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現(xiàn)在這個病啊...”她像是不好?說，只是嘆了一口氣。

    姜雪秀勸告：“你媽遇人不淑，那個江什么是垃圾，離著遠點吧，惹急了也不知?道會怎么樣?！?/br>
    姜執(zhí)宜臉色更白，病床前尚無孝子，更何況是他們。

    “姨母，可不可以?最后一次，等我上大學一定...”

    “小宜，你還是去問問別人吧?！?/br>
    姜執(zhí)宜眼睫一顫，電話已經(jīng)滴滴滴滴的被掛斷。

    窗戶忽然被吹開?，冷風刺起一片顫栗。

    姜執(zhí)宜脫力般的落回床沿，她身子后倒，鎖骨凹凸，脖頸拉成脆弱的弧度。

    半個小時?，她不小心睡過去，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里?漆黑一片，她走?在一條破破爛爛獨木橋上，混沌的霧重的快看不清，里?面藏著各種呲牙怪物，隨時?會探出?身來把她吃掉。

    夢里?的她時?刻告訴自己?這是夢，姜執(zhí)宜開?始跑，她拼命地想跑出?這片秘境，終于面前出?了一絲光亮，她跑到喉嚨冒血，額角出?汗，終于跑到了街道，眼前出?現(xiàn)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也就是下一個瞬間，她注意到旁邊一個高大的男人在毆打一個女人，女人身體?漸漸沒了力氣，癱軟下去。姜執(zhí)宜愣住，那個男人有預感似的回頭，他露出?了囂張的笑容，比魔鬼更可怕。

    姜執(zhí)宜倏地驚醒，她從床上坐起來呼吸急促，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是江偉雄，那個男人是江偉雄。

    而倒下的人是...姜南珍。

    姜執(zhí)宜猛地回頭，客廳空空如?也，可角落的痕跡證明著昨晚的真實。

    姜執(zhí)宜嘴唇干涸，她痛苦地蜷起腿抱住頭。

    有一張密密麻麻的網(wǎng)，將她壓的喘不過氣。

    要怎么辦呢，究竟要怎么辦呢。

    為什么不肯放過她們。

    明明只有兩百天了，只要熬過兩百天她就可以?帶著姜南珍有一個很長很好?的未來。

    她想起周栩應和她說，要行在地獄之上，凝視繁花，那如?果黑暗里?沒有光怎么辦，她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窒息。

    姜執(zhí)宜朝開?著的衣柜去看，衣柜空了，和周栩應有關的東西不見了。

    她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忘記了，還回去了。

    姜執(zhí)宜翻身，疲憊閉眼。

    過了很久，姜執(zhí)宜渾渾噩噩踩進?浴室。

    浴室內(nèi)的熱水器半壞不壞，鏡子上連霧氣都?堆不起來。

    姜執(zhí)宜背著身往后看，鏡子里?的少女玲瓏剔透，蝴蝶骨翩翩起舞，腰間的青紫和各種掐痕，她不是疤痕體?質(zhì)，可消得很慢，她停住，眼底泛出?說不上來的情緒，似乎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她洗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澡，最后姜執(zhí)宜包著頭發(fā)出?來，吹風機在昨晚上成了陪葬品，姜執(zhí)宜換好?衣服后隨意擦干，便拿著東西去了醫(yī)院。

    她看起來很平靜，姜南珍也是。

    第二?天下午，姜執(zhí)宜和姜南珍說自己?回去一趟，快開?學了，有些作業(yè)還沒有寫完。

    “今晚別來了擬擬，晚上不安全?！薄?/br>
    姜執(zhí)宜想到周日還要去奶茶店打工，同?意了，給姜南珍手機充好?電，姜執(zhí)宜再三叮囑：“要是又什么事?情就給我打電話，千萬別硬撐。”

