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這些大族的要求只有一條——維持陰世現(xiàn)狀, 陰司不要再隨便更改陰世的運轉(zhuǎn)規(guī)則。

    根據(jù)陰差們的說法, 那些陰世大族中不乏生前有德之人。

    陰差可以不管普通鬼魂兒的想法, 可生前有德之人的想法不能不管……那些陰世大族正是料到了這一點, 這才把族中的有德之人全都抬了出來。

    ——————

    謝蕓看完卷軸上的內(nèi)容，也替陰司感到頭疼, 不論是內(nèi)憂還是外患, 都是很難解決的問題。

    拱道人頻頻朝謝蕓這邊看了好幾眼, 謝蕓心里有種不好的感覺浮現(xiàn)，她下意識地就覺得拱道人要出什么坑到她的餿主意。

    求生欲一秒上頭，謝蕓看了一眼自己泰山小印中的功德，當(dāng)下就毫不猶豫地全部兌換成修為。

    感受著修為躥升的感覺，謝蕓心里稍稍有了底氣，她微笑著朝拱道人凝視過去。

    拱道人朝謝蕓一拱手，開腔道：“稟大帝，太平道友主修陣法，那一手《眾星欺月陣》叫人嘆為觀止，我覺得拿長島國開刀是開刀，拿整個西方世界開刀也是開刀，為什么不讓太平道友多費費心、多牢牢神呢？”

    “太平道友若是能夠全力出手，多多布下眾星欺月陣，那一個小小的長島國何懼？他有心勾連西方世界，那便讓他沉舟早墜，人都沒了，便再也不會生出野心了?！?/br>
    泰山大帝朝謝蕓看過來，沒有出聲。

    謝蕓感覺整個泰山大殿的壓力都給到了她身上，立馬說出了自己的難處，“眾星欺月陣的核心在于星眾，可我在陽間的土地有限，也不是專司種植的農(nóng)民，對付一個長島國已然費力，這么久都沒能動搖到長島國的根基，效率如同是在大湖中開了個巴掌大的泄水口，若是再讓我對付整個西方世界……有些難?！?/br>
    拱道人眉頭一挑，搓著手同謝蕓說，“沒地方不是問題，我可以給你提供地方，我們那邊地廣人稀，沒人種植的土地多的是，只不過土地和氣候都惡劣了些，但若是能夠得到長島國國運的滋養(yǎng)，想來沙漠變綠洲都不是什么難事，對我所在的那邊陲之地也是極好的。”

    謝蕓：“……”

    她沒想到拱道人竟然是在這里等著她，想借著她的手去解決轄區(qū)內(nèi)的問題。

    更沒想到的事，扎紙道姑眨巴眨巴眼，也朝謝蕓看過來。

    “聽拱道友這么一說，我也豁然開朗。我們?nèi)龝x大地雖然干旱了些，可也是能種植不少東西的，比如小米、還有黨參、黃芪之類的藥材……”

    “而且，我的轄區(qū)內(nèi)還有大片大片的草原，有那野火燒不盡的草原打底子，天生就適合不止眾星欺月陣。太平道友，不若你先來我這邊走一趟？”

    鎮(zhèn)度道長也開始落井下石，“要說種植，沒什么地方比我轄區(qū)內(nèi)更適合種植啊，甭管是種蔬菜還是種水果，都是一等一的好土地，要說種植經(jīng)濟作物，華夏三大糧倉，冀州、豫州、還有東北，冀州糧倉所在之地恰好也在我的轄區(qū)之內(nèi)?！?/br>
    “太平道友，咱倆的交情，算是最深的，而且在陽世間的距離也最近，你不來我這邊走上一遭，說不過去吧?！?/br>
    就連負(fù)責(zé)川藏一帶的劉達摩都開口了，“誰家沒有一些地啊……要是眾星欺月陣，川省那密密麻麻的植被，我想應(yīng)當(dāng)是派得上用場的，就看太平道友愿不愿意用了?！?/br>
    謝蕓撇了劉達摩一眼，她同這人不熟，但總覺得這人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就很奇怪，怎么能有人頂著光頭這么違和地陰陽怪氣？佛祖都不管管？

