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突然帶了個人過來，輕聲對她道：“二少夫人，四小姐來了?！?/br>
    衛(wèi)瑄抬眸，不遠處站著個打扮素樸的婦人，梳著垂繯，素釵布裙，未施粉黛，身形嬌瘦，水眸盈盈，弱不禁風的模樣。

    若是外人不知，定猜不到，這是國公府出去的姑娘。

    陸月是陸家三房庶出的女娘，她出生不好，是陸家三爺流連煙花巷柳，同風塵女子所生，所以從小受人指點，盡管小心翼翼，在府中的日子卻過得很是艱辛。

    可這還不算，上天好像對這苦命女孩尤其不公，去歲陸家三爺將她許配給了鎮(zhèn)南侯的四子盧狄為妻，才是真正她噩夢的開始。

    盧狄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绔，高門之家的貴女見著他都繞道走，盡管家世門第高，也沒有哪家的父母敢讓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跳。

    他脾氣暴戾，好酗酒賭錢，流連脂粉香，揮霍無度。原先還在賭場把人打傷惹過官司。

    而陸月本就是懦弱的性子，嫁去盧家后，日子可想而知。

    衛(wèi)瑄雖心疼這個堂妹，可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畢竟是人家鎮(zhèn)南侯府的家務事，她沒法子把手伸那么長。

    陸月走上來，怯生生的，半垂著身子，小臉蒼白清癯，“二嫂?！?/br>
    衛(wèi)瑄頷首，朝她和善地笑笑，“四妹回來了?！?/br>
    陸月牽動了下嘴角，是個變扭僵硬的笑，她有些為難地張口，瞳孔水潤閃爍。

    “從前我屋里的東西，二嫂能替我典賣換成銀子嗎？”

    衛(wèi)瑄默了默。

    陸月趕忙補充，態(tài)度卑微滿含歉意。

    “哦，多少都行的，本也沒什么好東西，二嫂隨便看著典賣了就行?！?/br>
    衛(wèi)瑄知道，定又是她那個兇狠的男人逼她來討銀子用了。

    “東西且留著，那都是你從小到大的貼身物，怎能說賣就賣？”衛(wèi)瑄搖了搖頭，平易近人同她道：“回頭我叫彩月去賬房給你支些銀兩，二十兩夠不夠？”

    陸月點點頭，眼中飽含著淚。不住的鞠躬，拜謝道：“多謝二嫂，多謝二嫂?！?/br>
    她就差跪下來磕頭謝她了，衛(wèi)瑄瞥見陸月半彎身子時，頸項露出的斑駁傷痕，青紫一片。

    趕緊將她扶起來，眼中泛起水澤?！摆s緊起來，別拜我了，長嫂沒用，能做的也就這么些?！?/br>
    陸月?lián)u了搖頭，咬著唇忍下眼中淚，千恩萬謝的走了。

    陸月走后。

    衛(wèi)燕拉著陸豐來到衛(wèi)瑄身邊，頗為嘆惋：“盧四姑娘當真可憐?！?/br>
    衛(wèi)瑄瞧了她一眼，“你都看到了？”

    當年陸家四小姐嫁給鎮(zhèn)北侯府紈绔子盧狄，全京城誰人不知道。

    只可惜這么一個纖柔的姑娘落到了那等殘暴之人手中，無異于嬌花落入火堆里，定被灼燒殆盡。

    方才她瞧見陸月脖頸處的傷，青紅交錯，當真是可憐。

    “可長姐這么幫她，只是揚湯止沸，并非釜底抽薪，盧狄那廝的胃口恐怕也只會越來越大，沒完沒了?！?/br>
    衛(wèi)瑄嘆息，“可這到底是鎮(zhèn)北侯府的家務事，連三叔父都不聞不問，我們還能怎么幫?！?/br>
    “那老狐貍只知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博前程，豈會有心肝去管？”

    衛(wèi)燕憤憤，說出了平日不會說的難聽話。

    衛(wèi)瑄也沒反駁，唯有寂寂。

    半晌，衛(wèi)燕垂眸琢磨著道:“若是這四姑娘愿意和離，我倒是能幫她?！?/br>
    *

    杭州，江宅。

    雷聲隆隆，暴雨如注。

    院中，數(shù)名衛(wèi)列手持長棍，對著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一棍又一棍地狠狠擊打。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沒多時，便將人打得衣衫破爛，滿身是血。

    血水混著沖刷下來的雨水，滿地流淌開來，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血腥氣。

    “公子，您就認了吧，你就答應吧！”

    不遠處，被人攔下的老管家一遍又一遍凄厲的吶喊。

    衛(wèi)凌立在滂沱中，仿若巍峨傲然的峰，任憑兒子派人處置江桐。

    冷眼旁觀這一幕。

    直到親衛(wèi)走近身側(cè)，低聲道：“侯爺，再這么下去，恐怕要出人命?！?/br>
    “阿崢，夠了！”