    姜南珍笑著說好?。

    姜執(zhí)宜走?出?病房門口，轉(zhuǎn)身去了醫(yī)生辦公?室，她敲響門，里?面冒出?一聲進?。

    穿著白色大褂的醫(yī)生抬頭，見是姜執(zhí)宜一愣：“是你啊?！?/br>
    姜執(zhí)宜聲音很輕：“顧醫(yī)生，打擾您了，這次來是想問一下我mama現(xiàn)在的身體?怎么樣，病情有沒有繼續(xù)惡化。”

    顧醫(yī)生是姜南珍的主治醫(yī)生，和姜執(zhí)宜時?常交流，可能是看這么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天天往醫(yī)院跑難免不忍，時?間久了每次也會關照一些。

    “你先坐?！鳖欋t(yī)生挪動著鼠標：“我先看看你mama這次的片子?！?/br>
    姜執(zhí)宜嗯了聲。

    每當這個時?候時?間就會過得格外慢，像是法?庭上的犯人等著上面的人宣告判決，她垂眸摸了摸手心，擦掉那層薄汗。

    “你應該知?道你母親現(xiàn)在的身體?不單純是目前的病情所拖吧。”

    “常年累月的積攢加上病變，身體?各項機能都?出?現(xiàn)問題，現(xiàn)在的情況其實不算很樂觀?！?/br>
    姜執(zhí)宜手上動作停頓，抬眸對視，有些艱難的嗯了聲。

    “但好?在癌癥檢查出?來的時?候不是晚期，她的肺阻塞也不屬于急性重發(fā)階段，現(xiàn)在身體?這么弱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年輕時?候留下的病根，你母親在化學藥廠工作過，吸了很多化學產(chǎn)品和粉塵，現(xiàn)在只能說沒有拖到最后但治療也不算及時?，這個時?候?qū)λ钣辛Φ那闆r就是在一個安穩(wěn)的環(huán)境好?好?養(yǎng)病，配上藥物治療，結(jié)果不會太難看?！?/br>
    “但...”他抿抿唇，想起姜執(zhí)宜家里?的情況：“你現(xiàn)在還是高三，可能有些困難?！?/br>
    “可以?的?！苯獔?zhí)宜忽然打斷，喉嚨緊的生銹，她抬起眼可以?點頭：“麻煩顧醫(yī)生了，可以?的，錢的問題我會想辦法?，不會讓您為難?！?/br>
    顧醫(yī)生暗嘆氣，想起那床病人臉上毆打的傷，真是什么不幸都?落在困難人身上了。

    他點點頭：“那有什么問題可以?再聯(lián)系我?！?/br>
    姜執(zhí)宜點點頭。

    姜執(zhí)宜出?去的時?候天色剛開?始暗，她坐上公?交往回走?。

    因為是下班時?間，公?交車上的人格外多，她運氣好?，正好?剩下最后一個位置。

    姜執(zhí)宜走?過去做下，周圍的景象莫名熟悉，她側(cè)頭，玻璃窗旁邊的貼紙果然翹起熟悉的一角，和那天竟然是同?一輛車同?一個位置。

    姜執(zhí)宜一愣，記憶伴隨著掌心的溫度如?潮水般涌來。

    她晃神，車子顛簸的朝前走?，但這次身邊沒人出?現(xiàn)，姜執(zhí)宜身子往前傾了下，也沒人護她。

    倒是身邊的奶奶好?心提醒：“小姑娘小心點?！?/br>
    姜執(zhí)宜眼眶一熱，說了句謝謝奶奶。

    可能是走?的路太冷了，別人隨意一句關心的話都?能溫暖好?久。

    她要坐很久，姜執(zhí)宜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兒，避無可避想起那個人。

    這次姜執(zhí)宜也沒想躲過去，直直的去回憶他，他出?現(xiàn)的每個瞬間都?是她需要他的時?候。

    記憶繼續(xù)往前尋，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她聽見了他的名字，那是很久之前了，他們還沒有任何交集。