    沒回應(yīng)劉達摩的問題，謝蕓直接仰頭朝著泰山大帝看去，她心里跟明鏡兒似得，別看活陰差們七嘴八舌地說這說那，真正拍板決定權(quán)是在泰山大帝手中的。

    泰山大帝見謝蕓盯著他看，一下子就明白了謝蕓的意思，心里覺得好笑，可是想到那內(nèi)憂外患，實在笑不出來，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辛苦你了?！?/br>
    因為謝蕓恰好盯著他看，泰山大帝都不用點名了，直接四目相對地就同謝蕓傳達了他的意思。

    謝蕓：“……”

    泰山大帝又道：“其余活陰差盡力配合，由太平負(fù)責(zé)布置眾星欺月陣，爾等負(fù)責(zé)選址尋地以及日常維護陣法的運轉(zhuǎn)，若是出問題，也是由爾等直接聯(lián)系太平，務(wù)必盡全力保證長島國自此之后一蹶不振，最好是將西方世界也拉下水，送他們一趟順風(fēng)順?biāo)南缕侣纷咦?。?/br>
    “而且，此事既然需要太平勞心勞力，所得的功德便應(yīng)當(dāng)六-四分，太平獨占其六，爾等可有異議？”

    一聽有功德賺，謝蕓心里熨帖多了，她還以為自己要被白嫖呢。

    謝蕓的嘴角掛上了淺淺的笑意。

    鎮(zhèn)度道長、扎紙道姑、拱道人等最先應(yīng)下，“并無異議?！?/br>
    劉達摩以及其它與謝蕓不算太熟的活陰差隨后也開腔應(yīng)下，“無?！?/br>
    泰山大帝看向還沒明確表態(tài)的謝蕓，“太平，你呢？”

    “能為陰司效力，太平怎會有異議？”謝蕓收斂了臉上的笑，十分狗腿地表明了自己的衷心。

    在場的活陰差們聞言，嘴角全都開始抽抽。

    尤其是拱道人，他差一點就要跳起來開罵了，你謝蕓剛剛可不是這個心態(tài)？你剛剛看我的眼神比火焰山上的地心火都要濁人！

    坐在泰山大帝身側(cè)的泰山娘娘眼尾也盡是笑意。

    胡六姐小聲嘀咕了一句，“諂媚！”

    一顆酸葡萄不知道從哪里飛出，直接塞了胡六姐一嘴，酸得胡六姐齜牙咧嘴，她旁邊的泰山娘娘眼尾的笑意越發(fā)濃了。

    胡六姐這才安分了許多。

    泰山大帝目光掃過大殿內(nèi)的一眾功曹與陰差，落在牛頭馬面身上，“外患的事情暫且先這樣辦，內(nèi)憂的事情，就由牛頭來轉(zhuǎn)述吧。牛頭，說說陰世發(fā)生了什么，也說說你們是如何做的?！?/br>
    牛頭站起身來，朝著在場的活陰差們一拱手，道：“諸位陽間同僚，陰世此前發(fā)生了大動蕩，雖眼下已經(jīng)被平定，可禍根是否拔除，當(dāng)下尚無定論。今日將這些事拿出來講，是希望諸位陽間同僚能夠給些想法建議?！?/br>
    “大帝、娘娘在上，我陰差絕對不會貪墨任何同僚之功，諸位可以大膽提出建議，若是真被陰司采納，功德盡數(shù)歸于諸位同僚自身?！?/br>
    謝蕓聽到這事兒也有功德賺，興致比之前濃郁了好幾分，頗為認(rèn)真地朝牛頭看去。

    原先她還不大敢直視牛頭，感覺牛頭這面貌實在是有些猙獰，現(xiàn)在再看，卻覺得這牛頭都多了幾分可愛。

    牛頭道：“我們采用了長白道友的建議，重新擬定了十八層地獄的法則，向那些超出陰間滯留時限的鬼魂發(fā)出了通牒，若是他們再不去投胎，便根據(jù)違逆通牒的情況投入十八層地獄?！?/br>
    長白道人是負(fù)責(zé)東北那邊的陰差，衣著樸素得很，看起來像是一位在陽間苦修的真道士。

