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溫柔強大又短命的丈夫 第142節(jié)
“江月?” 但他開口說話了,聲線和姿態(tài)都是薛琮的模樣。 “不, 不是江月。”他跳下高臺, 握劍來到秦江月面前, 視線從他身上轉(zhuǎn)向薛寧。 與看著他時冷靜的目光不同, 看見薛寧,薛琮明顯心神動蕩。 “阿寧?!?/br> 他彎下腰來, 想觸碰薛寧的臉,但手穿著她的臉而過。 他看看自己的手, 如夢初醒一般。 “差點忘了,這只是我的一半元神?!?/br> 秦江月將薛寧攬到身后,靠在安全的石壁上。 “元神是何意?!?/br> 他站起身,將薛寧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因為想起她大約不希望被對方觀看和觸碰。 薛琮見此,不得不再次凝視秦江月。 “你很像我的弟子,但又不是。”薛琮面目冷峻,身手不凡, 是十分優(yōu)秀的修士。 若還有時間, 他不見得會低于慕不逾的成就。 若不是才華橫溢,也不會得江暮晚和聶槃兩人喜愛。 “如今外面是什么光景了?一定是發(fā)生了我不知道的事?!?/br> 元神從軀體分割出來后,記憶就只停留在分開的那一瞬。 秦江月已經(jīng)明白這是什么情況, 略微思索,就將外界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了他。 他并未過多贅述自己的身份, 但薛琮也可以從秦江月隕落, 化劍仙尊成功渡劫歸來這兩件事的聯(lián)系之中明白一切。 “……所以,你真的和阿寧在一起了。” 秦江月是薛琮最得意的弟子, 從小看到大,自然放心得很。 他不是沒想過要阿寧和他在一起,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個什么性子,怕是得不到秦江月的傾慕。 他是可以挾恩讓秦江月勉強應(yīng)下,但一來強扭的瓜不甜,最后說不定徒增一對怨侶,反而叫薛寧過得不快樂。二來,他不覺得微薄的師恩能讓秦江月松口答應(yīng)婚姻大事。 雖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薛琮教導(dǎo)秦江月時間并不算長,能教他的東西也不多,秦江月出生就是筑基,天賦異稟,進益之快,他作為曾經(jīng)的師尊,最清楚他的一切都是靠著他自己。 他來此處前,剛將薛寧罰入思過崖,女兒吵著要他將秦江月叫回來繼續(xù)給她做師兄,供她欺壓,鬧得人盡皆知,雪隱峰弟子都能聽見她放肆地喊著要潮凝滾回來的話,他深知女兒性子不訓(xùn),不吃點苦頭不可能更改,便狠心將她關(guān)進了思過崖十層,足足七七四十九天。 也是這次關(guān)禁閉,徹底葬送了他們的父女感情。 當(dāng)然,這之后的事情,作為半個元神,是不知細(xì)節(jié)的。 他如今看到薛寧還好好的,只知道她成功從里面出來了。 秦江月在原身被罰入思過崖的時候并不在宗門內(nèi),若在也不會容許這件事發(fā)生。 在他看來,事情并未嚴(yán)重到那個地步。 思過崖十層是秦白霄進去都脫幾層皮出來的地方,更何況是薛寧這個天生體弱,修為勉強筑基的女子。 但畢竟那些處罰是對從前的薛師妹,不是如今的阿寧,眼前的也不是真正的薛琮,只是半個殘破的元神,再如何追究不平,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能愿意照顧她,多謝?!?/br> 薛琮在為秦江月的“妥協(xié)”道謝,但秦江月根本不需要。 “婚約之初,確實是因你之死和師妹的索求。但之后不是?!?/br> 之后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薛琮怔了怔,很快釋然地笑了。 “如此,我便可以放心了?!?/br> 秦江月不愿他多看薛寧,薛琮隱約意識到不對勁,但時間緊迫,他堅持不了多久,還是得先說正事。 “此地乃古神遺跡,我指引阿寧來此,是為了讓她毀掉一樣?xùn)|西,以絕后患?!?/br> 秦江月望過去,看到薛琮四處尋找什么,可他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找到。 目光不約而同地撞在一起,薛琮慢慢說:“我在此地發(fā)現(xiàn)了舊神的遺骨,還有他的神獸靈蛋。我將蛋帶回給阿寧做了契約靈獸,你既是那樣的身份,應(yīng)該看出一切了。” 他朝秦江月微微一拜:“阿寧孤身一人,父母不在,無依無靠,只能靠自身力量,這靈獸乃舊神所有,定能庇護她逢兇化吉,還望仙尊護她保留,不被人掠奪?!?