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著書傳道，百家之師

    打量著屋內(nèi)的擺設, 齊念安發(fā)現(xiàn)這和自己前世記憶中齊微的院子并不同。

    她記得很清楚齊微的院子永城侯府出了名的精致漂亮，當時范氏對這個養(yǎng)女還算疼愛，又有平江侯世子的傾心，整日里送來各種好物件, 所以齊微的院子是府中最華美的, 可現(xiàn)在看著卻和記憶中大不相同。

    這里的擺設很雅致, 但同樣價值都不低。

    齊念安看著花廳和臥房中間的屏風, 是用紫檀木制成的素屏，所謂素屏就是白屏，只用白色的絹布和木料制成，上面不添一筆一畫, 素雅又干凈。

    可素屏都是普通百姓家采用的, 真正的王府勛貴都是用極為昂貴的材質(zhì)制成的屏風。就比如老太太章氏就有一個十二幅的云母屏風, 上面用寶石鑲嵌牡丹, 有花開富貴金玉滿堂的美好寓意，浮雕立體，據(jù)說是章氏最為珍愛的擺件, 平日里都不舍得用，只有來人的時候才拿出來擺一擺。

    她記得前世齊微的院子里用的是一個琉璃屏風，雖然不大，但樣式極為精美, 很適合女子的閨房。

    這一世為什么會是素屏？

    這讓她想起從范氏那里打聽到的消息, 說喬微有神童之名, 拜鐘太傅為師，有縣君的誥命, 還是昭陽公主的伴讀, 才學更是名動天下。

    前世的齊微雖然也有才女之名, 但也就是會寫詩作畫，習得一身舞技，怎么可能會寫文章編書，她也曾經(jīng)懷疑現(xiàn)在的喬微是和她一樣重生的，可是前世根本就沒有《禮樂之至論》、《五都賦》這種流傳于世的文章啊。

    因為喬微與前世齊微的不同，齊念安一整夜都沒睡好，她今日甚至一用完早膳和范氏請過安就來到了喬微的院子，就是要試探一番。

    沁水將茶奉上，笑道：“這是昭陽公主臨去江南代天巡視前特地給咱們姑娘送來的龍鳳團茶，四姑娘快嘗嘗！”

    “龍鳳茶？”齊念安捧著這茶，神色晦暗不明，她既覺得沁水這是在炫耀，又驚訝喬微這里居然會有宮中才會有的龍鳳茶。

    據(jù)她所知，因龍鳳茶制作過程過于復雜奢靡，元和帝又尚節(jié)儉，所以令龍鳳茶減產(chǎn)，本來就極為昂貴的龍鳳茶變得千金難求，最后的那點產(chǎn)量只夠進貢入宮，所以百官都以能夠得到龍鳳茶的賞賜為榮。

    前世的她是喝過一次龍鳳茶的，永城侯府是沒的，她是在齊微嫁到平江侯府后跟著范氏去探望齊微的時候喝過一次，那是平江侯世子辦事有功新帝特賞的，當時齊微拿出那茶也不是為了好好招待她們，而是為了炫耀。

    只是沒想到這炫耀提前了。

    見齊念安臉色不好，沁水心中也不舒服，這龍鳳茶多難得，她們姑娘平日里心情好有閑情雅致烹茶的時候才會飲一些，能讓她拿出這茶來招待四姑娘，那已經(jīng)是貴客的的待遇了。四姑娘用了這么好的東西，卻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不知道還以為她們姑娘欠這位的呢。

    “是呢，上次平江侯府崔姑娘來咱們姑娘院子里做客，姑娘都沒舍得拿出來，卻讓特地吩咐奴婢沖這茶來招待四姑娘，可見是姐妹情深?！鼻咚闹胁皇娣?，但她到底是喬微□□出來的丫鬟，無論如何是不會失禮的。

    姐妹情深？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三jiejie呢？”齊念安不想聽沁水說這些話，她見自己都在這里坐了好一會兒了，喬微還不過來，就知道喬微是在晾著她，果然喬微還和上一世一樣愛耍這些小心思。

