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摸了摸雪娘的腦袋，她去看小漁兒時(shí)，雪娘也一起?跟著。

    到了地方，屋里門窗就開了一條縫，藥味兒濃得很。

    “怎么還不見好？”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方才的好心情散了個(gè)?干凈。丫鬟們把?西邊的窗戶打開透風(fēng)，睡了一天?的小女兒這會兒聽?到聲音，努力睜開了眼?。

    她頭發(fā)?油乎乎的，臉色蠟黃，見到了何平安，眨了眨眼?。

    小漁兒剛剛做了個(gè)?夢。

    夢里，又?回到了夏天?，她在樹后躲著，眼?睜睜看著那個(gè)?死掉的女人爬了起?來。

    她捏著尖銳的簪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像是要吃人一樣。

    “我喊爹爹，爹爹站在亭子里，看著我笑，我好害怕。”

    何平安摟著她，見她背上都是汗，瘦骨嶙峋的，小小年紀(jì)，就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心里愈發(fā)?恨顧蘭因。

    她小聲道：“你別怕，你在這兒好好養(yǎng)病，娘以后帶你回藥師崖?！?/br>
    小漁兒這一次沒有搖頭，她埋首在何平安懷里，牽著她的手，嘴里說道：

    “我想吃娘做的面。”

    何平安去灶房給她搟面，等小漁兒吃了面，她讓丫鬟把?門窗關(guān)好，留了幾道通風(fēng)的口子，等屋里暖和起?來了，就給她洗澡。

    這小半個(gè)?月，九尺也不怎么管小漁兒，整日喂點(diǎn)藥，哄她吃點(diǎn)東西就算了事了。何平安把?她洗干凈，等到快要走的時(shí)候，雪娘也巴巴地跟著她。

    何平安當(dāng)她嘴饞，將車?yán)锸Ｓ嗟母恻c(diǎn)全給了她，九尺見自己女兒還不罷休，當(dāng)下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將人扯了回來，到屋里沒外?人的地方，伸手就給她一巴掌。

    “想當(dāng)少奶奶的女兒？可惜你沒這個(gè)?命！”

    雪娘咬著牙，將手里的糕點(diǎn)狠狠丟在地上，還踩了幾腳。

    “我就想當(dāng)她的女兒，怎么了？小漁兒那個(gè)?丫頭都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我和她長得一樣，等她死了，少奶奶就認(rèn)我當(dāng)女兒?！?/br>
    九尺聽?到這里，眼?皮一跳，大驚失色，連忙捂住她的嘴。

    她左右看了看，心跳如擂，再看著自己這個(gè)?小女兒，她像是重新認(rèn)識了她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章

    雪娘抬頭看著她, 一字一句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九尺抬起手，雪娘還以為她要打自己的嘴巴，嚇得緊緊閉上了眼, 只是等了半天，都不見疼, 她偷偷睜開一只眼。

    九尺那一巴掌, 最后輕輕落在了雪娘的腦袋上。

    “你什么時(shí)候能長點(diǎn)腦子呢？”

    “管住你的嘴, 小漁兒遲早要病死，用不著你在這里嚷嚷?！?/br>
    雪娘沒挨打，嘿嘿傻笑了一聲：“她這個(gè)白眼狼，從娘肚子里出來，還不認(rèn)娘，死的好，以后娘就我一個(gè)女兒, 有好吃的, 都先?緊著我?！?/br>
    九娘這下一巴掌甩她臉上，氣道：“吃吃吃, 就知?道吃, 你爹當(dāng)初就該給你取名叫飯桶?！?/br>
    雪娘哼了聲, 把她柜子里的糕餅翻出來，她忍了好幾天了, 本想?著先?瘦下來跟小漁兒一樣, 但?有娘剛才說的那句話?, 她這下不用擔(dān)心了。

