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茉雪抱抱福雅，給她擦干眼淚，柔聲細(xì)語道：“額娘出去一趟，讓如嵐如月陪你玩好不好？”

    福雅乖巧點(diǎn)頭。

    永壽宮里，昭妃聽著初櫻說著皇上來后宮的情況。

    “皇上這月太忙，很少來后宮走動，只去了鐘粹宮喝了盞茶，在承乾宮里用了晚膳。”

    昭妃對皇上去了哪些嬪妃處并不在意，圈地之事以一番小懲大誡落幕，她那顆沉甸甸的心也總算落了地。

    昭妃瞥見初櫻支吾著，似有話說，便邊抄著佛經(jīng)，邊道：“還有什么要說？”

    初櫻似有不忿：“這月皇上雖沒怎么去后宮，卻傳熙妃去乾清宮侍寢三次之多，整個(gè)后宮只有熙妃獨(dú)承恩露?！?/br>
    昭妃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道：“皇上對她這位表妹的喜愛，宮里誰人不知，這有什么可驚訝的?！?/br>
    況且，佟茉雪確實(shí)擔(dān)得起這份寵愛。

    皇上信任她，不光是因?yàn)樗腔噬夏缸宓谋砻谩?/br>
    政事上，她能提出治水之策給皇上解憂，圈地事件她協(xié)助皇上唱這出敲山震虎的戲碼。

    后宮里，協(xié)理六宮雖憊怠卻不誤事，從不與妃嬪因?yàn)榛噬蠈檺蹱庯L(fēng)吃醋。

    等等，從不爭風(fēng)吃醋？

    昭妃忽然意識到什么，眼底笑意隱隱。

    自己是與皇上之間感情淡薄，才從不介懷皇上去別的女人宮里。

    但皇上如此重視熙妃，且與她繾綣情深，她居然也這么大度，又是為何？

    以己度人，昭妃不相信作為女人深愛著一個(gè)男人，能容忍自己心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相處。

    所以，前段時(shí)間熙妃與皇上之間感情過冬，難道是因?yàn)檫@？

    如果是這樣的話，看來皇上確實(shí)對熙妃用情至深啊。

    這時(shí)門房小太監(jiān)忽然進(jìn)來通報(bào)：“娘娘，熙妃上門拜訪?！?/br>
    昭妃笑意加深，將筆擱了，掃了眼謄抄的佛經(jīng)，說道：“請熙妃進(jìn)來吧?！?/br>
    佟茉雪往常也來過永壽宮，但都是與昭妃商議后宮事宜，沒仔細(xì)觀察永壽宮的環(huán)境。

    永壽宮內(nèi)建筑布局與承乾宮相差無幾，讓佟茉雪艷羨的是，永壽宮內(nèi)的樹比承乾宮多。

    光是前院，高大喬木就有四棵。

    月臺前還種著兩株高過正殿檐口的垂絲海棠，花開得也甚是熱鬧，粉白相間的花朵，綴滿枝頭。

    佟茉雪有些羨慕，所謂相形見絀。

    承乾宮前院只有三棵樹，僅有的一棵花樹，還是棵花期短暫，又不結(jié)果的梨樹。

    昭妃親自出來迎接佟茉雪，一則兩人位份相近，再就是她內(nèi)心深處是對佟茉雪有好感的，只是利益相爭，不得不站在對立面。

    “勞meimei親自過來一趟，有什么事，打發(fā)奴才過來稟告就是了?！?/br>
    昭妃拉著佟茉雪的手，笑得和煦親近。

    佟茉雪笑道：“這入了春，meimei越發(fā)憊懶，許久沒來拜訪jiejie，今日特地上門陪jiejie敘敘話?！?/br>
    兩人原本不甚親近，今日倒表現(xiàn)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來，委實(shí)做作。

    但畢竟說起來，佟茉雪與昭妃位份相當(dāng)，只是她現(xiàn)在是個(gè)閑職，真正管事的倒是只有昭妃一人。

    拜托人幫忙，不得不示好，表現(xiàn)得親近幾分。

    昭妃將佟茉雪迎進(jìn)正殿，宮女們連忙奉上剛沏好的茶。

    佟茉雪輕抿了一口，便夸張地贊道：“好茶，不知jiejie的這茶是何佳品？”

