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漢將軍寵妻日常 第36節(jié)
他忙著要賬,心力交瘁,明明看見了那個不知何時爬上他馬車的弟弟從馬車上下來,卻沒閑心管,他厭煩他,也討厭他,嫉妒他得父母親喜愛,但他發(fā)誓,從沒想過要他死。 可他還是死了。 曹霖從馬車上跑下來玩,見起了大?火不敢靠近,越跑越遠(yuǎn),許是貪玩水,就這么跌下去溺死了…… 他折騰完文平縣的事,就想著去找人,畢竟要回家了,一個七歲小兒哪里懂得回家? 那日他心煩,那日他也心狠,真的想過就這么不帶他回家,假裝不知道他出來了,讓他就這么丟了,被壞人拐跑了去,可就在這片狠心中,他發(fā)現(xiàn)了曹霖的尸體。 他當(dāng)?時第一個念頭便是——因?為他。 如果?他在家中能檢查好馬車再出發(fā),他就不會跟來;如果?他能多看他一眼,見他從馬車上下來時,立馬喝止,把他管在馬車上,他就不會死…… 曹嶙怕極了,怕曹霖真是因?他而死,怕父親知道…… 不能讓人知道! 他把曹霖從河邊撈出來,獨(dú)自?背了幾里的路,隨便找了個湖,又把人放回了水里。 他站在湖邊,看都不敢曹霖沉下去的樣?子,閉著眼,僵硬地舉起一支手,還維持著趴在他背上的模樣?…… 曹嶙頭也不回地跑了。 那日,他特意叫了同他一道來的幾個人一起去吃酒,說是因?為要不到賬,難受。 可縱使這般他做得這般天衣無縫,曹霖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父親依舊把這事賴在他身上,言語中猜著這孩子是跟著他出去的。 曹嶙不敢反駁,一閉眼就是曹霖沉入湖底的模樣?—— 再后來,他遇到了魏家小姐,這女子出身世家大?族,談吐氣質(zhì)不凡,很有錢還很迷戀他,主要是這家人能帶他離開文平,他如何不心動? 曹霖走?后,他依舊不得父親重視,縱是家里只剩他一個男兒,父親卻還是要念著那個死人的名字! 他被帶去見了魏碩,魏碩不知打?哪知曉了他擅長奇門遁甲之術(shù)的事,要他幫忙進(jìn)墓取一樣?東西,還說事成之后,會把女兒嫁給他,許他官做。 曹嶙應(yīng)允了。 魏碩告訴他,這個墓是宜州風(fēng)水最好的墓,日日有圣僧誦經(jīng),能超度亡靈。 因?著這話,曹嶙把曹霖從墳里挖出來,帶到堯山,換了進(jìn)去,也是直到那夜,他的夢里再不會出現(xiàn)那張僵硬的臉。 曹嶙在魏碩面前?跪下,被茶杯砸到的額角流下一道血痕,他卻一聲不吭—— 魏碩倚在圈椅里,沉著聲音:“為今之計(jì),只能把你交出去,才能保我魏家無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知道?!?/br> 曹嶙把頭磕在地上:“小婿明白?!?/br> 這話一說,魏碩才松動了表情:“子云已有身孕,那是你們?的孩子,只要你在獄中不亂說話,這孩子,可以跟你姓?!?/br> 曹嶙面無表情,卻依舊識相地說:“……孩子的名字,就叫曹悅吧?!?/br> 沒什么希望的,希望快樂吧。 - 顧青從官衙出來,發(fā)現(xiàn)季卿語的馬車正在外頭等。 “怎么不回家?” 季卿語今日早早出門,說是小姨過生辰,要去王家看看:“順路,就過來等將軍了。” 季卿語坐在里頭翻賬本,忽然道:“小姨說將軍前?幾日帶人把綢緞莊拆了,損失不少銀兩?!?/br> 顧青皺起眉頭,端出一臉兇樣?:“如何就到拆家的地步?至多踢壞了一個柜子?!?/br> 季卿語看著他搖頭:“是一個柜子、兩張椅子,外加一個白玉茶壺,且那日鋪?zhàn)觼砹撕眯┓蛉诵〗?,都是來訂夏裝的,叫將軍這么一嚇,料子不敢要了,衣裳也不訂了,說是想起這事就心悸,從那日起,鋪?zhàn)永锏纳飧裢獠睢?