得虛偽。

    許幻竹笑了笑,遠遠望去,只看見月下的女子綠影纖纖,眼角彎彎,話風(fēng)卻諷刺扎人:“凌掌門,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凌虛宗再也沒有比我更傻更好騙的人了,現(xiàn)在又想起我的好來,想再誆我回去,繼續(xù)替你做事?”

    “當(dāng)年的事情,非我本愿。那日過后,我閉關(guān)至今,是以今日才來尋你。你同我回去可好?”

    以凌清虛的身份,這般好聲好氣地對一個如今是廢物前弟子說這番話,別人見了只怕又要說他如何宅心仁厚,胸襟寬廣,說她許幻竹如何不識好歹,狂妄無知。

    可如今的許幻竹,偏就是不識好歹。

    她臉上笑意未褪,眉間一挑,重復(fù)了他口中的那半句:“非我本愿?”

    接著語調(diào)上揚,“若我今夜在這殺了你,再對你也說一句非我本愿,你可會原諒我?”

    “你就非得如此……你又喝酒了?你的傷不能喝酒,為何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凌清虛水藍色的宗門長老服隨風(fēng)曳動,腰間掛著的玉牌被帶著和腰帶上的環(huán)扣相撞,發(fā)出一道脆響。

    他三兩步上前,扣住許幻竹的手腕:“我替你找了許多藥,你跟我回去,我一定能治好你,讓你重新修煉。”

    ‘嘩啦’一聲,許幻竹空著的手抵開劍鞘,寒劍出鞘,劍鋒搭在凌清虛的領(lǐng)口上。

    夜風(fēng)獵獵,許幻竹不帶感情的聲音在凌清虛耳邊響起:“松開?!?/br>
    “師尊!”隨著許幻竹的動作落下的,還有一道緊繃的女聲,從凌清虛身后傳來。

    許幻竹收了劍,兩人齊齊往后望去。

    來人黃衫粉面,身段窈窕,行走似弱柳,怯生生地停在離兩人四五步遠的地方。

    “精彩,真是精彩!”柳山齋無聲地拍了拍手。

    時霽看了一眼他現(xiàn)下的狀態(tài),覺得他大概還缺一盤瓜子。

    君沉碧跟來了,許幻竹默默往后退了兩步,與凌清虛拉開一段距離來。

    接著越過他,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君沉碧。

    這就是裴照雪說的,這本書的主角?

    這樣瘦弱單薄,不知能否舉得起劍來。

    那一邊,君沉碧本來大大方方任她看著,只是一想到是許幻竹替她取的冰芝,又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低了半頭,便錯了錯身子,往凌清虛那邊躲了躲。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更加奇怪。

    三人默不作聲地互相看著,凌清虛最后終于開了口:“你怎么來了?”

    “青云天宗的人方才來找您,說是給您送過兩日上課用的書本,我見您沒在宗里,便出來找找?!?/br>
    “那個,你們慢慢聊,我先進去了?!?/br>
    外面風(fēng)挺大的。

    另外,許幻竹覺得,趁著裴照雪還沒出來,她得趕緊溜。不然一會她見了這兩人,又要開始在她耳邊念叨個不停了。

    “幻竹!”凌清虛喊住她。

    君沉碧見狀立馬出聲提醒道:“師尊,那邊的來人還在等著?!?/br>
    一句話的功夫,再回頭時,許幻竹早跑了。

    她停在通往閣樓的小道旁,樹叢里蹲著兩個人。這兩人一身黑衣,一個青衫迤地,隱在夜色草木之中,倒的確是不太明顯。

    但她聞到了柳山齋身上從酒館里沾染上的酒氣。

    許幻竹的影子籠上來,柳山齋聽見她的聲音一寸寸拔高:“姓柳的,你縮在這看什么呢,別把我徒弟帶壞了!”

    接著身側(cè)一空,時霽被她拉走了,只剩自己一個人有些尷尬地蹲在原地。

    “時霽,門口那塊匾委實有些磕磣,你明日抽空去把那牌匾上的顏色上過一遍?!?/br>
    許幻竹將他拉起后便松了手,時霽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側(cè)。許幻竹說話時,他看看自己落空的手腕,接著又望向地上一前一后移動的影子,點頭道好。

    兩人往小院走著,許幻竹身上傳來若有若無的酒香。

    “師尊,今日的事情,是我不知輕重,害您舊傷復(fù)發(fā),還請您責(zé)罰?!?/br>
    她大方地擺擺手,那模樣好像真是個十分良善又好說話的長輩:“沒事,不知者無罪嘛?!?/br>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柳山齋突然恍然大悟,這時霽方才根本不是來修牌匾的。

    他就是存了和他一樣的心思,想要看看許幻竹的熱鬧。如今兩人一同躲在這,許幻竹見了,卻只罵他一人。

    他頓時覺得有些不痛快,甩了甩袖子站起身來,搖著腦袋跟著往回走,嘴里念叨著:“許幻竹喲,你這徒弟根本用不著我?guī)?,這心本來就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