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認(rèn)為，后宮應(yīng)該做出表率，減少開支。臣妾愿意將自己每月的分例減半，將節(jié)省下來的銀錢用于救濟(jì)災(zāi)民?！?/br>
    她這話一出，場上人人表情復(fù)雜，尤其是幾位家世不怎么好，又不受寵的妃嬪，簡直都要哭了。

    那拉氏心里也很不爽，前幾日她才抱怨過南果房的貢品差，今日昭妃就提出后宮節(jié)省開支。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呀，進(jìn)宮當(dāng)皇帝女人，簡直就是活受罪。

    但那拉氏不敢提出異議，因?yàn)?，上面坐著的太皇太后，她害怕?/br>
    佟茉雪雖不在意縮減開支，但以她短暫協(xié)理六宮所了解到的，后宮妃嬪出身不同，家世也不同。

    如她和昭妃這般，每月份例錢都用不完的，僅是少數(shù)。

    固然存在某些養(yǎng)育皇子的嬪妃生活靡費(fèi)，但也尚在情理之中。昭妃提出縮減開支，表面上是大義凜然，冒著得罪人的風(fēng)險。但更深層的問題，昭妃沒考慮到。

    那些出身低，不得寵的嬪妃，平日里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個物需，都得看人眼色。如今要是縮減了她們賴以為生份例，她們恐怕活下去都難。

    到時候昭妃不僅得罪了地位高的妃嬪，還盡失了人心。

    佟茉雪抬頭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見她雖有顧慮，但似乎也很滿意昭妃提議，便決定作一作死。

    既然她下個階段不能當(dāng)皇后，不如現(xiàn)在和昭妃唱唱反調(diào)，拉低自己在老太后心中的印象分，只需把握好作死的尺度就行。

    這時，佟茉雪嬌嬌怯怯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在殿內(nèi)響起：“太皇太后，嬪妾有一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太皇太后果真蹙起了眉，不說別的，就這說話的語調(diào)與說話的方式，就夠這位老太后厭煩的了。

    昭妃也警惕地看向她，她終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李棲筠眼里噙著笑意，似笑非笑地望著佟茉雪，等著看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太皇太后淡淡掃了她一眼，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冷聲道：“有什么話，就直說！”

    佟茉雪轉(zhuǎn)而看向昭妃道：“昭妃jiejie心系百姓蒼生之言，感人肺腑，嬪妾也愿意將每月的分例減半，用來賑濟(jì)災(zāi)民?！?/br>
    太皇太后聽她說完，臉上又掛起了和藹可親的笑意，昭妃心中也是一松。

    但接下來佟茉雪就炸了個雷。

    她盈盈向太后一拜，然后說道：“剛剛太后提起到太皇太后將自己積攢的銀兩與緞匹，捐給前線，用作軍需?！?/br>
    說到這兒，她微頓，轉(zhuǎn)身看向眾位妃嬪，鄭重提議道：“嬪妾認(rèn)為后宮節(jié)省的開支，不過是杯水車薪。不如我們眾姐妹在后宮進(jìn)行一場募捐活動，大家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物資，為賑濟(jì)災(zāi)民獻(xiàn)一份力。眾位姐妹看怎么樣？”

    佟茉雪剛說話的時候，眾人對她滿懷期待。她一說完，眾人如墜冰窟。

    有幾個前面忍不住不哭的，此刻是真的眼淚掉下來。

    膽兒小的瑟縮著不敢說話，膽兒肥的直接跳出來陰陽怪氣：“嬪妾不如佟格格家世好，地位高，又受寵。嬪妾只拿普通庶妃的份例，昭妃娘娘提出份例減半，嬪妾就得節(jié)衣縮食了。要是再捐錢捐物，這個時節(jié)，連西北風(fēng)都沒的吃了。”

    佟茉雪斜睨了那位妃嬪一眼，茶味十足地道：“啊，怎么會這樣？表哥宮里居然還有吃不起飯的人？”

    第30章 能臣

    太皇太后表情不悅：“夠了, 還沒讓你們拿錢拿物呢，這就開始哭窮?！?/br>
    那位嬪妃顫了顫身子，不再說話, 佟茉雪也乖巧地坐回到座位。

    太皇太后冷冷地瞥了佟茉雪一眼，這丫頭眼忒毒了，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昭妃提出這一舉措的弊端。

