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婳：“可?是?，我?留給你的位置上沒人。”

    梁聞序的語速不急不緩，自始至終都是?笑著的：“前排不好走, 后排剛好有位置?！?/br>
    南婳經(jīng)歷的遺憾太多, 慢慢已經(jīng)成習(xí)慣, 對于今天的約定，她一直反反復(fù)復(fù)出于期待和放棄的糾結(jié)中, 梁聞序不知道, 他的只言片語，卻足以?在南婳心底悄悄掀起巨浪。

    南婳琢磨著該如何邀請他, 今晚一起吃頓便飯，兩人這幾次的相?處，一直都是?梁聞序主?導(dǎo)。

    就在南婳斟酌該如何開口時，梁聞序率先開口，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眉眼?：“剛才那?個男生，在跟你告白？”

    南婳愣了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梁聞序所說的“那?個男生”應(yīng)該指的是?音樂社的社長，許慎。

    梁聞序的發(fā)問?太直白，南婳有些窘迫的搖頭：“他只是?來問?我?，會不會參加社團(tuán)聚餐?！?/br>
    “你們很熟？”他問?。

    “還好，他是?同社團(tuán)的社長，拉大提琴很厲害。”

    提到對方的大提琴很厲害，面前的女孩似乎回憶到些什么，彎唇輕輕笑了笑。

    梁聞序黑眸睨著她，筆直濃密的眼?睫低斂，絲毫也笑不出來，他還是?那?副慢條斯理的語氣?，卻少了一分溫和，懶懶問?：“喜歡他？”

    南婳不知梁聞序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也不清楚他是?如何定義“喜歡”二字，南婳想到許慎，一點也不討厭，甚至在社團(tuán)經(jīng)常得?到對方的指點和幫助，于是?認(rèn)真道：“同學(xué)間的喜歡。”

    梁聞序聽了挑眉，俊臉無波無瀾，心里卻饒有興致的反復(fù)回味著這句“同學(xué)間的喜歡”

    說到底，也算是?一種喜歡。

    后臺大廳不比報告廳內(nèi)部有空調(diào)，此時一樓入口的玻璃大門敞開著，一陣沁著冷意的過堂風(fēng)涌進(jìn)來，吹亂女孩垂落在肩側(cè)的長發(fā)，柔軟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輕揚(yáng)，夾雜著淡淡的應(yīng)是?梔子的發(fā)香。

    梁聞序脫下身上的黑色風(fēng)衣，蓋住女孩裸/露在外的纖白肩背，骨節(jié)勻稱的長指替她撩出壓在風(fēng)衣內(nèi)的頭發(fā)。

    男人寬大的衣服還殘留著他溫?zé)岬捏w溫，那?股熟悉清冽的雪松香，淺淺淡淡的將南婳籠罩，包圍，替她阻擋了不斷涌入的冷風(fēng)。

    梁聞序微垂下腦袋，視線與她平齊，黑眸安靜溫和地?注視著南婳，忽然問?：“那?你對我?呢？”

    面前的女孩披著他的黑色風(fēng)衣，巴掌大的精致小臉被襯得?雪白，單薄纖瘦的身體被寬大且不合身的外套遮擋，讓南婳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唯獨那?雙望向他的眼?睛，干凈澄澈，明亮得?不可?思議。

    南婳眼?神怔怔，輕輕屏住了呼吸，看著梁聞序薄唇輕掀，淡聲問?她：

    “你對我?，是?什么樣的喜歡？”

    南婳愣在原地?，明明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甚至可?以?脫口而出，可?在對上梁聞序的眼?神時，她還是?產(chǎn)生一絲猶豫。

    她猜不透梁聞序的心思，面前的男人太過游刃有余，從容淡然，兩人相?比，她更像是?一張白紙，任他涂畫，便能聯(lián)想出種種。

    明知他危險，卻不愿意逃離，讓她一邊清醒，一邊又不受控制地?沉淪。

    南婳不知道，就這樣一直走，未來有沒有退路，就算有，她又能否全身而退。

    心底的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就在南婳正要回答時，身后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被一個略顯慌張的男聲打斷：

    “梁總，公司那?邊出事了?！痹疽恢痹诖髽峭馊痰群虻膮侵恚藭r神色緊張地?小跑進(jìn)來，看見南婳并不驚訝，而是?快步走到梁聞序面前，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南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到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眉間蹙起一道極淡的褶皺，應(yīng)當(dāng)是?發(fā)生了很緊急的情?況。

    她剛到嘴邊的話，適時地?咽了回去。

    梁聞序眸色深斂，神情?靜默著佇立在她面前，薄唇牽動，同樣欲言又止。

    南婳脫掉身上的黑色風(fēng)衣遞給他，輕聲說：“如果你有急事，就先走吧?！?/br>
    大廳冷清又寂靜，時不時有蕭瑟的風(fēng)涌入，梁聞序黑眸盯著她，因她脫衣服的舉動，眉間擰得?更深，他一言不發(fā)地?從南婳手中接過衣服，重新披回在她肩上。