    小漁兒遲早要死，她慢慢等。

    母女兩人在莊子上的日?子且不贅述, 只說五天之后，到了除夕這日?, 六元巷子里家家戶戶燃燈放炮，灶房里一早就蒸了饅頭跟年糕，成碧背著小韭，在門口貼門神，白瀧偷偷出了院子。

    自打上回?成碧把錢袋子給了她之后，兩人的關(guān)?系便有所緩和。

    白瀧雖不愛成碧，可他?到底是小韭的親爹，今兒除夕，她趕早去附近的一個(gè)豆腐坊里買豆腐。

    兩個(gè)人少小相識，她知?道成碧喜歡吃豆腐。

    東西買回?來后，她們院里的小丫鬟也從大?廚房端來一早蒸好的饅頭年糕，此外，還把另一只小食盒擺開，嘴里道：

    “少奶奶那頭還做了蒸餅，知?道咱們家小姐愛吃桂花果餡的，揀了有一槅子出來?！?/br>
    “少奶奶有心了?！?/br>
    白瀧揀了一個(gè)吃，一邊吃一邊想?，這東西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個(gè)味兒，何平安怎么吃了這么多年也不嫌膩。

    只是小丫鬟走后，她吃著吃著，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白瀧從嘴里吐出一個(gè)硬疙瘩。

    她擦干凈一看，第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cuò)了。

    她上嘴咬了一口，見是真的金豆子，嘴角瞬間揚(yáng)起，隨即又?扭頭看著身后。

    沒有人看見，白瀧便將那些蒸餅全?部掰開，見各個(gè)里頭都夾著金豆子，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藏到自己的荷包里。

    上一次何平安從她這院子里離開后，好些日?子都沒消息傳來，這一次偷偷送來這么多金豆子，白瀧猜她是有事相求。

    不過少爺不準(zhǔn)她去蟾光樓……

    白瀧在西廂里想?了半天，最后沒辦法，只能趁著年夜飯之后，哄睡了小韭，去套成碧的話?。

    是夜，京城的天忽明忽暗，六元巷子里，炮仗連著放，天上火樹銀花，瞧著好不燦爛，成碧等后半夜炮仗煙花放完了，慢慢回?了自己家，只是他?推開房門，黑暗里看著白瀧在床上打扮，差點(diǎn)沒嚇?biāo)馈?/br>
    “我的姑奶奶，你這是被誰灌了迷魂藥？”

    他?趕忙去點(diǎn)燈，下意識就想?起了在揚(yáng)州那夜，臉都白了。

    “你撐一撐，我去給你找大?夫來?！?/br>
    “別?！”白瀧忍著羞恥，見他?要跑，從后抱住他?，“我沒有被人灌藥，今兒過后，就四年了?！?/br>
    成碧喉結(jié)滾了兩下，放輕了聲音，問道：“我今兒累死了，你想?干什么？”

    白瀧穿著這樣少，還從西廂搬到了東廂，只要眼睛不瞎，大?都能看出她的意圖。

    “成碧！”

    “噯，臉皮薄，又?來勾引我，說罷，你想?干什么？”

    白瀧不語，成碧捏著她的手腕，轉(zhuǎn)了個(gè)身，笑嘻嘻道：“不說話?了？是不是要打聽少爺?shù)南?？?/br>
    “咱們四年夫妻，難為你，心里裝的還是少爺。”

    白瀧紅著臉，聲音發(fā)顫：“不是，我沒有。我想?找你……再生一個(gè)孩子?！?/br>
    成碧：“有小韭一個(gè)就夠了?！?/br>
    白瀧一咬牙，伸手往他?身下摸，撲到他?懷里，急切地?解他?的衣裳，弄得成碧葉面紅耳赤的，黑暗里，兩個(gè)人推推搡搡，最后倒在了床上。

    成碧跟著顧蘭因，成婚了也沒開過幾次葷，一盞茶后，就弄臟了褲子，白瀧見他?不頂事，把先?前準(zhǔn)備的東西都往他?身上使。成碧到后頭叫苦連天，被她扇了一巴掌。

