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追妻錄 第21節(jié)
“看著也真是怪可憐的,哪家的傻小姐,八成是下人沒看好,跑出來了吧?!?/br> 那些收攤的小販臨走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議論著,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至此。 空蕩蕩的斷橋邊,除了衛(wèi)燕以外,再空無一人。 碧草自然是不會回來的,她定還滿心歡喜地以為她與江桐此刻定然是月下花前,情意綿綿,自不會不識趣地趕回來打斷他們的好事。 衛(wèi)燕望著街上殘落的花燈。 忽明忽暗,七零八落。 終于還是認(rèn)輸了。 她自嘲著笑笑,終于踉蹌著步子,開始獨自一人往回走。 長街寂寂,她獨自一人走在路上,身影單薄無助地好似一只斷翅的蝶、 淚水早已打濕了面頰。 心底猶然生出的一種恥辱,讓她終于還是絕望了。 眼前一黑,腳上突然就軟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倒地的前一刻,有男子寬闊的胸膛將她托住了,昏迷的前一刻,衛(wèi)燕撞見一雙滿是關(guān)切的鳳眸,那人面容儒雅清雋,此時卻一遍遍焦急得詢問她: “衛(wèi)姑娘,你沒事吧?” “衛(wèi)姑娘,醒醒?!?/br> * 經(jīng)此一事、 衛(wèi)燕大病了一場。 醒來后,風(fēng)寒難消,纏綿病榻。 江桐始終都沒有出面給過她解釋,甚至,他忙得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 碧草自責(zé)得不行,聲淚俱下地怨怪自己,覺得若不是自己出的“餿主意”,也不會把她害到這樣的田地。 衛(wèi)燕卻是淡淡笑著說無礙。 這本來就不是碧草的錯,她是好心相幫,她此番病勢沉重,根本怪不到她。 那該怪誰呢? 好似誰都怪不到,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如此固執(zhí)。 才惹來滿身病痛。 是啊,對于江桐,她一貫是那么固執(zhí)的,從小便如此,好像是種在心底的一個魔,丟不開,放不下,不肯認(rèn)輸。 可她這次還是輸了,輸?shù)煤茈y看,很是嘲諷。 大夫說心病還得心藥醫(yī)。 可她的心藥,根本不會來施舍她一眼。 更別說要一個解釋,無異于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唯一一次相見,是長嫂和長兄聽聞消息來家中看望。 那一日,她并不知曉沈昀也借故跟著來了。 當(dāng)日昏倒在路上,是沈昀將她送回家并請了大夫醫(yī)治的,衛(wèi)燕是知恩圖報之人,不會不承他的恩情。 可就在兩人寒暄之際,江桐突然走了進來。 他冷著一張臉,看沈昀時明顯帶了慍怒,他叫下人將沈昀帶來的草藥補品悉數(shù)退了回去,不客氣道: “內(nèi)子的身子,不牢外人掛心?!?/br> 沈昀走后,江桐對她愈發(fā)冷淡,不聞不問,近乎漠視。 衛(wèi)燕的風(fēng)寒就這么一直熬著、拖著,久久未見好。 她是知道的,一直不好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上回遇險,在山中高燒不退,拖著江桐走了一天一夜。 落下了病根。 呵,當(dāng)真是可笑。 她不由自嘲起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 是夜,月華如綢。 書房外,福叔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推門走進去。 燈火下,江桐一席素袍端坐案前,手捧書冊,神情專注。 他用心苦讀的模樣,仿佛是刻在骨子里,自小便是如此。 福叔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僅如此,上家塾時,江桐的博聞強識讓他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在策論上,他年僅八歲時,就能與先生對答如流。 