/br> “……” 這財(cái)迷樣?,自?己花錢的時候怎不想著損失的事,忽然道:“你買那玉扳指,花了多少銀兩?” 季卿語抬頭,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豎起手指,說了個數(shù):“怎么了?” 顧青伸手把她的手指握住,撐著車門往里進(jìn),把季卿語擠到角落里,叫小布回府:“你買東西都不會還價的嗎?” “……如何還價?”季卿語不理?解,從小到大?買東西就沒還價過……況且這是銀樓,不是旁的什么地方,能還價嗎? 季卿語想得仔細(xì):“這扳指質(zhì)地上乘,用的是整塊的羊脂玉,經(jīng)文篆刻,定是有高僧開光,又是御賜之物,如何便宜得了?掌柜已是賤賣……”季卿語說著,突然蹙起眉來,覺得哪里不對,轉(zhuǎn)頭去看顧青,一雙眼睛眨得認(rèn)真,“……那波斯商人是多少銀兩賣的這玉扳指?” 顧青心道這人還是財(cái)迷的,還是莫告訴她罷,左右?guī)浊摄y子的事。 只話雖這般,翌日,顧青還是帶人把那家銀樓抄了,說是私販貢品,抄到的銀兩,點(diǎn)出五千兩,進(jìn)了季卿語的嫁妝。 第38章 失晨之雞 魏府。 魏子云坐在魏夫人身?側(cè), 眼睛都哭腫了:“爹爹就這么讓顧青把曹郎抓走了,盜墓可?是死罪,曹郎此番如何能回得來?”魏子云想?想?都后怕, 更是泣不成聲,“他若回不來……您讓我和?孩子往后怎么活?” 魏夫人看女兒都把手帕哭濕了,亦是心疼:“你還懷著?身?孕呢, 哪能這般哭?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孩子想?想?……” 魏子云紅著?一雙眼睛,拿眼去瞧父親:“我著?想?有何用?孩子的外公都不曾為他想?過一分一毫,還沒生下?來便沒了爹!爹爹好狠的一顆心……” “住口!”魏碩本就煩著?,聽到這話, 更是黑了臉, 手拍桌案,把上頭茶杯拍得一震,“曹嶙就是個入贅的, 什?么孩子怎么活?你姓魏,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姓魏!曹嶙一個外姓人,死就死了?!蔽捍T冷著?一張臉,全忘了答應(yīng)曹嶙的事, “……不為孩子想??若不為他想?,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跟著?他蹲大牢去了!” 魏夫人拉了拉丈夫的手,示意他子云還懷著?身?孕,莫要這般說話。 可?這回, 魏碩連夫人的話也不聽,掙開了手, 指著?魏子云的鼻子罵:“我看是這幾年家里把你護(hù)得太好了,才叫你敢這般跟我說話!” 魏子云懷著?孕, 本就敏感,哪聽得了這話,當(dāng)即哭了起來。 “哭,你還有臉哭!若不是這個曹嶙辦事不干凈,怎會?惹出這樣的麻煩!皇上震怒,大哥已經(jīng)寫信給我了!皇上登基,魏家本就樹大招風(fēng),該是隱忍的時候,言官好容易找著?個機(jī)會?,這幾日折子都快把皇上的御案給淹了!還想?著?你那個曹郎?若不把他交出去,我們魏家都得完!” 魏子云叫魏碩嚇住了,哭哭啼啼不敢說話。 “曹嶙知道得太多了,絕不可?能讓他活著?出牢房。”魏碩居高臨下?地睨了魏子云一眼,目光從她的肚子上淺淺滑過,夏日灼灼的天,聲音卻寒得入骨,“你就當(dāng)從沒有過這夫君……” “將軍,這人什?么都不招,一問他,他就笑?!惫傺玫男±艨吹筋櫱噙M(jìn)?來,快步上前,去接顧青的刀,可?出乎意外的是,顧青沒卸刀,小吏下?意識脖頸一緊。 曹嶙長?