    “你要是有少爺一半的本事，我也就放開你了，你還有臉叫！”

    “少爺是少爺，我怎么能跟他?比?！?/br>
    白瀧又?給了他?一巴掌，開始慢慢套他?的話?。

    成碧后頭神智不清，竟真把顧蘭因后幾日?的去向告訴了她。

    白瀧得了消息，正?月初三，趁著顧蘭因出門拜見師長，溜到了蟾光樓里。

    彼時(shí)何平安正?在喂女兒吃飯，見她來了，眼里都是笑。

    “難為你找著縫進(jìn)來了，我多日?不見你，還以為你沒法子呢。”

    何平安讓她坐，這屋里就只有六尺在，白瀧望了眼四周，看出來這是專門安置小漁兒的房間，少爺那些丫鬟是不會過來的，她便壓低聲音，開門見山道：“你除夕那日?，是什么意思？”

    “求你來見我一面。”

    白瀧好奇：“你手上這些金豆子是怎么來的？”

    顧蘭因不給她任何銀錢，出了門，何平安只管賒賬，等他?月初再到各個(gè)鋪?zhàn)永镅a(bǔ)上。白瀧實(shí)在想?不通，在少爺眼皮子底下，她是怎么擠出這些金豆子的。

    何平安笑而不答。

    她手頭這些金豆子，都是鳴玉在外頭差秋銀送進(jìn)來的。

    京城里顧蘭因盯著武英侯府，陸流鶯又?被他?潑了一大?盆的臟水，一時(shí)半會不能回?來。

    聽鳴玉說，他?已經(jīng)去了薊州，投身在老侯爺?shù)呐f營中。顧蘭因手伸不了那么長，她若是逃出了六元巷子，鳴玉會送她去薊州。

    這些天何平安盡心照顧小漁兒，她的身子已rou眼可見地?好轉(zhuǎn)了。

    如今何平安只等一個(gè)恰當(dāng)?shù)臅r(shí)機(jī)，帶著女兒出去，可恨顧蘭因總是神出鬼沒的。

    她找來白瀧，就是想?打聽顧蘭因后頭的行蹤。

    而白瀧聽她說完請求，大?抵吃過虧，遲疑片刻，就是不敢答應(yīng)，轉(zhuǎn)而勸道：“少爺如今已經(jīng)改了性，處處給你臉面，他?日?少爺平步青云做了大?官，你也能掙個(gè)誥命夫人回?來。這是別?人做夢都求不來的福分，你跑什么？”

    她就差把不知?好歹四個(gè)字?jǐn)[在臉上了。

    何平安見她這樣說，將袖子里的金豆子一股腦都倒給她。

    “這么多夠不夠？”

    白瀧掂了掂重量，一時(shí)啞住。

    可俗話?說得好，錢是英雄膽，白瀧遲疑了片刻，望著手里金燦燦的豆子，深吸了口氣。

    “你……真想?好了？”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白瀧見她主意已定, 仍是不?敢輕易答應(yīng)，可握著一把金豆子，又萬分?糾結(jié)。

    她犯不著為了何平安冒這個(gè)險(xiǎn), 但……

    “罷了罷了，我要不?是為了我們家小韭, 你這金豆子就是送我我也不要。”

    白?瀧是家生子, 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家生子。雖說孩子在顧家當(dāng)丫鬟吃穿不?愁有幾分?體面, 但說到底還是奴才種子，改日?家主不?喜歡了，發(fā)賣出?去?，那就生死難料。

    成碧對少爺死心塌地，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家小放出?去?，白?瀧想著攢些錢，日?后先?把小韭的奴籍脫掉, 如今這何平安送上門來讓她宰, 她不?要白?不?要。

    蟾光樓里，白?瀧龍猶猶豫豫一會兒, 把近來顧蘭因的行蹤都告訴了何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