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48節(jié)
他身影轉(zhuǎn)瞬便到了榻外,停駐片刻,理整好最后一根發(fā)帶與最后一角襟領(lǐng),他側(cè)過身:“接下來的十日里我不在時家。十日之后,我會在上次離開玄門時你更衣的那座小廟里等你,也為返仙做準備?!?/br> 紗幔后,少女睜開眼,眼神清明而略染不安:“十日后,我會把羅酆石送過去……你的返仙需要多久?” “一日左右?!?/br> “那萬一被那些墮凡的仙人發(fā)現(xiàn),豈不是非常危險?” “所以之后十日,我會將剩下藏在暗處的仙界螻蟻引出來,興許鬧出些動靜,你不必在意。” “既然還要一日時間才能完成……”時琉也從榻上起身,氣息微促,“那我不能一直等在小廟,會引去尋我之人的?!?/br> 魔略微皺眉,側(cè)身望向紗幔:“你想如何?” “我將羅酆石給你送去,再回時家,暫時安撫住所有人,”時琉一頓,聲輕地低下眸子,“等你合了羅酆石,我再去小廟找你?!?/br> 酆業(yè)無聲許久:“……你見過藺清河將要飛仙時的情境,還有印象嗎?” “當然?!?/br> “飛仙之時,造化之力會封鎖天地,不得離開,”酆業(yè)停頓,“你若不能及時趕到,怎么辦?” 紗幔內(nèi)安靜了下。 然后少女仰眸,似乎隔著輕紗朝他笑了起來。 “那主人便稍等等我,好不好?!?/br> “——” 魔一頓。 幾息過去,他不自在地轉(zhuǎn)回身去。 “藺清河當日飛仙,不過是最低階的仙人境,我若返仙,必回帝境,屆時天地造化之力便是他那時的萬倍,近于規(guī)則之力——即便是我也拖不得許久,你記得早些來?!?/br> “好。” 紗幔里,少女低下頭。 微熠的水色在她眼底打了個旋,又被淺淡的笑色藏下:“等我完成所有事情,我一定會去的,主人。” “……嗯?!?/br> 屋內(nèi)的氣氛愈發(fā)讓魔有些不自在,從未有過的,好像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動的窘迫感。 這詭異感覺叫他十分古怪,近乎匆忙地閃身離開。 房間歸于靜謐。 紗幔內(nèi),榻上的時琉慢慢淡去了笑顏。 她下意識抬頭,望向方才站著那人的地方,然后她僵慢地支起手,在心口的位置輕按了按。 像是什么東西和他一起離開了一樣,空蕩蕩的,令人不安。 不安的源頭是恐慌,她從前怕過許多東西,大約這是第一次,她忽生出些對未來很久很久的年歲里的害怕來。 若是人間再無了他,她獨囿于此,該是如何孤獨呢。 時琉輕顫著睫,闔了闔眼。 “沒關(guān)系,這沒什么。”少女輕聲自語著,“你早就習慣一個人站在許多人里了?!?/br> 至于對他說了謊的愧疚…… 也不算說謊。 若今生今世能解決過所有事情,那來生,興許她便能做一個飛上仙界的小琉璃妖,再去見他了。 “……” 時琉想著,在榻上坐正,盤膝,入定。 然后她緩緩合上眼睛。 —— 十月廿七。 同一間屋內(nèi),同一張榻上,唯獨入定的少女換作一身艷紅如火描金簪花的盛服長裙。 房門被人叩響。 “十六?!眮砣寺暰€溫潤如昨。 榻上,時琉睜開眼,氣息緩緩收斂:“師兄請進。” 房門依聲打開。 換了一身白袍的晏秋白輕步而入,繞進房內(nèi)。 紗幔后,抬眼的少女一怔。 只某個恍惚,她還以為,踏入房內(nèi)的是那個只愿披著一身雪色的魔。 但也只那片刻錯覺,時琉搖頭清走雜念。紗幔無風自起,她下到榻前,起身迎向晏秋白。 晏秋白眼神在她身上一停:“恭喜師妹?!?/br> “嗯?”時琉抬眸。 “連師兄也要瞞么?”晏秋白笑嘆,“你的靈氣已經(jīng)能晉升化境,只是在壓制著,沒有升境吧。” 