不管哪個先生教他,對他都是贊不絕口。 那時候,整個江家好似都對這個,雖然年幼失去父母雙親,卻天資過人的孩子給予了厚望。 為了不使他英才埋沒,舉家上下甚至不惜攀親求貴,舔著臉?biāo)退ゾ┏呛罡淖?,讓他可以拜到更好的先生,受到更好的栽培?/br> 如此,在外人看來,真可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可只有當(dāng)事人知曉,那些人打的是什么心思。 江桐備受欺凌的童年便是在那里開始的。 而江家那些人,將他扔在那兒,就再沒打算理過。 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就像丟垃圾一樣,把他丟棄了一般。 說不定,他們心里巴不得他就此死了,便可以肆無忌憚地侵占那份厚重的朝廷撫恤。 好在這個少年慢慢學(xué)會了隱忍,慢慢學(xué)會了斂藏鋒芒,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再找到時機,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得以獨立門戶。 福叔是看著這個少年一步步成長的,江桐的父母對他有恩,兩人離世后,他便只認(rèn)江桐這一個小主人。 過去,他對這個小主人更多的是心疼,如今,便更多了幾分敬畏。 收回思緒,他走上前去,將食盒在他面前打開,將里面的點心一一端出來。 “公子,夜讀辛苦,吃幾口點心吧?!?/br> 江桐目不斜視,淡淡應(yīng)了聲:“嗯?!?/br> 福叔欲言又止:“老奴有些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江桐的目光終于離了書冊,落到他身上。 “說吧?!?/br> 福叔斟酌著道:“夫人的風(fēng)寒久久不愈,要不要叫人去城中請更好的郎中來……” “不必?!?/br> 福叔話音甫落,便被江桐冷冷打斷。 他的嗓音冷得出奇:“福叔,不過是場風(fēng)寒,何必小題大做,你沒瞧見嗎?這些天來來去去,那么多人關(guān)心她,對她噓寒問暖,自然不差咱們這一處。” 福叔被江桐的一番話噎了回去,卻還是忍不住道:“可夫人的病是因為……” 他想告訴江桐,這次事情不一樣,大夫說上次的病根未除,很難康復(fù),若是得不到好好治療,可能會終生落下咳疾。 但江桐并未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冷淡依舊,甚至開始不耐煩起來。 想起當(dāng)日沈昀偷偷跟進家中來看衛(wèi)燕的那一幕,他胸膛中就無端激起一股躁郁,讓他難以克制,可能失控的那種。 “不必再說了,她素來人緣好,惹來那么多人心系她,福叔你沒看見嗎?她若有什么事,旁人只會比我們更著急,何必輪到我們來cao心?” 第16章 瀕死 ◎濃稠暗紅的血跡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br> 福叔走后,江桐再次拿起書冊翻看起來,可不知怎的,從來全神貫注的他,眼下卻久久難以集中起來。 心中像是漫著一團難以克制的躁郁,讓他難以集中精神。 在反復(fù)多次,亦然無果之下,他擱下書冊起身,從木架上取了件棉氅披在身上,推門走出了書房。 是夜涼如水,黑湛湛的夜幕壓在天際,星子稀疏,廊廡下的燈盞被風(fēng)吹得微微旋轉(zhuǎn),流蘇搖曳,階下全是凋零的枯葉,踩在上頭是窸窸窣窣的細(xì)碎聲響。 江桐穿過院子去了前門,門房的仆從正在打瞌睡,被他推門的動靜弄醒,趕緊揉了揉眼睛站起來,看著眼前的清冷家主,喃喃道:“公子,您這是要……” 江桐抿了抿唇,臉上神情淡淡。 “備車,去陵水巷?!?/br> “這么晚了,公子您還要……” 仆從很是驚異,要說的話卻被江桐冷淡的目光所止,卡在了喉嚨里。他縮了縮脖子咽下話,帶著滿心疑惑,去馬廄牽馬駕車了。 * 夜色氤氳,到處都像是籠了一層霧蒙蒙的水汽。 陵水巷的一處宅舍門前,江桐讓仆從停下來,下車敲開了那扇門扉。 篤篤篤。 清亮的敲門聲,在空寂狹小的巷道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