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掉神魂之契，然后過來，”魔抬手，微涼的指腹輕刮蹭過少女的下頜，最后停落在她柔軟的唇瓣上，他食指一挑，將她下巴抬起，啞聲俯近：“親到我滿意?！?/br>
    第84章 紫辰動世（二十五）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向黑暗里的那場終局。◎

    被魔以靈力縛在身前，聽完他那不知恥的要求，時琉不由僵了幾息。

    等回神，少女偏過臉，躲掉他蹭過她唇角的指腹。

    “我不會聽你的?！?/br>
    “？”

    魔似乎意外。

    停了片刻，在浮空長劍再次響起的清厲錚鳴里，他的聲音聽著懶散而危險：“你連晏秋白的命都不放在心上？”

    “你知道如果你殺了晏秋白，我絕不原諒你，”時琉調(diào)動靈力相抗，聲輕而快，“而我只需知道，你不會忍心和我決裂至此——因為你愛我？”

    劍鳴聲驟然啞了，魔靠在榻前的身影微頓。

    不等他開口，時琉轉(zhuǎn)回來：“何況我還知道，你可以對人的死視而不見，但你不會親手殺哪怕一個無辜者——不是嗎？”

    魔嗤聲笑了，烏黑低垂的長睫笑得微顫：“你，你現(xiàn)在是在跟一個魔賭他的良知？”

    “不是賭，是我相信。”

    便在那一瞬，時琉兀地掙斷了身周的靈力束縛，但她沒有起身，而是借著坐在酆業(yè)懷里的姿勢，她忽然迫近他——

    酆業(yè)笑意頓止。

    而少女冰涼的指尖點在魔的心口，停住。

    她呼吸淺淺撲在他的頸線和下顎上，語氣輕卻篤定：“我相信，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br>
    “……”

    瞬息之后，榻上魔懷里一輕，少女身影忽地翩然退離。

    閉著眼的魔皺起眉偏過臉，回神，但沒來得及拉住她。

    脫身的時琉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若是我信錯了人，那你便動劍吧。”

    房間里寂靜無聲。

    事實上，走到距離外門只剩一丈遠的時琉緊張得呼吸都快屏住了。

    酆業(yè)說的沒錯，她是在賭。

    若是萬年前中天帝宮高高在上的溫柔神明，她自然相信他絕不會殺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可時琉很清楚，酆業(yè)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業(yè)帝了。

    經(jīng)歷過那樣的背叛，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要求他仍懷一顆中正之心。

    她也不忍。

    可是時琉沒有別的辦法了，她不能讓晏秋白、時璃乃至其他任何人成為他可以用來挾她上仙界的把柄。

    只要一想到那樣的結(jié)局是害死他，她便能比任何人、比任何時候都心冷如冰，心堅如鐵。

    最后一步踏到門前，時琉輕屏息，正要抬手。

    “原來……”

    魔忽起的低而自嘲的啞聲像熨過她耳心，“我是因為愛你，所以要失去你了？”

    “——”

    時琉的指尖一顫，下意識地握緊藏進手心。

    理智明知此時她就該當沒聽到，不要有一絲在意或者遲疑地離開他，走出門去，但身體完全不聽。

    直到那人身上極淡的雪后冷香沁入心脾——

    趁虛而入的魔從她身后抱住了她。

    “不要跟他走，”魔低啞的聲音像難過至極，“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時琉心里一顫。

    也是這瞬息，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惱火情緒陡然涌上來，她毫不猶疑從他懷里掙開，回身：“你——”

    面對面下，那張閉著眼的清雋容顏上哪有半點語氣里的難過！

    被她識破，魔似乎也不意外，他闔著笑意里微顫的睫羽：“想騙九竅琉璃心，可比成仙要難。”

    “！”

    事關(guān)他生死，可他就這樣玩忽怠慢，時琉一時又氣又惱，只覺得神識都跟著突然迷離昏沉了一下。

    但只有幾息，很快就恢復過來。

    少女沒表情地繃仰起臉，睖著可惡的魔：“你攔不下我。”

    說完，時琉轉(zhuǎn)身，直接推開了面前的門。

    她毫不猶豫地跨出門去。

    遠遠地，她看見晏秋白站在客居庭院的外院亭下。外面夜色已臨，云后的月透著殷殷的血色，看著格外瘆人。

    時琉想象得到，凡界這一日時間，因這天地血雨紅月的異象，恐慌之下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與魔頭禍世相關(guān)的流言謠傳來。

