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軼聞 第13節(jié)
他希望她想清楚什么?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豪華包間,此時寂靜冷清,深色大理石圓桌中央的微型景觀,依舊流水潺潺,蔥蘢的假山被氧氣泵滾出的水霧幽幽縈繞。 南婳坐在椅子上,身形未動,望著眼前圓桌上的山珍佳肴出神,“梁聞序”三個字冒出來后,她的心緒就已經(jīng)不再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海安和賈帆再也沒有回來,南婳緊繃的脊背微微松弛,慶幸的同時,心情也在未知的等待中浮浮沉沉。 她的腦袋沮喪地耷拉下,一時猶豫不定,該不該主動去隔壁,向那位先生道謝。 對方出現(xiàn)的很及時,為她擺平了一場鬧劇般的紛爭。 可一想到對方極有可能是梁聞序,南婳的心思卻沒有了先前面對他時的坦然和純粹,竟生出一絲膽怯。 下一秒,包廂的門被外面的侍從輕輕推開,聽聞身后清淺的腳步聲,南婳握緊手機(jī),回頭。 門外身姿挺拔的男人步履從容,纖塵不染的皮鞋走過深棕色的地毯,那張英俊端方的臉,讓人過目難忘,南婳再熟悉不過。 梁聞序偏愛黑色襯衫,裁剪精良,質(zhì)地考究,在瑩白吊燈下襯得肩線筆直利落,骨骼料峭,整個人的氣場清冷淡漠,讓人不敢靠近。 唯獨那雙望向南婳,溫潤含笑的眼,讓他有了些許溫度。 兩人視線相撞,梁聞序的目光溫和而克制,唇角噙著抹似有若無的笑痕:“我以為再見面,還要等很久。” 男人的語氣卻并不意外。 南婳起身,輕輕頷首:“梁先生。” 兩人站得不遠(yuǎn),依稀能嗅到對方身上那絲干凈清冽的雪松香,淺淺的氳開,連同空氣里原有的苦澀煙草味都淡了些。 梁聞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五官深邃的面容被溫暖的燈光暈染,緩緩勾了勾唇,輕笑:“不是說好,叫我梁聞序?” 兩人的關(guān)系說深也不深,說淺,卻比陌生人要親近,而且總是在她最為難時出現(xiàn)。 不同于南婳刻意保持的禮貌和疏離,梁聞序的態(tài)度還和那晚一同用餐時一樣,溫和從容。 連同那晚分別時的曖昧,也重現(xiàn),分毫不減,像清晨的霧靄沾了碎金般的晨光浮動在兩人之間。 南婳的臉頰微微發(fā)燙,抬眸對上男人含笑的眼,心虛地不敢停留,只一眼便匆匆垂落:“剛才那位經(jīng)理說隔壁有位先生,沒想到是你?!?/br> 梁聞序淡淡“嗯”了聲,眼底的笑意和溫和有所收斂,幽深的目光輕描淡寫掃過包廂,最終落在大理石圓桌那杯紅酒上。 紫紅色的液體中,靜靜躺著一張斷成兩截,已經(jīng)毀壞的房卡。 想起剛才張海安誠惶誠恐的解釋,還有卑躬屈膝的道歉,梁聞序壓低了眉骨,神情靜默了一瞬。 他對這個姓張的略有耳聞,最擅長潛規(guī)則,頂著制作人的身份,利用錢權(quán),做過的腌臜事不少,即便面前的女孩不說,梁聞序也猜到,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梁聞序不急不緩端起桌上那杯紅酒,清雋的眉眼間喜怒難辨:“張海安人不行,跟他談合作,容易吃虧?!?/br> 今天也是湊巧,梁聞序知道南婳在這,所以多留了個心思,倒是沒想到,她今天來見的人是張海安。 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正垂眸盯著酒杯中的房卡,漆黑的瞳仁沉靜如深潭,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不用她多說,便能知曉剛才這里發(fā)生的鬧劇。 南婳緩緩呼吸,纖長的眼睫輕顫,心想,要是有個地方能把她藏起來就好了。 因為這張房卡,好像就在這一刻,她先前在梁聞序面前表現(xiàn)出的理智和自尊,都被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容不得她有任何遮掩。 心底的曠野寸草不生,一片荒蕪,只剩被大火肆意燃燒后的貧瘠。 南婳低頭,闔下眼簾,不敢去看梁聞序現(xiàn)在正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那股被人玩弄于指掌中的無力和屈辱感,快要壓彎南婳挺直的脊背,她艱難地咽了咽干澀的喉嚨,聲線沙啞,為自己蒼白的辯解:“約我的人是僑亞的音樂總監(jiān).....