    聽到牛頭采用了他的建議，長白道人微笑著捻須點頭。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牛頭道：“只是此事牽涉太大，因為收到通牒的鬼魂多數(shù)都是陰世大族中的長輩人物，因而許多陰世大族不愿配合，齊齊告狀。若非陰世的城隍出手，將這一輪-暴動鎮(zhèn)壓下去，后果難以想象。”

    長白道人看著自己手里的那三根胡子，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糾結(jié)，不知道是因為尷尬還是因為心疼。

    鎮(zhèn)度道長開口問道：“如今天地大關(guān)不開，就算有鬼魂想要投胎，那奈何橋上的長隊都快排出忘川了……迫使那些不想投胎的鬼魂去投胎，實在是有些為難。太平道友雖然開了植物道與動物道，可并非所有鬼魂都認(rèn)可太平道友的理念，多數(shù)鬼魂還是想來世為人的……歸根結(jié)底，問題的癥結(jié)還是在天地大關(guān)不開上?！?/br>
    長白道人看向謝蕓，“眼下我東北之地的天地大關(guān)已經(jīng)略微開了……據(jù)我所知，太平道友幫了不少忙，連我東北的本土仙家都請動了?！?/br>
    長白道人的語氣平淡，謝蕓一時間聽不出長白道人的情緒，也就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

    說一千道一萬，這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人間不愿意生，陰間的鬼魂兒投胎去哪兒？人家本來就打算投人胎，謝蕓提出個投身到動物道、植物道，這只能靠志愿，不能強迫的。

    泰山大殿內(nèi)的壓力又給到了謝蕓這邊。

    扎紙道姑語氣莫名，“是啊，現(xiàn)在陰世的情況，就如同是水庫蓄水，閘門不開，水卻越蓄越多，若是平穩(wěn)過渡，無人能猜到大壩會崩于何時，若是大動干戈，也恐怕會助力大壩崩潰的速度，難，難，難，難于登仙?！?/br>
    牛頭抱怨道：“是啊，為何人間不愿意生孩子了？為何人間的帝王不允許生孩了？不是一直都講究個多子多福嗎？”

    第45章 八景天燈

    ◎辛苦辛苦搞義務(wù)教育的菩薩了◎

    牛頭問的問題, 就好像是一記重錘，敲到了在場所有活陰差的心里。

    他問的問題，也正是所有陰世的人都想不通的問題。

    謝蕓低頭想了片刻, 突然抬頭, 問牛頭，“古人說，多子多福，就真的正確嗎？”

    “如果沒有足夠充裕的物質(zhì)條件，生那么多孩子又有什么用呢？把孩子帶到人間去，是為了繼承父母的貧窮、困苦、撩到、窘迫嗎？”

    “如果沒有足夠充裕的物質(zhì)條件，那即使生很多孩子, 也只是演一出龐大的人間悲劇罷了?！?/br>
    “人口多了，社會亂象也就多了, 陰世現(xiàn)在便在經(jīng)歷這些。陰世的鬼魂有陽世燒紙接濟著, 尚且不需要為養(yǎng)家糊口cao心，人間呢？人間有誰接濟？這樣一想，人間和陰世, 真得調(diào)個個兒，人間才是受苦的地方?！?/br>
    “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 若想活得體面, 需要配備很多的資源, 衣食住行, 哪一樣不需要資源？人間的資源都是靠雙手打拼出來的, 都是靠人力從自然界采掘出來的，若是年成不景氣, 糧食減產(chǎn), 人是要餓肚子的?！?/br>
    “我想, 人間帝王這樣做，一方面迎來了工業(yè)化的紅利，一方面限制人口數(shù)量的野蠻生長，是想讓分到每一個人頭上的紅利更多，讓所有出生的人，都能活得像一個人，能夠接受基礎(chǔ)的教育，能夠有足夠的糧食吃，不用再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而難堪?！?/br>
    泰山大殿內(nèi)的氣氛越來越沉滯。

    謝蕓說的話并不難理解，生孩子容易，養(yǎng)孩子難，想把孩子養(yǎng)得體面，更難。

    陰世的鬼魂不愿意投胎，未嘗沒有貪戀陰世享樂的原因在。

    人在選擇去處時，自然還是想去一個更舒坦的地方，哪有人想主動去受苦啊。

    ——————

    泰山大帝手中出現(xiàn)一道卷軸，他仔細(xì)看了半晌，問謝蕓，“這就是你提的，由陰世給陽間燒紙的目的？”