    “姑娘在給四姑娘找書和寫描朱呢?！鼻咚睦镆膊皇娣顮攲⑺墓媚锶咏o她們姑娘，結果這四姑娘也是不懂禮節(jié)，哪有人這么一大早就趕過來呢。

    “找書？寫描朱？”前世齊微哪里為她費心過？說是教她讀書其實就是在打擊她的自信心，別說親自給她寫描紅，就是教她寫字都沒有，為此她曾厭學好久。

    就在齊念安疑惑的時候，只見喬微拿著幾本書和冊子走進

    了花廳。

    “三jiejie讓我好等?！饼R念安笑著起身。

    喬微根本不想理會齊念安這種亂七八糟的心思，只是道：“跟我來吧。”

    說完后就帶著齊念安走進了花廳的左側，里面已經(jīng)擺好了兩個案桌。

    雖說大周已經(jīng)開始用桌椅，但是跪坐學習依舊是傳統(tǒng)方式。

    看著在自己面前跪坐端正的齊念安，喬微笑了：“我本來還以為要給你準備桌椅，現(xiàn)在看來倒是不用了?！?/br>
    齊念安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覺得跪坐更雅正，之前特地學過?！彼笆酪驗椴粫蜃积R徽柔笑話了很久，這一世她不會再給任何人笑話她的機會。

    前世齊微更是用跪坐折磨她，明明剛開始跪坐的人會很不習慣，她學的時候受了很大的罪，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一次能跪坐好久而不失禮了。

    對于齊念安的心思，喬微根本沒有辯解。

    “你讀過什么書？”喬微直接問道。

    齊念安一下子紅了臉，似乎難以啟齒道：“我未曾讀過書。”

    喬微挑眉：“你官話說得很好，而且說話有理有據(jù)，不像是一點書都沒讀過的人?！?/br>
    這話一下子讓齊念安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前世她因為不會說官話，江南那邊的方言京城又聽不懂，所以即便是和范氏交流都有些困難，還被齊徽柔等人笑話是土包子，后來她練了很久的官話，更是羞于提及此事。

    重來一世，她一口流利的官話和范氏交流無礙，也讓永城侯和章氏刮目相看，再也沒有人會笑話她土包子了，她心中還為此暗暗得意，結果到了喬微這里卻成了破綻。

    “我……我之前跟著劉mama長大，她會說官話，姚家早年在京城都會說官話的，我會說官話也不奇怪吧?！逼鋵嵰以缇筒徽f官話了，因為口音越重越容易受排斥，所以姚家早就開始說江南方言了。

    喬微沒有就這個問題追究下去，只是道：“你確定沒讀過書？”

    “姚家貧寒，哪里有錢讓我一個女孩子讀書？三jiejie你到底在懷疑什么？”齊念安懟了回去，她前世就是沒讀過書，這是事實。

    “我只是要問清楚情況，怕耽誤四meimei的學業(yè)，畢竟如果四meimei沒讀過書的話，我就要從啟蒙開始，如果四meimei讀過書，則是不同的教法。”喬微道：“為人師者，自然要因材施教。”

    齊念安沒想到喬微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心中又是氣憤。

    “好了，既然四meimei沒讀過書，就先從識字開始吧，我們先學《千字文》?！眴涛⒄f道。

    說完后就將一本書放在了齊念安面前。

    “不是先學《女誡》嗎？”齊念安記得當初齊微最先教自己的是女誡啊，她從來沒有學過千字文這類的啟蒙類書籍。

    喬微皺眉：“現(xiàn)在很多人家確實只讓女子讀女誡來識字，但按照正確的啟蒙順序，應該先學《千字文》在學《蒙求》，當然你不愿意我這個教法，我也可以用女誡教你?！睆那ё治牡矫汕?，再到千家詩，這是大周為幼童正確的啟蒙順序。

    其實喬微不是沒有給人講過女誡，就比如她曾經(jīng)給穿越女主慕兮上過女誡的課，但人和人不同，齊念安又不是穿越的，她腦子里本來就被灌輸了太多的封建思想，再教女誡那不就是讓這姑娘自己把自己鎖在禮教的牢籠里嗎。