沒想到張海安也會來?!?/br> 如果知道張海安是僑亞的股東之一,南婳不會投稿,也不會帶著渺茫的希望趕過來,自取其辱。 梁聞序靜靜地聽她講,眉間輕蹙的褶皺卻沒有因女孩的解釋而舒展,他垂眸凝視著她,溫和的目光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無奈。 包廂的門敞開著,裹挾著夜晚涼意的過堂風(fēng)涌進(jìn)來,吹動女孩垂落在胸前柔軟的發(fā)絲,輕輕掃過她纖直瓷白的肩頸。 南婳的語氣漸漸弱下去,不等梁聞序開口,她的眉眼認(rèn)真,充滿感激:“剛才謝謝你幫我解圍?!?/br> 雖然不知道梁聞序怎么會在這,又那么及時出現(xiàn),但如果沒有他,今晚的局面,只會比先前的那次飯局,更加糟糕。 女孩的聲音很輕很淡,沒什么大的波動,有股子壓抑的平靜。 “沒什么好謝的?!绷郝勑蛳破鹧酆熆粗?,長睫斂下的瞳仁黑亮深邃:“南婳,我不喜歡看你為難?!?/br> 南婳眼神微怔,呼吸驟然間全亂了,胸腔似被一道翻滾的巨浪吞沒,久久不能平復(fù)。 梁聞序骨節(jié)明晰的手不急不緩地放下那杯紅酒,繼而抬眸,對上女孩清澈的眼,喉間溢出的聲線溫和從容:“你想尋求幫助,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我?” 南婳安靜地佇立在原地,似被男人幽深靜默的眼神牢牢地困住,無處可逃。 胸腔里那顆心臟仿佛不再屬于自己,怎么也按不住,砰砰直撞的跳動。 第13章 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都在南婳的意料之外。 包括梁聞序。 等初秋的涼風(fēng)拂去她心頭的熱意,理智回歸時,南婳早已跟著梁聞序離開了酒店。 緩緩上升的觀光電梯直達(dá)頂樓的旋轉(zhuǎn)餐廳,電梯外,夜幕下的繁華都市被流光溢彩的霓虹點亮,川流不息的車流似連綿不盡的燈河緩緩涌過城市烏暗縱橫的柏油馬路。 兩人一高一矮的身高差,借著頭頂暖黃的光印拓在玻璃墻面,隨著電梯升起,在光影中明明滅滅,若隱若現(xiàn)。 注視著眼前匆匆掠過的繁華夜景,南婳的大腦也如這快速上升的電梯,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面前的男人發(fā)出邀請時,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yīng),一路被他引領(lǐng)著,來到這里。 京都最有名的360度旋轉(zhuǎn)餐廳,矗立在江邊,可以俯瞰城市的中心地帶,店內(nèi)燭光曳曳,衣香鬢影,回蕩著旋律悠揚的小提琴曲,角落里充溢著法式浪漫情調(diào)。 難怪會被譽(yù)為京都,這情人約會的最佳場地。 南婳不明白梁聞序為什么會突然帶她來這里,但也清楚,有些事躍于水面,昭然若揭,有些問題不必問,也不必較真。 若是他需要這份消遣,需要人陪,力所能及之下,南婳并不排斥。 至少,梁聞序是愿意幫她的。 兩人從電梯出來,身著黑色燕尾服的侍從似乎在此恭候多時,看到梁聞序,隨即畢恭畢敬地將兩人帶去提前預(yù)留好的座位,無論是位置還是視野,都是全餐廳最佳。 侍從拿著菜單離開,南婳輕聲問:“你常來這里?” “不。”這種情侶餐廳,他一個人來或是跟周明森他們一起來,怎么看都不合適,梁聞序勾了勾唇:“今天第一次。” 南婳輕點頭,沒再多問,而男人置于手邊的手機(jī)再次響起來。 一路上,梁聞序的電話不斷,鈴聲一遍遍的重復(fù),打電話的人極有耐心,似有他要是不接就一直打的架勢。 因為梁聞序的中途離席,說是去隔壁找人,這一走就杳無音訊,周明森和其他兄弟都快好奇死了。 能讓梁聞序中途派人過去送酒,又讓那個叫張海安的制作人誠惶誠恐地來道歉,這個人肯定不簡單。 由于張海安來時一個勁兒的做檢討,并沒有提南婳的名字,所以周明森對隔壁的情況全然不知。 電話接通,周明森火急火燎又八卦的聲音傳來: “哥,你這什么情況???不是說去隔壁見個朋友嘛?!?/br> “朋友呢?你怎么也跟著不見了?。俊?/br> 聽見手機(jī)那頭那道熟悉懶散的男聲,正在吃飯的南婳眼睫掀起,一雙清凌凌的眼略顯局促地望向梁聞序,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叉子。 