    昭妃笑容淡淡，“宮里的茶都大差不差，哪里就有什么高下之分，不過是一片葉子落入水中，改變了水的味道罷了。”

    佟茉雪抿唇，不愧是高門貴女，一語雙關(guān)的話說得含蓄且富含哲理。

    這茶沒有高下之分，但人卻在這宮里被分了三六九等。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待遇，不然何苦爭執(zhí)。

    佟茉雪歪頭看向她，嘴角噙著笑意：“這些茶雖都是葉子，但經(jīng)歷了水與火，生與死的歷練，茶的味性也不盡相同，倒也由此可做區(qū)分?！?/br>
    昭妃凝視她半晌，莞爾一笑。

    從第一次熙妃醉酒，兩人初見，昭妃就莫名覺得與她投契。

    熙與昭，同是皇上表妹，兩人的封號也是各有其光明燦爛之意。

    果真是個(gè)玲瓏剔透的人兒，偏偏又生得比她幸運(yùn)，不用汲汲鉆營。

    昭妃素手執(zhí)壺，與佟茉雪添了茶水，笑道：“說吧，meimei專門來我這永壽宮一趟，所為何事？”

    佟茉雪眼波盈盈若水，笑望著她：“jiejie，在這后宮里，無論是什么茶，茶的四周，仍舊是茶，這茶有冷暖，自然也有悲觀。”

    昭妃不解地看著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臉上多了幾分肅容。

    佟茉雪眸光真摯：“鐘粹宮馬佳庶妃的情況，jiejie暫攝六宮不會不清楚吧？”

    昭妃微頓，繼而說道：“皇上不是派御醫(yī)時(shí)刻照看著鐘粹宮么？”

    佟茉雪斂著眸子，盯著茶盞里漂浮墜下的茶葉，淡淡道：“馬佳庶妃獨(dú)自承受生育之苦，與小阿哥病重之痛，實(shí)在太過殘忍?！?/br>
    “jiejie未來前途無量，后宮姐妹皆需仰仗jiejie的照拂，若能勸得皇上與馬佳庶妃分擔(dān)幾分苦痛，倒也能慰藉她內(nèi)心凄苦?！?/br>
    昭妃甚是吃驚，她沒想到佟茉雪竟然大度至此，但隨即她又遲疑道：“這番話，想必meimei親自同皇上說更有成效，又何必大費(fèi)周章地勞煩我？”

    佟茉雪沒說話，玄燁最近小脾氣正盛，對她若即若離的。

    要是她再親自將他往別的女人那里推，他非但不會覺得她大度，還會與她心生嫌隙。

    佟茉雪沉吟片刻，打開天窗說亮話：“meimei說了，jiejie日后定會前途無量，心中所圖指日可待，若是jiejie體恤后宮妃嬪，皇上定會更加堅(jiān)信自己的選擇。”

    昭妃訝異，她憑什么如此篤定？

    皇后之位的人選，難道皇上和她說了什么？

    佟茉雪這番話無疑是將一顆定心丸強(qiáng)塞進(jìn)了昭妃肚子里。

    只是，她真的甘心將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拱手想讓？

    第55章 八卦

    在皇上的陪伴下, 三月底，馬佳庶妃平安誕下一名小阿哥，取名胤祉。

    鐘粹宮上下都喜氣洋洋, 馬佳庶妃母子平安，剛誕下的胤祉阿哥看著也身體健康。

    玄燁也很高興，此時(shí)他剛年滿二十三, 不過一旬的時(shí)間，就又新添了一位小阿哥。

    大封六宮的事宜，他已經(jīng)在著手準(zhǔn)備，以馬佳氏的出身與性情，他已經(jīng)想好了給她的位份與封號。

    只是馬佳庶妃愁容未減, 她將胤祉交給乳母, 依舊夜以繼日，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長生。