發(fā)潦草、披散落肩,手帶枷鎖,曲著?身?子坐在老虎凳上,像一個雕像一般,全然沒了曹參軍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也不知坐了多久,這會?兒聽到動靜,如石膏一般僵硬地側(cè)了頭,看到來人,燦然一笑:“顧將軍,許久不見……” 顧青沒落座,鞋尖出現(xiàn)在曹嶙的眼前,聲音聽不出情緒:“是嗎?我倒覺得沒怎么見過曹參軍?!?/br> 曹嶙笑出一段清音:“……將軍何必裝作不認(rèn)識,不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嗎?” 話音未落,顧青的刀背已經(jīng)抵上了曹嶙的喉嚨,他出手便沒有猶豫的,曹嶙只聽到自己的后脖頸一響,頭已經(jīng)被抵得仰了起來,頭頂?shù)臓T火刺目地落進(jìn)?眼底,逼得他閉起了眼睛,笑聲卡在喉頭,斷了話音。 顧青一臉淡淡:“知道,你還招惹?” “呵呵,將軍都想?要我這條命了,我還不能還手嗎……” “要你的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若沒做虧心事,又?何必怕人查?” “我是不如將軍磊落,可?這不是沒辦法了嗎?將軍抓了那幾個文平縣的刁民,順竿一查,我的底細(xì)和?勾當(dāng),不就全讓將軍知道了嗎?”曹嶙笑著?,“我也想?痛改前非的,將軍那一箭叫我長?了記性,真的!” 顧青的刀鞘頂住曹嶙的下?頜,用力一分,又?進(jìn)?一寸,打斷曹嶙的話。 牢房里漸漸靜了下?來。 宜州府官衙簡陋,燈火只能嵌在壁上,連燈火都只有那么幽幽的一點(diǎn),便是夏日,外頭的暖意和?日光一點(diǎn)也透不進(jìn)?來,安靜時,總讓人覺得有股陰風(fēng)從地底下?往褲腿上竄。因?yàn)殚L?時間的呼吸不暢,曹嶙的臉開始發(fā)紅,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沒一會?兒,整個寂靜里,只剩下?他的喘息聲—— “痛改前非?我當(dāng)你全不知這四個字如何寫?!鳖櫱嗝嫒堇溆?,沒有表情時,顯得氣勢格外迫人,“有些人在陰溝里爬久了,會?忘了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路。” 曹嶙還想?笑,卻笑不出,臉色漸漸從紅色變紫,發(fā)黑,照進(jìn)?眼底的燭火已不是白茫,黑幽撞進(jìn)?眼底,他沒了呼吸,喉嚨里發(fā)出的干嘔都是啞的—— “我這還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就看曹參軍愿不愿意把握了?!?/br> 曹嶙回答不了,他甚至聽不清顧青在說什?么,眼珠漸漸翻過去,他想?著?人死前都會?將這輩子的事情走馬燈似的看過一遍,他猜他會?先看見曹霖,然后再看見他那個爹,再往后,可?能還要見一見魏家那個脾氣很大的大小姐…… 可?他沒有見著?。 千鈞一發(fā)之間,顧青收了刀,曹嶙暫得偷生,空氣爭先恐后地往他口鼻鉆,曹嶙干嘔著?弓下?腰,大口地喘息著?,喉嚨發(fā)緊發(fā)干,他分明奮力求生著?,可?呼吸到的每一寸都是痛的。 “說說吧,為什?么盜墓,受誰指使?” “咳咳……將、將軍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曹嶙扶著?脖子,臉色難看得嚇人,喉嚨間發(fā)著?灼燒的熱,他用嘶啞的聲音費(fèi)力說話,“無人指使……只我偶然間知道了竇仙翁的墓是個風(fēng)水寶地,我進(jìn)?