    所謂因材施教，她給齊念安準備的課程自然不能和慕兮相同。

    看著連教學用書都和前世不同的喬微，齊念安只覺得兩世變得太多。

    她特別想試探喬微是不是重生的，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她沒有發(fā)現(xiàn)喬微的任何破綻。

    “好了，開始吧?！眴涛⑦B翻書都不用直接開講道：“前十六字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br>
    “首先天地玄黃四字出自《易》，易為五經(jīng)之首。天者玄也，地者黃也。天地二字，在古語中意思很多，并非僅指我們抬

    頭所仰望的天空和腳下所踩的大地。易中有載：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其意思就是說形而上是天，形而下是地，學識不同的人對天地二字的解釋都不相同，深人有深解，淺人有淺說，各得其所……”

    齊念安：這四個字有這么多的解釋嗎？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接著我們講宇宙洪荒四個字?！痘茨献印分姓f：上下四方叫宇，上下四方又叫六合，如果說宇這個字說得是空間，那么宙這個字說得便是時間，書上將古往今來叫作宙?！?/br>
    “洪荒二字則是出自《太玄經(jīng)》，其中有言：洪荒之世。這便是宇宙洪荒四字的來歷?！?/br>
    “日月……”

    齊念安越聽越覺得之前自己學的那些都是假的，她前世明明已經(jīng)發(fā)奮圖強讀了那么多書，結果沒想到重活一世就像是完全沒學過一樣。

    什么《淮南子》，什么《太玄經(jīng)》，她前世連聽都沒聽說過。

    見齊念安走神，喬微直接上前敲了敲齊念安的桌子。

    “這才剛上課，你就累了嗎？”喬微皺眉。

    齊念安沒想到自己剛剛走神就被抓了個正著，趕緊道：“三jiejie，我就是學得有些慢，你講得太深奧我聽不懂。”她記得自己前世這么說的時候，齊微就直接跑去永城侯和范氏面前告狀，說她朽木不可雕。

    聽到這話喬微笑了：“這是給三歲幼童的啟蒙讀物，你說你聽不懂？”

    聽到三歲幼童四個字，齊念安臉上有些發(fā)紅，她險些忘了這一世學的是千字文不是女誡。

    讓她承認自己不如三歲幼童，她有些做不到。

    “你若是不想學，可以和父親母親說，我事情很多，沒時間陪你浪費。”喬微說完后神色冷淡地坐到了一旁。

    齊念安聽到這話眼淚又啪啪地往下掉：“三jiejie你誤會我了，我只是剛剛回來，還有些不適應……”

    “你不適應什么？不適應我給你講的課？”喬微嗤笑道：“只天地玄黃四個字我就給你講了一炷香的時間，我敢說沒有一個老師在啟蒙的時候會像我講得這么詳細了?！?/br>
    “再說，我在上面講課，你走神不聽，那我講課給誰聽的？我還不如不講，省得浪費口舌?！?/br>
    喬微可不慣著齊念安這毛?。骸叭羰菗Q成學堂的夫子，你在老師講課時走神，早就被叫起來打手板了，我不過是問了一句，你就開始哭？”

    “你若是想哭就哭吧。”說完后喬微就站起了身：“沁水，等四姑娘哭完就把她送回太太那里?！闭f完后喬微就直接離開了。

    喬微走后，齊念安直接哭著跑出了院子，后面跟著一群范氏派過來服侍的丫鬟，一群人朝著主院而去。

    在齊念安走后，沁水都快氣炸了，但還是覺得不好連忙跑到喬微的書房，看著正在提筆寫字的喬微著急道：“四姑娘肯定是找太太告狀去了，太太對您可不如對四姑娘親厚，回頭聽了四姑娘的話來找您麻煩怎么辦？”