/br> 薛琮直來直去:“我未曾尋到舊神遺骨,當(dāng)是仙尊已經(jīng)取走。那便求仙尊將遺骨銷毀,免得以后靈獸發(fā)覺舊主仍有留存,有了異心,不好好跟隨阿寧?!?/br> “實不相瞞,當(dāng)時我取了靈蛋,若非力量不濟,不得不逃,定會鏟草除根,不留把柄?!?/br> 此地危機重重,非同小可,薛琮那時都不是道君,來到這里,拿了神獸的靈蛋,自然會驚動天生魔和一些守護的妖魅,他能拖著半個元神帶著軀體回去,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 最后關(guān)頭,金蟬脫殼,丟下半個元神,是他唯一的逃命之法。 那半個元神記掛著這里未曾了斷的機緣,想要女兒以后可以解決問題,在涯底掙扎堅持了許久,不得不寄生在黑鴉的一顆種子上。 從前瀟灑落拓的真君,要和最痛恨的、殺死他妻子的魔族共存,茍延殘喘,在這地下度過這么多年,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薛琮自有一股傲氣,嫉惡如仇,是個非黑即白的人。 他活著的時候,任何妖魔遇見他,都別想有什么好結(jié)果。 這樣的人為了薛寧的一個機緣,寧愿投身魔的種子,艱難地挺過這么多年。 ……人性復(fù)雜,一個人是好是壞,從來無法用一件事來定論。 秦江月不想和他說那么多,只道:“此事不必掛念,我會處理?!?/br> “她的安危與我的性命掛鉤,我在她在,我死,亦不會讓她死?!?/br> 這個承諾重如千金。 但薛琮看得出來,這承諾不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是因為阿寧本身。 那個總是任性,他從小到大都不太看得懂的女兒,好像將仙尊收拾得服服帖帖。 很奇怪,他們還是師兄妹的時候,秦江月分明對薛寧毫無男女之情。 薛琮的元神開始變得黯淡,執(zhí)念已消,這半個殘破的元神自然也該消散了。 “如此甚好?!?/br> 薛琮行了個禮:“阿寧往后,勞仙尊費心?!?/br> 秦江月未曾言語。 “我此生憾事頗多。若無阿寧,或早隨妻去。如今一切終有結(jié)局,也是時候道別。” 只可惜不能親口與女兒說一聲再見。 不能說就不能說吧,或許是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讓女兒對他諸多怨懟,所以秦江月甚至不想讓他多看幾眼薛寧。 薛琮微微偏頭,眉頭皺起,視線與秦江月對上,人一愣,明白過來——怕是從前長輩糾葛,他們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 總要說清一切,才算是走得干干凈凈。 薛琮剛欲開口,秦江月先道:“為何來此處冒險?!?/br> 他本是無話可同薛琮講了。 但想到薛寧或許希望知道這件事,才又問了出來。 薛琮無意隱瞞任何事,他直言:“因為放不下?!?/br> 秦江月微微蹙眉。 “放不下。不甘心。所以想去這世間所有地方尋找?!?/br> 放不下什么? 不甘心什么? 又找什么? 自然是江暮晚。 “能力有限,我無法真的處處都去,只能到自己力所能及之地試試。” 薛琮慢慢道:“這里是人界我能找到,最與魔界接近的地方?!?/br> 哪怕與魔族對戰(zhàn)時,也無法進入真正的魔域——從前的天界。 他們只能在勉強稱得上是魔界外圍的地方駐扎。 在那里找遍了沒能尋到蛛絲馬跡,薛琮就想到了這里。 他始終放不下妻子的死,覺得上天不會如此對待他們。 他不甘心就這么失去她,所以上天入地也希望尋到找回她的可能。 傾天用障眼法給了他一具假的尸體,讓他放棄希望,可他還是無法死心。 來崖底冒險,是他能走的最后一步,帶著他全部的希望。 可他的希望斬斷于此。 沒有任何妻子的痕跡,那個總是會溫柔看著他,喊他夫君,為他沐劍整冠的姑娘,是真的死了,再也看不見了。 這都怪他。 若非他傷了她的心,她不會想要離開,也就不會出事。 早知會是那個結(jié)果,也許他不會死不松口,他會放她離開,只要她安全。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這里找到了舊神的靈獸,給女兒未來尋到了一個指望。 只剩下半個元神殘軀的薛琮從這里出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所以在后面需要選擇時,更要犧牲自己幫秦江月爭取時間離開。 他已經(jīng)是個半死人,神魂被吞噬留在這里一半,寄生在不滅魔族的種子里,骯臟,卑賤,不堪。 這樣的他根本不配活著。 如果不是為了薛寧,他真的堅持不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