    然而不過一月時(shí)間，在一個(gè)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 長生阿哥仍然不治身亡。

    消息傳來時(shí)，佟茉雪屋內(nèi)正燃著去年入宮前，在府里親手制作的“二蘇舊局”。

    往常這香生聞著氣味微淡，有幽幽的茉莉清香。

    今日熏起來, 屋外的清風(fēng)裹挾著雨水的潮濕，沖進(jìn)屋里，與這香意一中和。

    竟然帶著絲絲清冷涼意直通人心間，令人靈臺清明。

    約摸半個(gè)時(shí)辰后, 她都準(zhǔn)備歇下了，玄燁卻滿身酒氣地到了承乾宮來。

    這個(gè)時(shí)節(jié)雨水雖多, 但天氣不算太涼，因著準(zhǔn)備就寢, 佟茉雪只著了一件單衣。

    當(dāng)看到玄燁時(shí)，他周身都濕透了。

    佟茉雪蹙著眉，往他身后探了探，也沒見跟過來的梁九功。

    于是撐著傘，將玄燁領(lǐng)進(jìn)屋里，打發(fā)宮人去準(zhǔn)備熱水。

    見他一言不發(fā)，徑直將他拖進(jìn)里間。

    佟茉雪知他心里難受，見他木然站著，雙眼通紅地望著她，也沒和他多說一句話。

    而是靠近，將他衣服上的扣子一粒一粒解開，把濕衣服給他剝下來。

    待只剩里面的單衣時(shí)，佟茉雪拿手摸了摸，眉頭微蹙。

    猶豫了片刻，還是給他脫得只剩一條襲褲，當(dāng)手觸到他腰間的帶子時(shí)，卻被玄燁一把抓住了手。

    佟茉雪往回縮了縮手，平靜說道：“都濕透了，會著涼的?！?/br>
    玄燁雙眼通紅地望著她，眼底全是含混不清的情緒，有痛心，有疑惑。

    他緊握住佟茉雪的手微微松了松，神情頹喪地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里，用力抱住。

    聲音沙啞無助，帶著一絲哭腔：“為什么，為什么，朕自認(rèn)作為一個(gè)皇帝兢兢業(yè)業(yè)，勤政愛國，為何我的孩子，卻一個(gè)接一個(gè)地夭折。”

    佟茉雪默然無語，在長生之前，他已經(jīng)夭折了六個(gè)兒子，三個(gè)女兒。

    他作為孩子的父親，不可謂不傷痛。

    佟茉雪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總不能說他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孩子吧。

    但想到那些孩子也不算省心，她也替玄燁傷神。

    兩人身體貼得緊，佟茉雪的體溫傳遞到他身上，才讓他那顆冰冷的心有些許溫暖。

    玄燁從鐘粹宮到承乾宮不算太遠(yuǎn)，但在這樣的雨夜里，卻覺得這段路好長好長。

    他屏退了身邊所有宮人，淋著雨獨(dú)自走過來，雨勢雖大，卻洗不盡他心中的悲痛。

    佟茉雪拍拍他的后背，柔聲勸慰：“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世人皆苦，許是長生阿哥不想在這世間承受苦痛，這才離開了?！?/br>
    玄燁捧著佟茉雪的臉，仔細(xì)地看著她，眼神閃爍，像做錯(cuò)事的孩子一樣，認(rèn)真問她：“所以，所以茉兒也是因?yàn)楹ε率?，才不愿與我生孩子，對不對？”

    佟茉雪沒料到他還在鉆這個(gè)事情的牛角尖，聽到屏風(fēng)后面熱水倒進(jìn)浴桶里的聲音，于是抓住他的手，說道：“你喝醉了，快去洗洗，別著涼了?！?/br>
    說著便拉著他朝屏風(fēng)后面去，玄燁沒有抗拒，乖巧地任由她拉著，在她指揮下，不著寸縷地跨進(jìn)浴桶里。

    適宜的水溫將他通身的毛孔打開后，他那顆冰涼的心才感到稍稍的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