    “隨她去?！眴涛㈩^都沒抬。

    可是齊念安來得不是時候，范氏正在待客。今日平江侯攜家眷拜訪，平江侯夫人帶著女兒和范氏說笑，就見到齊念安跑了進來。

    等到進門后，齊念安意識到了不對，隨后趕緊收斂心神，低著頭，步履沉穩(wěn)、儀態(tài)優(yōu)美地走了進去。

    “母親?！饼R念安聲音悶悶地對著范氏行禮。

    見到齊念安過來，范氏還挺高興，平江侯夫人過府，她本就想要叫齊念安過來見禮，結果被平江侯夫人拒絕了。

    范氏心里一直覺得喬微不僅占了自己女兒的身份，還占了女兒的婚約。崔泠是京中數(shù)得著的青年才俊，范氏自然是希望將這樣優(yōu)秀的青年匹配給親生女兒。

    反正當時只說了是平江侯世子和永城侯嫡女的婚約，也沒說長女，念安也是嫡女，這婚約換個人也不是不可能。

    總之范氏想得很好。不是她天真，只是一心為女的慈母

    之心蒙蔽了她的雙眼。

    “這是平江侯夫人，你快見過。”范氏趕緊親熱地對女兒介紹道。

    齊念安羞澀地行禮道：“夫人妝安，念安剛才失禮了，還請夫人不要怪罪?！鄙弦皇榔浇罘蛉税侔憧床黄鹚?，說她粗鄙比不上齊微，情愿要齊微那個仆婦孫女也不愿意要她，對這位平江侯夫人的倨傲和曾經(jīng)對她的貶低，她一眼充滿恨意。

    這一世她重生回來，一定要搶走齊微的一切，包括父母的寵愛，平江侯世子的鐘愛，她要讓平江侯世子對她愛而不得，要讓前世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明白她是她們高攀不起的人。

    “這就是念安了嗎？”平江侯夫人看到齊念安行禮標準，不像鄉(xiāng)野出身，反而比一些大家族從小教養(yǎng)的女孩儀態(tài)還要好，心中的鄙夷消散了一些。

    “長得可真好，儀態(tài)也好，看著就讓人喜歡?！闭f完后又對著范氏道：“我真是羨慕你，不光能有齊縣君那樣的名傳天下的女兒，還能有這樣一個貼心的女兒，可真是羨煞旁人?！?/br>
    范氏見平江侯夫人對齊念安印象很好，心中松了口氣，隨后又涌現(xiàn)出一股驕傲，她的女兒即便長在仆婦手中，骨子里依舊流淌著高貴的血液，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快別這么說，阿婷聽著該不高興了?！狈妒闲χ蛉さ?。

    崔婷是平江侯夫人嫡女，也是崔泠的同胞meimei，此時就坐在下面好奇地打量著齊念安，她覺得這個同胞meimei和喬微長得一點都不像，但看著也挺好看。

    說話間就讓崔婷和齊念安互相見了禮。

    隨后范氏又注意到了一個問題，好奇地問道：“怎么這個時間過來了？不是在你三jiejie那里上課嗎？”隨后她才發(fā)現(xiàn)齊念安眼眶是紅的，似乎剛剛哭過，急忙問道：“出了什么事？”

    “沒、沒什么?！饼R念安支支吾吾。

    范氏一見這樣子就知道齊念安受了委屈，趕緊道：“受了委屈就和阿娘說，阿娘給你做主。你要是不說，我就喚丫鬟過來說！”

    “別，您別為難她們。”齊念安趕緊道：“是、是我愚笨，惹了三jiejie生氣，三jiejie一氣之下就離開回了書房，我不知道怎么辦就想要來阿娘這里問問該怎么讓三jiejie消氣，沒想到碰到阿娘在這里待客，是我魯莽了?！?/br>
    這話一落，范氏很生氣，剛想要斥責喬微，結果就聽到旁邊的崔婷開口了。

    “齊縣君居然愿意教你一個人讀書？”崔婷有些羨慕地看著齊念安：“我記得上一次齊縣君講學，還是和鐘太傅一起到國子監(jiān)，為國子監(jiān)的學生和老師講易，那天好多人連屋子都沒擠進去，站在屋外的屋檐下聽呢?！?/br>
    “還有，我聽說齊縣君脾氣很好的。她每次講學，學生有不會的問題，她都會耐心解答，你做什么事能把齊縣君氣走？”崔婷一雙眼睛八卦地看向齊念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