    衛(wèi)凌這才擺擺手，示意眾人停下。

    江桐被打得起不來身，蜷縮在地上，污濁地泥水將他的白衣染透，再無半點昔日的纖塵不染。

    衛(wèi)崢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威脅道：

    “怎樣，想通了嗎？江公子?！?/br>
    江桐氣息微弱，可偏偏是塊寧折不屈的硬骨頭，他緩緩吐字，雖微若卻清晰。

    “不、愿?！?/br>
    啪——

    狠狠的掌摑落在他面上，衛(wèi)崢再一次被他激怒，手中力道越收越緊，恨不得將人當場掐死。

    “子瑜——”

    此時，一聲長長的老婦人驚呼，在這陰沉沉的雨幕中，劃破了滿院的寂闃。

    眾人轉(zhuǎn)頭。

    院門外，年逾古稀、白發(fā)蒼蒼的江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撲倒在了江桐身旁。

    福叔追上來替她打傘遮雨，江老太太哭聲震天，卻是推開了衛(wèi)崢，牢牢護在了江桐身前。

    “他縱有千錯萬錯，但終歸是我江家兒郎，我老太婆豈能眼睜睜看他丟了性命？衛(wèi)侯爺，衛(wèi)世子，求你們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吧?！?/br>
    作者有話說：

    我會繼續(xù)加油的。

    立個flag，下本書一定不關評論區(qū)了，慢慢鍛煉心態(tài)、循序漸進。

    第25章 斷腿

    ◎狼狽地伏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br>
    江家老太太趴在滿身是血的江桐身上, 哭得老淚縱橫。

    江家這一代雖然到了江家大爺手里，趨漸沒落，但好歹也是地方官宦之家, 祖上也有爵銜蔭蔽，而江老太太所在的余氏一族, 在杭州城更是大有名氣，先妣還曾得過先皇誥命, 頗受當?shù)厝司粗亍?/br>
    衛(wèi)凌縱使心中再有怨憤，也不能不賣老人家顏面, 弄得不好收場。

    便立刻叫衛(wèi)兵將人扶起來，上前有禮道：“既然老太太來了，這事咱們便放到明面上來談?！?/br>
    因外頭雨勢未歇，衛(wèi)凌將人都喊到了正院大廳。

    江老太太輩分最高, 衛(wèi)凌讓她坐在主位上, 他與衛(wèi)崢坐在另一側(cè)，堂中, 江桐被一行人扶著，勉強坐在椅子上。

    衛(wèi)凌率先開口，對著江老太太道：“令孫所做之事, 想必您老也清楚了, 本侯選擇私下了卻，不把事情鬧到官府，也是為了保存你江家的顏面?！?/br>
    江老太太在來的路上聽福叔說過了事情緣由，此刻他們?nèi)皇遣徽祭淼哪穷^, 只好唉聲嘆道, “孫兒犯下大過, 但還請看在老婆子的面上, 饒過他性命，莫要下這么重的狠手?！?/br>
    江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孫子的，雖然過去縱著長房三房侵吞二房家私，可那只是錢財上的事情，不涉及根本。

    血脈至親的孫兒，若是身子受損，她定是心疼的。

    故而眼下看著奄奄一息、滿身是傷的江桐，她的心都在滴血，多看一眼都難以呼吸。

    衛(wèi)凌聽出她話里有話，只道：“本侯本不欲動私刑，只因令孫遲遲不肯簽下放妻書，才至如此，老太太若是為他好，便好言相勸，若是將人勸動了，也算幫了本侯大忙了?！?/br>
    江老太太聽完，弄明白事情緣由，嘆息了一聲道：“好。”

    遂起身走到江桐面前，好言相勸起來，“孫兒，祖母說句不中聽的，從前你不懂憐取眼前人，眼下便是報應，是你應該承受的。”

    她說著說著，眼中泛起了淚。

    “可人這一輩子呀，不能只拘著一件事不放，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恨勿太深，怨勿太久，一切都看得輕些，方是為人處世之道?！?/br>
    江老太太說得掏心掏肺。

    江桐卻始終垂著眸，一言不發(fā)。

    江老太太又道：“祖母是看著你們幾個孫輩長大的，幾個孩子中你悟性最高，天資最甚，可此一事上，為何就參不透呢？子瑜，信祖母一回，眼前放不下的，過段日子就沒那么難受了?！?/br>
    江老太太將仆從端來的漆盤接過，里頭擺著墨寶素紙還有朱砂印泥。

    她擱在江桐身前的桌案上，語重心長。

    “來，聽祖母的話，寫下放妻書，全了旁人，也全了自己，好嗎？”

    漆盤落在木桌上，咯嘚一聲響動。

    江桐如木珠般死寂的眸子，因此緩緩抬起來。

    卻是冷穿了天際。

    他兀的起身，拂袖將所有東西打落在地。

    紅著眼睛嘶吼：“孫兒絕不放妻?！?/br>
    硯臺跌碎在地上，成了數(shù)瓣，粉屑激蕩。

    紙筆印泥滾落一地、嘩嘩作響。

    “你找死！”衛(wèi)崢氣得又要上前撕扯毆打江桐，卻被江老太太一聲怒喝止住了。

    “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