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真是的話，以賀家的門第，嫡長子的妻子絕不可能是一個鄉(xiāng)野村婦。這一點(diǎn)，明明白白的擺在那兒。

    輕云苑偏僻，但有些風(fēng)聲也能傳進(jìn)來。

    頭晌，竹丫和秀巧在墻外吵架，孟元元隔著多少聽到一些。秀巧說竹丫眼瞎，蠢笨的去討好孟元元，說就算是大公子娶的那人，賀家也不會認(rèn)，不然也不會丟在紅河縣不聞不問。

    竹丫心實，當(dāng)場就漲紅著臉反駁，說拜過天地就是夫妻，嘴巴笨的來來回回就兩句，差點(diǎn)被秀巧氣哭。

    回到正屋的西間，這里是孟元元的臥房，隔著正間，比秦淑慧的東間小了不少，堪堪擺上床榻桌椅，就沒剩多大地方了。

    臨窗的小桌上，是早上讓竹丫取來的筆墨。

    整個正屋此時非常安靜，秦淑慧喝了藥已經(jīng)睡下。小姑娘身底子弱，吃壞東西差點(diǎn)丟掉半條命，好在昨日一通調(diào)理，今天好了些。

    孟元元洗干凈手，利索的一提裙裾，坐到桌前。

    窗紙透進(jìn)來外面的光線，耳邊好像還殘余著秀巧刻薄的話，不過人說的倒也沒錯。事實嘛，賀勘就是不在意。

    她抿抿唇，卷翹的眼睫扇動兩下，隨后撿起毛筆，潤了兩筆早就磨好的墨。

    面前鋪著一張白紙，吸滿了墨汁的狼毫卻遲遲不落，嘀嗒的落了滴墨。她只得又重新鋪了一張，這回倒是沒猶豫，落筆下去寫了字。

    字如其人，娟秀清靈的三個字：和離書。

    第8章 第 8 章

    看著紙上的三個字，孟元元再次陷入停頓。想寫是一回事，能寫得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知道有和離一說，可世人對女子總是嚴(yán)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真正夫妻和離的，她未親眼見過，當(dāng)然，女子被休倒是常有。

    是以，這和離書如何寫就難倒她。且自古來，不論是女方有過錯的休妻書，還是雙方和諧分開的放妻書，都是由男子一方來寫。

    孟元元坐在桌前良久，字跡干透，也沒再下筆。

    如此看，事情還是要兩個人來談。

    “元娘子，”吳媽在正間喚了聲，對著虛掩的西間瞄了眼，“藍(lán)夫人來了，探望慧姑娘。”

    孟元元道了聲知道，遂擱下筆，將面前那張紙抓起來揉皺，丟棄在桌面上。

    迎出正屋，才下臺階，便見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夫人走下垂花門。

    來了賀府一段日子，這是孟元元第一次見到賀家的夫人，邊上的銀嬤嬤她倒是認(rèn)得，正半彎著腰好生扶著藍(lán)夫人。

    藍(lán)夫人一進(jìn)來，也是一眼看見正屋門外站立的女子，素衣清爽，瞧著簡簡單單的。臉兒生得甚是好看，白皙嬌美，再看那腰，柔柔細(xì)巧，一把子就能捏過來。

    “夫人?！泵显蟻恚瑴\淺彎腰一福。

    藍(lán)夫人笑笑，整個人罩在斗篷下，虛虛抬抬手，往屋里看去：“慧姑娘怎么樣了？”

    孟元元抬臉，嘴角得體的微微一翹：“需要養(yǎng)養(yǎng)，她本就身子弱，一番折騰受了好些的磋磨。”

    “聽著就讓人心疼，”藍(lán)夫人嘆了聲，便抬步往屋里走，“以后可注意著些。”

    進(jìn)到正屋，藍(lán)夫人并沒有去東間探望，而是直接坐在正間軟塌上，隨意在屋里打量兩眼。本來就是過來走走做個樣兒，她才不會真的進(jìn)那個病秧子的屋。

    輕云苑經(jīng)過秦淑慧這件事兒，起了些傳言，底下的家仆早就傳了遍，說這里住著賀勘以前娶的發(fā)妻。正值老太爺壽辰前，家中不少貴客，自然也能傳進(jìn)人家耳中，包括京城那位賀家大爺。

    對于賀勘的事兒，藍(lán)夫人并不想這么上心，可是賀老爺交代過，這件事要壓著，事關(guān)家里以后的前途。如今鬧出來了，她不想來也得來看看，怎么說也是一家的夫人。

    下人送上茶水，銀嬤嬤一個眼神，帶著人出了屋去，只留下孟元元與藍(lán)夫人。

    見此，孟元元心中明了，藍(lán)夫人這一趟并非探什么病，而是目的在她。

    當(dāng)下，她也不言語，就靜靜站在一邊。高門大戶是非多，規(guī)矩重，與人見面都得存著幾分心思。

    “元娘今年多大？”藍(lán)夫人先開了口，笑吟吟問道。

    “十七?！鄙倥曇羟鍦\，如山間暖泉緩緩流淌。

    藍(lán)夫人點(diǎn)頭，不由感慨一聲：“真是好年紀(jì)?！?/br>
    兩人一問一答的客套了幾句，順便提及老太爺?shù)膲鄢剑Ｍ厥缁酆闷饋?，屆時一般同齡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

    “秦家兩老走了，這樣的事沒辦法，生老病死，”藍(lán)夫人抿了口茶，垂下眼簾盯著茶湯，“以后，你們安心住下就好。”

    茶氣氤氳，孟元元看不清藍(lán)夫人的神情，可這話的意思，明白是讓她們住下。

    “夫人掛心，”她語氣一頓，垂眸看著眼前的地磚，“我不會在府中待太久?！?/br>
    “什么？”藍(lán)夫人臉上微詫，手里捧著茶盞，盯著面前女子皺了下眉，“你，是不是怪我將你安排在這兒？”

    孟元元搖頭：“不是?！?/br>
    “元娘，你不知道管制一個家得廢多少心思。當(dāng)初你們過來的倉促，難免有些地方顧不上，不是刻意冷落你，其實我心里一直記掛著的?！彼{(lán)夫人輕嘆一聲，隨后把茶盞往小幾上一擱，“這趟過來，也是想安排下，問你何時搬去大公子院中?！?/br>
    搬去賀勘院中？孟元元一怔。

    藍(lán)夫人見她不說話，接著又道：“咱家中規(guī)矩多，你和大公子到底是在紅河縣成親。你想想，家中老太爺、老爺那邊，還有族里的各個長輩，都得知曉罷？一來二去的都是花功夫。畢竟當(dāng)初大公子是一人回來，都不知道他曾娶過妻?！?/br>
    一番話下來，孟元元心中琢磨著。擺出這么多理由，最終無非還是不認(rèn)她。

    至于說什么讓她搬去賀勘院子，不管是不是藍(lán)夫人的試探，但是有一點(diǎn)很明確，搬過去的她，同樣沒有名分。

    “夫人，”孟元元看去軟塌上的人，淡淡一笑，“公子事忙，亦要準(zhǔn)備明年春闈，元娘不宜過去打攪。淑慧與我一起慣了，我在這邊照顧她罷?！?/br>
    去什么賀勘院中？攀什么士族高門？她連賀大公子的院門朝南還是朝北，都不想知道。

    清清淡淡的一聲婉拒，是藍(lán)夫人沒想到的。高墻內(nèi)各色的事兒見多了，她原以為面前的孟元元會梨花帶雨，扮做柔弱博同情，畢竟人是真長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男人們最喜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