    晏秋白向來代玄門歷行凡塵，內(nèi)要安撫人心，外要蕩禍平亂，也難怪昨日之后到現(xiàn)在才露面。

    那人似乎也聽見了開門動靜，站在院外側(cè)身望過來。

    四目相對，時琉歉意地朝他輕頷首，便要走過去。

    “停下。”

    身后魔啞聲似帶笑，語氣沉了下去。

    時琉視若未聞，繼續(xù)向院心的亭子走去。

    “時琉，我讓你停下?！?/br>
    “……”

    時琉用力閉了閉眼，朝前快步走去。

    便在她將要踏出小院的時候。

    “好。——這是你選的?！?/br>
    那人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又勾回幾分懶散的笑音。

    時琉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下一息，她與晏秋白的神色便同時變了。

    血月前，朦朧的云山霧海驟然翻涌，騰起的驚雷劈開一道天裂，無盡金光之海露出一線，晃得天地同寂。

    驚雷過后，蒼穹中忽起浩浩之聲，聲傳天下，震蕩四方：

    “聞時家有女，名為時琉，生伴紫辰異象，身負滅魔命途，吾見之甚悅，欲求之入主吾中天帝宮，世與修好——”

    “明日午時，于時家開天門，降登天之梯，攜紫辰歸仙?！?/br>
    “千里之內(nèi)，同觀盛禮！”

    “……”

    天地驟寂。

    而后那一隙金光散去，血色的幽冥蒼穹重新閉合，風淡云疏，就仿佛方才一息只是時琉的幻覺而已。

    然而神識范圍內(nèi)，只幾個呼吸過后，時家上下就亂作一團——

    論及人心驚駭，大概比昨日更甚。

    時琉到此時才猛回過神，她顧不得去看晏秋白，驚惱回身：“你瘋了??？”

    “嗯?！?/br>
    魔倚著門框，垂闔著眼，懶洋洋轉(zhuǎn)了把長笛：“你逼的?！?/br>
    “？”

    時琉都想回去和他理論，偏那人在此時轉(zhuǎn)身回房，門在他身后無風關(guān)合。

    而魔懶散聲音留在門外。

    “好好聊，多告別幾個，你也只能見他們這一面了?！?/br>
    “——！”

    時琉氣得神識都恍惚起來。

    一夜時間，時琉從來沒過得這般累過。

    時家上下全都陷入半瘋癲狀態(tài)，一部分人堅持是他們?nèi)肓四嘶?，這才聽到以隕落萬年的中天帝為口吻卻分明行著神魔之舉的天威，另一部分人恨不得個個親自來“審問”她一番，逼出實情來。

    時琉不勝其擾，只慶幸斷相思已經(jīng)被她提前作為“遺物”給了時璃，不然此刻她怕是已經(jīng)被來自玄門和時家的劍訊給埋了。

    唯一省心的，大約只有晏秋白了。

    昨夜一席交談，時琉憂心和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晏秋白一個都未提過，更甚是主動避開，只與她說了時家這場大戰(zhàn)之后，三方情況和態(tài)勢，以及玄門那邊的一些想法——

    托魔的“?！?，他返仙開天門又力抗登天梯、強引幽冥入凡界，掀起來的前所未聞的天地異象，已經(jīng)讓整個凡界全都陷入恐慌。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起天機閣關(guān)于魔頭禍世的卜卦，原本還狼子野心集結(jié)在玄門四方的眾仙門合盟，一日之間便如鳥獸散去，紛紛忙著穩(wěn)固各自宗門大陣、糾結(jié)召回山外弟子，準備不日御敵去了。

    原本迫在眉睫的玄門之劫，卻是結(jié)束得如此荒唐。

    晏秋白說起時，神色間顯然也覺著無奈而心情復雜。但除此之外，他對那個魔的過分行事全無提起。

    可越是這樣，時琉越對他心有疚意。

    然而，午時開天門之事已被魔通傳天下，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雪晚人在何處，時琉沒有時間與晏秋白解開這個心結(jié)，只能繼續(xù)留她的“遺物”——

    昨夜之事讓她看得清楚，如今的“業(yè)帝”行事之瘋魔，怕是三界內(nèi)也未必能找到個與他相媲美的。

    她須得做好最后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