    但她竟然沒有直接指出問題, 而是以把窟窿扯得更大的方式，借別人之口說出來。

    佟茉雪不知太皇太后所想，只當(dāng)自己賣了個蠢，效果還挺好。

    哪知太皇太后思索片刻后，捻著手里的佛珠, 沉聲道：“昭妃的提議很好, 只是后宮開支可以適當(dāng)縮減，各宮妃嬪的份例則不必減半，照往常發(fā)放, 至于捐錢捐物嘛……”

    她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氣勢，淡淡掃過眾人道：“大家根據(jù)自身情況來即可，就按照佟格格所說的，辦一場募捐會。時間就明日, 場地交給佟格格來安排吧?！?/br>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表情滑稽的佟茉雪，末了又補(bǔ)充了一句：“到時候把皇帝也請過來。”

    佟茉雪兩眼一抹黑，辦募捐，她來？

    她求助似的看向昭妃, 昭妃卻冷冷地將目光移向了一邊。

    所以，她倒成了那個得罪人的倒霉蛋兒？

    卻沒料想, 原本對佟茉雪充滿敵意的妃嬪，笑話她為了邀功弄巧成拙, 反而覺得她沒那么可恨了。

    倒是昭妃，自己當(dāng)菩薩就行，干嘛拉別人一起下水。

    佟茉雪不知道的是，對于這些不受寵的嬪妃來說，比起份例減半這種實(shí)打?qū)嵉睦媸軗p，自發(fā)捐款簡直不足為道。

    只要拉得下臉就什么都無所謂，畢竟太皇太后不是說了，根據(jù)自身實(shí)力來捐助就行。

    但有的人卻不這么想，比如那拉庶妃。身為大阿哥生母，她平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寒酸。

    既然明日皇上也要來，哪怕是給胤褆掙個臉面，她不能輸給別的人。

    太皇太后人這時也乏了，便讓眾人都退下了。

    出了慈寧宮，大家各回各宮。

    昭妃凝視著佟茉雪離開的背影，心中愈發(fā)不舒服。

    皇上讓佟茉雪協(xié)理六宮，那就是將她們之間的皇后之爭放在了明面上。佟茉雪既然接下了協(xié)理六宮之責(zé)，便就是與自己分庭抗禮，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佟茉雪的表現(xiàn)，卻不盡如她所想。

    她總覺得佟茉雪存心與自己作對，但表現(xiàn)方式與最后的結(jié)果，又不如她所想。

    她看不透佟茉雪究竟是何打算，也就無從防范，只能心中惶惶，更加地小心謹(jǐn)慎，以免行差踏錯。

    佟茉雪回了承乾宮，如月忙遞過濕帕給她擦臉。

    這天氣熱得人心煩意亂，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佟茉雪回到冬暖夏涼的屋內(nèi)，守著那散發(fā)著陣陣涼氣的冰鑒，細(xì)細(xì)思考著該怎么將治理水患的策略遞給康熙。

    用過午膳，屏退了身邊宮人。佟茉雪獨(dú)自坐在屋內(nèi)，翻出那張鬼畫符似的，寫滿治水之策的宣紙。

    又隨手拿了一張新的紙，邊托著下巴沉思，邊在上面寫寫畫畫。

    眼下，她是在自己的身家性命，與百姓蒼生之間左右徘徊。

    她拿筆畫了個火柴人代表自己，然后又寫了個眾代表受災(zāi)百姓。

    從李庶妃提醒她的話來看，問題的關(guān)鍵是，不能讓康熙知道是她提出的治水策略。

    難道康熙會因?yàn)樗I(xiàn)策救災(zāi)，就一定力排眾議讓她當(dāng)皇后？佟茉雪對此表示懷疑。

    這些日子，她漸漸明白了自己與昭妃之間家世的差距。

    她佟家，代表的是以康熙母家為主的新貴勢力。興衰榮辱，全憑康熙一手托住。

    而昭妃背后是滿洲勛貴勢力，是真正的老牌貴族，只不過日漸勢微。

    但在當(dāng)下三藩之亂、黃河水患的形式下，康熙不得不仰仗這些滿洲勛貴。

    佟茉雪又寥寥幾筆，將各方勢力呈現(xiàn)在紙上。

    ok，弄清楚了這個局勢，她就不用擔(dān)心康熙讓自己當(dāng)皇后這事兒了。反正明日會見到他，募捐完畢直接將治水之策獻(xiàn)給康熙就行。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那個關(guān)鍵人物，治水能臣靳輔，她要怎么推薦給康熙呢？