    “天冷，別著涼?！?/br>
    男人溫?zé)釋挻蟮氖终戚p按在她纖薄的肩頭，停留了兩秒，溫和且克制，像藏著某種壓抑的情?緒，接著慢慢收回手。

    片刻的沉默之后，梁聞序才開口：“南婳，我?想知道這個答案?！?/br>
    “等下次見面，你再告訴我?好不好？”他放輕了聲音，很認(rèn)真的開口，女孩在風(fēng)中輕揚(yáng)的發(fā)絲，輕輕蹭過他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

    南婳一怔，心口莫名涌起一陣酸澀，許是?兩人身份的云泥之別，讓她覺得?，和梁聞序每一次的見面，都像是?最后一面。

    而他口中的“下次見”，她只敢信一半。

    即便如此，南婳還是?鬼使神差地?，遲疑地?說了句：“好?！?/br>
    南婳停在原地?，目送梁聞序離開。

    直到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在助理的陪同下消失在視野中，南婳仍久久未回過神。

    不知過了多久，林錦棠拍完照回來，正打算去找南婳，還沒到更衣室，就看見女孩那?道熟悉的背影，還停在剛才合照解散的地?方，只不過身上多了件黑色風(fēng)衣，像是?男款。

    “南南，你怎么還沒去換衣服？”林錦棠走過去，輕拍了下室友的肩膀，順便往她出神的地?方看了眼?：“你看什么呢，人都傻了。”

    南婳回過神，怕冷似的裹緊了身上的風(fēng)衣，終于挪動腳步朝更衣室走：“沒看什么，我?先去換衣服?！?/br>
    林錦棠小心翼翼地?抱著相?機(jī)，深怕磕碰，跟在南婳身邊嘰嘰喳喳：“南南，剛才是?不是?有人來找你？”

    “你身上這外套該不會就是?對方的吧？”

    南婳身上這件看起來不便宜的男士黑色風(fēng)衣，出現(xiàn)得?太及時，看款式和材質(zhì)，不像是?他們學(xué)校男生會穿的。

    衣服的主?人應(yīng)該比她們成熟一些。

    南婳心不在焉地?往更衣室走，并未留意林錦棠說了些什么，滿腦子都是?梁聞序的身影，還有離開前他對她說的最后兩句話。

    這算不算，變相?的在確認(rèn)兩人的關(guān)系？

    意識到這一點，南婳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林錦棠也在這時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南南，你怎么跟丟了魂兒似的？”

    南婳定定看向她，忽然正色問?：“林林，你覺得?，兩人身份懸殊的人在一起，他們會有一個好結(jié)果嗎？”

    冷不丁聽到這句，林錦棠有點懵：“懸殊有多大？”

    南婳抿唇，一字一頓地?說：“天淵之別，判若云泥。”

    林錦棠撇撇嘴，直搖頭：“大概率不會有很好的結(jié)果?！?/br>
    聽到室友不假思索的回答，南婳的表情?未變，心卻跟著沉了沉。

    林錦棠沒察覺到南婳情?緒的微妙變化?，轉(zhuǎn)念又道：“現(xiàn)在人談戀愛，只要互相?喜歡那?就在一起，沒多少人會考慮結(jié)果是?好還是?壞?！?/br>
    “有些人戀愛長跑很多年，最終各種原因?qū)е路质?，也有人認(rèn)識沒幾天就閃婚，分手和結(jié)婚算壞結(jié)果和好結(jié)果嗎？也不見得?吧?！?/br>
    林錦棠笑瞇瞇道：“所以?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過程比結(jié)果更重要?！?/br>
    南婳靜靜地?聽，每一句都記在了心上，一直以?來鉆的牛角尖，好像在這一瞬，被林錦棠的這番話點醒。

    兩個人在一起，過程比結(jié)果更重要。

    ......

    離開音樂學(xué)院，梁聞序直奔醫(yī)院。

    與此同時，昏迷中的梁老?爺子順利推出心外科的搶救室。

    梁聞序到時，重癥監(jiān)護(hù)室門房外烏泱泱地?站著一群人，他抬眼?掃過去，梁家的叔伯姑嫂，老?老?少少竟全來了。

    人群中梁致遠(yuǎn)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看到梁聞序似見了仇人，臉色驟變，比剛才更難看，正欲沖過來時，被一旁哭得?梨花帶雨的梅婉霜忙拉住了胳膊。

    梁聞序面色冷淡，云淡風(fēng)輕移開了視線，聽張?zhí)刂f，老?爺子和梁致遠(yuǎn)在股東大會上爭吵，老?爺子情?緒激動，心臟病發(fā)作，好在搶救及時，總算撿回一條命來。