去不過為了……嗯嗯,給我那便宜弟弟找個好的歸宿?!?/br> 顧青坐了下?來,雙腿搭在案上:“聽起來還真是兄恭弟謙,你那個蓬頭歷齒的老爹聽說了你殺你弟的消息,一定?很欣慰的吧?!?/br> 曹嶙瞳孔一縮,過了這么久,他還是聽不得曹霖是他殺的這樣的話,喉嚨間火辣傳到心口,頓疼頓疼,他弓著?腰,啞聲笑起來,有些前功盡棄的意味:“是啊,他們一定?很欣慰……” 顧青的眼睛瞇了起來:“竇和?的尸體弄到哪去了?” “誰知道,隨便一個亂葬崗吧?!?/br> “也不怕折陽壽?!?/br> 曹嶙嗤了一聲:“不過一個弄虛作假的道士,難不成將軍也信長?生不老那套,以為那姓竇的真是大羅金仙轉(zhuǎn)世吧?!?/br> 顧青抓住他這句話里的蹊蹺:“你怎么知道他是假道士?你是真不信鬼神,還是……在墓里,看到了什?么?” 曹嶙微微一頓,只很快,又?調(diào)整了表情:“將軍怕是多慮了,我沒看到什?么……曹霖死后,我徹夜難眠,經(jīng)常請道士來家中驅(qū)鬼,卻沒什?么作用,我推己及人,就覺得竇和?也是個假道士……不過,他也不一定?是假的,畢竟這可?是先帝親封的仙翁……” 顧青的手指在桌案上起起落落:“所?以你盜墓真就只是為了弟弟、為了心安,這么簡單?” “當(dāng)然,不然還能因?yàn)槭?么?我又?不缺銀兩?!?/br> 顧青冷笑:“若只是為了給令弟求一個風(fēng)水寶地,怎么還把竇和?玉扳指偷出來了?” 曹嶙知道顧青要問這事,信口答來:“這東西就戴在竇和?手上,我把人扔到亂葬崗時,擔(dān)心有人盯上這死人的行頭,就把人脫光了,這玉扳指如此不尋常,我怎敢留下??” “既然如此,這東西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惠山山道,被人劫去?”顧青這一問一答,幾乎步步緊逼。 “四爪八蟒,這可?是國公爺才能戴的東西,我不要命了才敢留著?,況且若是叫人發(fā)現(xiàn),我那弟弟還能安心躺在那里嗎?將軍,我比誰都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好容易從文平那個地方出來,還成了魏家的女婿,我比誰都惜命?!辈茚渍f著?,微微一頓,眼睛瞇成一條縫,“……惠山?我不懂將軍在說什?么?!?/br> 其實(shí)曹嶙說的不全是假話,只這玉扳指,確實(shí)是他從墓里額外帶出來的東西,他原以為把這東西獻(xiàn)給魏碩,魏碩會?高興,沒想?到魏碩勃然大怒,警告他還有旁的什?么,一概交出來,他要拿去銷毀,說要是被發(fā)現(xiàn),他們都得玩完。 曹嶙自是不疑有他,他也的確就拿了這一個扳指。 今日若不是顧青說起,他還不知竟是查到了這個扳指上,曹嶙后知后覺就笑,不過是個知府罷,竟還敢做個國公夢。 人和?人當(dāng)真不一樣,比如他,生在一個小縣城,讀了十來年不過是個秀才,而?有的人呢?生下?來便什?么都有,要錢有錢,要權(quán)有權(quán),明明是自己惹出來的禍?zhǔn)?,卻可?以毫發(fā)無傷、明哲保身?。 顧青道:“當(dāng)真是滴水不漏?!?/br> 確實(shí)是滴水不漏,只這滴水不漏的人不是他罷。 曹嶙往后一躺,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將軍,你是審不出什?么的……我要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只怕都活不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