    首先，她根本沒有機(jī)會認(rèn)識靳輔，更無從將此人推薦給他。這位名叫靳輔的治水能臣，現(xiàn)在擔(dān)的是兵部尚書銜。

    從彈幕透露的歷史信息來看，他是在康熙十六年三月才被康熙擢升為河道總督，就任治理黃河，此前并無治水經(jīng)驗(yàn)。

    康熙之所以沒有立即安排靳輔，可能也是因?yàn)椴⒉磺宄芸按舜笕?，?yīng)該是前面派出去的人功敗垂成后，才在次年三月任命靳輔的。

    現(xiàn)在是六月，五月就開始接連降雨，也就是說沿黃兩岸的百姓已經(jīng)受災(zāi)一個月了，要是拖到明年，這九個月的時間里，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盡管佟茉雪清楚，哪怕是她現(xiàn)在當(dāng)作什么也不知道，到了康熙十七年，治理黃河水患也會初有成效。

    但她就是沒法事不關(guān)己，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皇宮里的富貴榮華。

    佟茉雪拿拳頭捶了一下自己腦袋，該死的歷史使命感！她怎么就做不到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呢。

    要不，寫個匿名信？就不提靳輔了，免得惹康熙猜疑，反而不用他了。

    只要知道治水之策，誰來辦這個差事都一樣。

    但很快，佟茉雪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行，必須是靳輔。做事方法很重要，做事之人更重要。

    匿名也不行。哎，皇宮里哪有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都爛在了人心肚子里。

    殿外，康熙頂著烈日，快步走進(jìn)承乾宮。

    梁九功邊替康熙撐著傘，邊手上不停給他打著扇。

    門房的小太監(jiān)正要高聲通傳，卻看到皇上做了個不用的手勢，只得閉了嘴，叩頭行禮。

    直到康熙走到月臺這邊，屋內(nèi)的佟茉雪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趕緊將桌上的東西收起來。

    但她已經(jīng)來不及將紙折好，只能手忙腳亂地將紙張揉成兩團(tuán)，一股腦地扔進(jìn)書箱里。

    康熙步入殿內(nèi)，頓覺一陣涼爽。

    他笑著看了一眼站在書案旁的佟茉雪，邊從梁九功手里接過折扇，邊打趣道：“怎的，幾日不見，表妹這是長進(jìn)了？”

    他說笑著，就要過來看佟茉雪究竟在書寫些什么。

    佟茉雪見他面色緩和，沉著冷靜，有些詫異，她臉色微紅道：“表哥，你來啦。”

    康熙雖時刻惦念前方戰(zhàn)事與黃河水患，日夜不得閑，但也心知身為一國之主，必須沉著冷靜，示人以暇豫。

    康熙走到書案邊，往桌上一看，微微皺起了眉。

    書案上的宣紙，隱隱可見些許墨跡，但卻未落一字。一支狼毫許是因?yàn)榉诺锰珎}促，已經(jīng)從黑玉筆山上滑落下來，墨汁直接浸染了檀木書案。

    他指了指佟茉雪面前的紙張，眼里帶著疑問，卻未發(fā)一言。

    佟茉雪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平時口齒伶俐的她，難得結(jié)巴道：“那個，我正要練字，表哥你就進(jìn)來了，嚇我一跳?！?/br>
    “是嗎？”他不信。

    這時一個紙團(tuán)咕嚕咕嚕從書箱里滾了出來，好巧不巧地滾到了康熙腳下。

    佟茉雪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懊悔道：就不該將它搓得這么圓！

    “啊，那是我剛剛練字的廢稿，表哥你別看。”

    她邊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解釋，邊蹲下身就要去撿那紙團(tuán)，康熙卻扶住她胳膊，自己彎下身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