    梁聞序聽得?挑眉，看梅婉霜傷心欲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子沒緩過來，一家人擱這哭喪呢。

    第21章

    梁聞序一出現(xiàn), 重癥監(jiān)護(hù)室外方才還議論紛紛的一行人頓時?噤聲，看了眼姍姍來遲的梁家長?子，眾人神情各異。

    “聞序，你怎么才來？”梅晚霜走到梁聞序面前, 又端出那副慈母姿態(tài), 一雙眼哭得?通紅：“你爺爺剛從搶救室推出來，差點連你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br>
    梁聞序的神色冷靜疏淡, 看著梅晚霜臉上的淚痕, 無動于衷。

    梅晚霜苦口婆心道：“等你爺爺醒了, 去給他老人家道個歉，跟他解釋清楚你為什么沒來?！?/br>
    “可千萬別跟你爸似的，說話那么沖?！?/br>
    不遠(yuǎn)處的梁致遠(yuǎn)一聽這話, 頓時?氣急敗壞, 徑直沖過來, 不滿妻子的溫慈：“都?什么時?候了, 你怎么還替他說話？！”

    梁致遠(yuǎn)一臉陰沉, 就差沒指著梁聞序的鼻子破口大罵：“要不是你無故缺席，我跟你爺爺根本不會吵起來?！?/br>
    梁致遠(yuǎn)推卸責(zé)任，甩鍋的本事向來拿手，輕飄飄一句話, 將矛盾推到梁聞序身上。

    梁聞序看了眼怒氣沖天的梁致遠(yuǎn), 長?睫斂著漆黑的瞳仁, 語調(diào)透著股漫不經(jīng)心：“在場長?輩都?瞧著呢，爺爺不是被你氣進(jìn)搶救室的？”

    梁聞序不咸不淡的開腔, 沉寂的目光慢條斯理掃過梁家老老少少一行人, 似在等有人反駁，梁致遠(yuǎn)也?適時?向周圍人投去眼神。

    剛才他們?可都?是站在他這邊, 斥責(zé)梁聞序重重罪行，如?今梁聞序一出現(xiàn)，這群人反倒一聲不吭，見到梁聞序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沒人敢?guī)ь^斥責(zé)。

    大家心里門兒?清，梁家父子多年來不和，梁老爺子從小最中意的就是梁聞序這個長?孫，一直當(dāng)繼承人培養(yǎng)。

    梁致遠(yuǎn)壓根不是經(jīng)商的料，這些年公司因為他經(jīng)營不善，好幾次都?是梁聞序這個做兒?子的替他收拾爛攤子，如?今老爺子半退位，梁氏也?到了易主?的時?候，未來的梁家家主?，大概率會落在梁聞序身上。

    在場人眾多，卻?無一人敢站出來開腔，梁聞序眉骨輕抬，看向梁致遠(yuǎn)，緩緩勾唇。

    梁致遠(yuǎn)冷哼一聲：“那也?是因為你?！?/br>
    “今天的股東大會多重要你不清楚？你爺爺就是因為你的無故缺席才大動肝火?！?/br>
    梁聞序任他說，眉眼自始至終平靜冷淡，語氣里多少有些遺憾：“我還以為我不來，大家已經(jīng)尊稱你為‘梁董”了。”

    梁致遠(yuǎn)心口一窒，聽出這其中的諷刺，眼睛怒睜：“你——！”

    在場這么多親戚朋友看著，梁聞序泰然自若，梁致遠(yuǎn)卻?儼然處于下風(fēng)，梅婉霜不想看丈夫在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連忙抬手輕撫了撫丈夫氣得?一起一伏的胸膛，對?梁聞序不滿道：“聞序，你怎么能這么對?你爸說話？”

    “再怎么說，他也?是你的——”

    梅婉霜話還沒說完，梁老爺子身邊的張?zhí)刂霈F(xiàn)，打破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一見張?zhí)刂?，梁致遠(yuǎn)連忙上前，關(guān)心詢問?：“老爺子怎么樣？大夫說什么沒？”

    張?zhí)刂⑽㈩h首，并未搭腔，而是徑直走到梁聞序面前，畢恭畢敬道：“先生，老爺子已經(jīng)清醒，說想見您?！?/br>
    話音一落，梁致遠(yuǎn)驟然變了臉色，突然張了張唇，只能將嘴邊的話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一旁的梅婉霜表情也?有些崩塌，但在眾多親朋好友面前，還是維持住表面的平靜和善。

    重癥監(jiān)護(hù)室內(nèi)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檢測儀器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回蕩在安靜的房間內(nèi)。

    病床上，兩鬢斑白的老人沉睡般閉著雙眼靜靜躺著，瘦削的臉頰微微凹陷，戴著氧氣面罩，許是剛經(jīng)歷過手術(shù)，此時?沒有一絲血色。

    梁聞序緩步走過去，腳步聲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