時琉一頓,眼睛眨了下:“瞞不過師兄,這方面你才是最有經(jīng)驗的?!?/br> “……” 晏秋白難得被時琉噎了下,回神不由失笑:“好,確實是我錯在先?!?/br> 說完之后,他神容稍斂,眉眼間情緒也肅然了些:“你知道,我今日是來做什么的吧?” 時琉點頭:“羅酆石?” “是?!?/br> 晏秋白略低了眼,始終虛握在身前的右手抬起,五指在時琉眼皮底下打開,露出躺在他掌心的,一塊極小的圓潤無比的白玉來。 時琉怔然望著,幾息后才回神:“這個便是羅酆石嗎?” “嗯,不會有錯?!?/br> “可是它怎么看起來有點眼熟……啊?!睍r琉低呼,下意識抬頭去看晏秋白另一只手。 —— 從方才晏秋白進屋開始,時琉便覺著哪里他身上奇怪,不止是白衣的變化,更總有什么地方和平常不一樣了。 而直到此刻她才恍然—— 晏秋白一直隨身的折扇不見了。 “這個是師兄你折扇上的,”時琉驚愕而遲疑,“那枚白玉扇釘?” “是它?!?/br> 晏秋白溫和笑了笑,他左手袍袖在身側(cè)一揮。 “唰唰唰唰唰唰——” 眨眼工夫,一排十七柄神兵長劍猝然出現(xiàn),凌空而列,整個房間內(nèi)霎時寒意凜然。 察覺到十七柄長劍上的熟悉氣息,時琉驚得瞳孔一縮:“這些劍是你那把折扇的……扇骨?” “能壓得住這十七柄劍的,也只有羅酆石了?!标糖锇仔χD(zhuǎn)回來,“現(xiàn)在相信師兄了?” “——” 時琉神色僵滯地點下頭,幾息過去,她才輕聲:“對不起,師兄?!?/br> “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玄門,”晏秋白笑意淡斂,神色認真,“我知羅酆石本非玄門之物,你既想要,那便與你?!?/br> 時琉仰回臉,眸子清透,歉意而決然地望著晏秋白:“別的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師兄,只有羅酆石,它對……對我,不一樣。” “好。師兄知道?!?/br> 封印著的白玉被晏秋白放進少女掌心。 觸之瞬息,時琉便兀地身影一顫,劇烈的痛楚感在一瞬間仿佛撕開了她的心。 少女面色蒼白,下意識握起手按扶住了心口。 ‘砰,砰?!?/br> 像是什么活物在她掌心輕跳了下。 時琉醒回神,難抑眸里慟色,低頭望向它。 “十六?你沒事嗎?”晏秋白見她神色不對,憂聲問。 “…沒關(guān)系,”時琉回神,“謝謝師兄?!?/br> 見她確實氣息重回穩(wěn)定,晏秋白稍松下心神:“你之后應還有事,我便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吧?!?/br> 他轉(zhuǎn)身,卻在離開前頓了下。 背對著房內(nèi)的少女,晏秋白輕聲:“時琉,明日的大婚,你若是不想……” “師兄?!?/br> 時琉的話聲截住了他的。 少女語氣安靜:“大婚之禮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只是你我的事,更是玄門、時家、乃至關(guān)乎天下局勢安危之事。我會履約的。明日見?!?/br> “好,”晏秋白低聲,“明日見?!?/br> “……” 房門打開又關(guān)上。 晏秋白的氣息在時琉放出的神識范圍內(nèi)淡去了。 房內(nèi)的時琉睜開眼,攥緊了手心里的白玉,望著手腕上那顆翠玉石榴熠熠放出的微光,她眼神復雜。 “…這一天還是來了啊?!?/br> 少女的輕聲在房間內(nèi)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