因為周明森,她又想起在somal的那個夜晚。 梁聞序的神色波瀾不驚,將切好的牛排推到南婳面前,云淡風(fēng)輕地開腔:“你們吃,不用等我?!?/br> 南婳看他一眼,習(xí)慣性的“謝謝”二字再次脫口而出,慢吞吞挪開了自己的餐盤。 南婳的聲音小,周明森一時沒聽清:“哥,這人是男是女???居然讓你這么重視?” 能讓梁先生二話不說,把放在他這珍藏多年的羅曼尼康帝拱手送出去,這肯定不是一般人。 要知道,周明森和孟松瑄先前就肖想這瓶酒,好說歹說,愣是沒見梁聞序點頭。 周明森拖腔帶調(diào)的詢問,其中夾雜著旁邊人不嫌熱鬧似的起哄聲。 梁聞序淡淡回答了一句“女的”,手機(jī)那頭明顯靜了兩秒,接著,炸開了鍋。 “臥槽,老孟還真猜對了!序哥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談戀愛也不說一聲?!?/br> “快跟我說說到底是誰家姑娘,難不成是盛家那個,盛喬?” 梁聞序否認(rèn),手中紅酒杯輕晃,杯中潤澤的紅,與他俊逸的黑眉清目,相得益彰。 他斂睫,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向?qū)γ妗?/br> 南婳正低頭用餐,蔥白纖細(xì)的手拿著叉子叉起一塊切得方方正正的牛排送進(jìn)嘴里,薄嫩的腮邊微微鼓了兩下,再塌陷,安靜專注,像只覓食的小動物。 梁聞序眸色深斂,拿起手邊的白色餐巾折起一角,過去幫她擦掉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牛骨燒汁。 因男人突然親昵卻又無比自然的舉動,南婳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她粉唇微啟,整個人似被按下靜止鍵,一動不動像在配合,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男人溫涼的指背似有若無地碰過她的臉頰,那股好聞清冽的雪松香淺淺淡淡的在她鼻尖縈繞,擴(kuò)散,像潮漲潮落的海浪,漫過了她的身體。 梁聞序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將白色餐巾放在一邊,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周明森說了什么,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笑著答:“目前還不是女朋友?!?/br> 梁聞序話音剛落,女孩手中的刀叉沒拿穩(wěn),“哐當(dāng)”一聲掉在餐盤中,金屬和瓷器的碰撞,發(fā)出清脆刺耳的聲響。 慌亂中,南婳撞進(jìn)男人那雙溫和含笑的眼里,奢靡的燈光打在他高挺如峰的鼻梁上,薄唇勾著弧度。 停留兩秒,南婳故作鎮(zhèn)定的垂眸,發(fā)燙的手指重新拿起刀叉,叉起一塊牛排送進(jìn)嘴里。 南婳沒有偷聽別人電話的癖好,可梁聞序和對方的一問一答,讓她很難不多想。 她聽見梁聞序笑著對那人說:“行啊,那就借你吉言。” 南婳纖長的眼睫輕顫了一下,目光落在餐桌上擺放的艷逸的紅玫瑰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無波的表情。 她試圖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胸腔內(nèi)卻像藏了只橫沖直撞的兔子,下一秒就會從中蹦出來。 小姑娘雖然沒吱聲,可用餐的速度明顯比剛才快,低著頭,臉頰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似在刻意遮掩著什么,梁聞序怕她噎著,吩咐侍從端來一杯草莓氣泡水放在她面前。 聽說大多數(shù)女孩都喜歡這款,也不清楚這姑娘的口味如何。 南婳輕抿了口,冰涼的草莓甜融合氣泡水的酸澀和沖擊,淌過舌根,緩緩流過干澀的喉嚨,像一場及時雨,澆滅了心底欲燃的熱意。 她輕吐出一口氣,像在緩解緊張,女孩被氣泡水染成草莓色的兩片唇瓣,帶著淡紅的光澤。 梁聞序身形未動,眼睛稍帶端詳,靜靜望著她,默了兩秒,淡聲問:“待會有空嗎?帶你去個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