    寬闊的cao場紅色跑道被風吹過，身邊女生說話聲窸窸窣窣。

    “喂，你瞧見了嗎，那就是周栩應?！?/br>
    “就主席臺上站著的那個，上來了上來了，馬上開?始講話了?！?/br>
    冷冽好?聽的聲音，很干凈：“各位老師同?學上午好?，我是高二?一班周栩應。”

    姜執(zhí)宜站在隊伍中后排，主席臺太遠，上午的陽光又太刺眼，她很難看清，也沒執(zhí)著于一次講話。

    站在她旁邊的兩個女生又開?始：“哇塞，聲音有點好?聽誒?！?/br>
    “人也超帥的好?嗎。哦對了學習還超級厲害，他這次上來就是因為剛過去的數(shù)學競賽又是第一?！?/br>
    “不過他第一很正常，他什么時?候不是第一才不正常呢?！?/br>
    另一個人感慨：“那他是不是要被保送啊?！?/br>
    “我猜是，除了他真的找不出?第二?個這么厲害的了?！?/br>
    姜執(zhí)宜聽見的就是那句保送和第一，她無聊地捻著手指，默默地想這次考試總排名是第二?十八，三分是馬虎丟掉的，下次應該能往前再進?一個。馬上高三分班考，保持穩(wěn)定可以?進?重點班。

    “真好?，好?想和這種人談戀愛?！?/br>
    “哈哈哈哈誰不想！但我可沒這個本事?拿下他?！?/br>
    升旗結(jié)束回去的路上，周栩應被留在后面，后面懶懶散散不正經(jīng)的男生互相打鬧，襯的他更干凈矜貴，獨有的澄澈少年氣。

    校服領子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校服一個褶皺都?沒有，偶爾風吹過來，額前的碎發(fā)遮住眼，姜執(zhí)宜隨意地看過去一眼，他喉結(jié)滾動，嗯了聲，蕩落在身邊的手臂還設夾著一個黑色的硬質(zhì)塑料文件夾，是演講的資料，

    不光她看見，別人也看見了，女生聲音更激動：“靠，真的好?想拿下，我真的好?喜歡他?！?/br>
    “你去啊，我肯定支持你?！?/br>
    周栩應沒聽見，他說完兀的朝前走?，肩寬腿長，刮過一抹凌冽的風，側(cè)臉神色冷淡，高不可攀，霽月清風的少年。

    姜執(zhí)宜收回視線。

    那時?的她沒想到，此?后他們的緣分會那么深。

    -

    下車，姜執(zhí)宜拐進?了一個便利點，門口豎著牌子用黑色記號筆寫著：“煙/酒水?！?/br>
    柜臺坐著一個穿著短袖的胖叔，啤酒肚撐的衣服有些大，手里?掐著只煙吐著薄霧，

    姜執(zhí)宜進?去，他咧嘴笑著從手機屏幕中抬眼，看見有人來買東西伸手招呼，肥胖的手指間的火光也跟著飛舞：“要什么，都?有?！?/br>
    姜執(zhí)宜點點頭，卻沒往里?面走?。

    老板以?為她找不到，指揮：“吃的那邊，用的那邊，你要買什么?！?/br>
    姜執(zhí)宜注視著他身后。

    “筆和本在最底下?！崩习咫S意哼著，對著嘴又抽了煙，讓姜執(zhí)宜自己?找，又繼續(xù)低頭看手機。

    過了半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沒聽到動靜，抬起眼卻發(fā)現(xiàn)人還在自己?面前。他一愣，皺起眉，以?為人是來找事?的：“你買不買？不買就...”

    “你身后最上面的酒多少錢?！苯獔?zhí)宜突然開?口。

    “啊？”

    “兩瓶?！?/br>
    “?。?？”老板嘴角一抽，納悶地回頭歪了下頭：“你要這個?！?/br>
    姜執(zhí)宜嗯了聲，沒多解釋：“家里?有人來?！?/br>
    “哦哦?！崩习逡?為姜執(zhí)宜是替家里?人來買：“行?！?/br>
    “再拿一盒煙，紅南京?！?/br>
    “酒八十五，煙十二?。”

    “打火機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