    謝蕓微微頷首，“不止如此，重新評估陽間為人間燒紙的匯率，也很必要?！?/br>
    “陽間百姓只需要花費一頓飯錢，就能為陰間祖輩送來體面的生活，這是不是有些太過離譜？這政策就如同是傾倒的漏斗一般，這政策不改，就無法扭正陰世鬼魂不愿投胎的想法?！?/br>
    “誰不想不勞而獲？陽間百姓畏懼死亡，是因為不知道陰世竟然過得這么肆意，若是陰世的真相傳到人間，怕不是會有更多的人尋短見、尋解脫。屆時，陰世的壓力只會更大?！?/br>
    泰山大帝問，“那你認(rèn)為，當(dāng)如何做？”

    “直接一刀切了罷，先將陽間與陰世的匯率調(diào)平，陽間燒一堆紙，陰間就是收一堆毫無用處的紙，陽間燒一個紙扎的房子，陰間就收一個紙扎的擺件兒?！?/br>
    “既然十八層地獄已經(jīng)開了，那所有鬧事的人，就全都打入十八層地獄去吧，強制投胎到植物道、動物道也可。亂世當(dāng)重典！”

    活陰差們心里都忍不住爆出了國粹，謝蕓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真叫陰世的鬼魂兒知道了，那謝蕓怕是得挨千百個悶棍。

    泰山大帝又看了一眼謝蕓呈上來的卷軸，明白了謝蕓的意思。

    “所以你這卷軸上看似很荒唐的第二條與第三條，全都是為第一條的一刀切做彌補。先斷了陽間給陰間的供給，然后用‘陰世大開發(fā)’來給陰世的鬼魂一個謀生之法，再用陰世往陽間燒紙的形式，讓身處陰世的鬼魂去為陽間的后代送去助力。好一個活陰差，果然處處都是為陽間著想?！?/br>
    泰山大帝這話說得意味深長，謝蕓揣摩了兩遍都沒揣摩明白泰山大帝的意思，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得勁。

    當(dāng)機立斷，她為自己辯駁，“人間帝王限制生育，無非是為了最快地消除貧困。若是陰世鬼魂能夠助力陽間的子孫后代脫貧，陽間百姓過上了小□□活，那限制生育的政策自然就不會再執(zhí)行了。當(dāng)養(yǎng)孩子不再是難題時，誰會嫌孩子多呢？”

    泰山大帝點頭，雙手一朝虛空中一招，一盞八景天燈出現(xiàn)在泰山大殿內(nèi)。

    謝蕓身上的泰山小印受到八景天燈的牽扯，徑直從眉心飛出，穩(wěn)穩(wěn)落在八景天燈上，印下了謝蕓的名字。

    “既然這天燈之法是你提出來的，那這八景天燈就交予你保管使用，不得出任何差池。若是出了差池……拿你功德來抵扣?！?/br>
    謝蕓嘴巴微張，她感覺手中捧著的八景天燈有些燙手。

    這哪是八景天燈啊，這是個燙手山芋。

    見謝蕓臉上強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泰山娘娘趕忙給謝蕓傳音過來，“快快收下，這可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寶貝?！?/br>
    “凡是從陰間點燃的天燈，全都要經(jīng)由八景天燈處理，才能直達人間。大帝給你這八景天燈，可不是一點兩點的信任，你回去就將這八景天燈掛在你的山居里，日后功德加身，成為天地敕封的地尊時，這八景天燈可為護道之寶！”

    謝蕓臉上的笑容瞬間好看了起來，眼睛都笑彎了。

    她輕輕撫摸了好幾遍八景天燈，體悟完八景天燈傳來的一串兒信息，這才將八景天燈收入靈臺之內(nèi)，當(dāng)場就掛到了山居的門上。

    只是……山居的門上能掛兩盞燈，如今只有一盞八景天燈，看著委實有些不搭。

    謝蕓猶豫了片刻，將八景天光從門上取了下來，掛到了書房里的的那根老藤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