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妖女真的好快樂 第7節(jié)
玉晚抬首看他。 他慈眉善目,雙手合十:“上月中州之事,我略有耳聞。不過他人些許胡言亂語,何至著相于此?” 著相。 玉晚品了品這詞。 隨即她仔細瞧了瞧他。 這位首座長得好生俊俏,連光溜溜的腦袋都顯得格外圓潤漂亮。霽月光風,不縈于懷,合該是她心上人的模樣。 她輕輕笑了笑。 然后鼓足勇氣伸出手,捏住他指尖,輕聲道:“那就要看大師愿不愿……舍身渡我?!?/br> 他沒有答話。 但那雙手,似乎很輕微地抖了下。 …… 只此一面…… 情劫妄動。 第4章 云母 輕微的一抖,快得像是錯覺。 玉晚只見他抬起眼。 便看他一雙慈悲目里,倒映了千年菩提樹伸展開來的枝葉,倒映了這午后樹蔭下的婆娑光影,也倒映了面前正凝視著他的她,可偏偏眸底又是極為澄凈的,纖塵不染。 于是玉晚便覺出,他望向她的目光,竟依稀有些憐憫。 玉晚不太明白。 難道他以為她是被楚聞給糾纏煩了,才會臨時對他起了念頭,好借此宣泄情緒? 還是說,他以為她只是隨口撩撥,并非出自真心? 滿腔勇氣頓時xiele一半,玉晚慢慢松開手。 他這才重新垂眸,語聲平和。 他道:“照晚居士說笑了?!?/br> 玉晚指尖微蜷。 她想解釋她沒說笑,她是認真的,但細思剛才確實有點沖動使然,他不信也正常,便道:“敢問大師德號上下?” “不敢,法號無沉。” 無沉。 果然是首座。 同時也是一剎寺的首席大弟子,天賦奇高,悟性也奇佳,須摩提此代所有修煉心經(jīng)的修士里,沒誰修出的心蓮瓣數(shù)比他多,更不及他的清凈無垢。 他被譽為是繼道真之后,這千年來唯一一個最有可能渡過劫難之人。 玉晚又仔細瞧了瞧。 自進城一路行來,所遇修士多穿深黃,唯他著淺淺云母色,處處規(guī)整,從上到下皆透出股干干凈凈的剔透。 像是水。 又像是塵埃里的光。 不容褻瀆。 玉晚便問他:“何謂無沉?” 他答:“人有欲望,沉淪無休;不欲沉淪,故謂無沉?!?/br> 玉晚靜靜看他。 大抵是一見鐘情后,自然而然便產(chǎn)生了些未曾有過的念頭,以致隱藏的劣根性被觸動,他說著不欲沉淪,她卻偏想知道倘若他沉淪,會是何等無法自持的模樣。 云母浸染,掛珠欹斜。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心動。 所以她果然是妖女吧。 妖女就該配這樣的光風霽月。 她便又笑起來,輕輕念了遍他的法號。 “無沉。” 只這二字,輕悠悠從齒間飄出,竟似含了三分繾綣色。 無沉微微頷首,以作回應。 “你好像沒覺得我唐突,”許是那些恣意妄為的念頭令玉晚一下又有了新的勇氣,她大膽發(fā)問,“是以為我在故意戲弄你,就當作玩笑話來應對嗎?” 出乎她的意料,無沉竟搖了搖頭。 他復又抬起眼,目光直視她道:“非也。只是不忍看居士誤入歧途。” 玉晚不解。 “什么意思,喜歡人就是歧途了?” 她說得直白。 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坦率明亮,教人立刻便知,她沒有說笑,她是再真誠不過的。 恰似發(fā)間那朵石榴花,即使是在這本不屬于它的時節(jié),也因為有著靈力的加持從而大大方方地盛放,如火如荼,瑰麗姿態(tài)毫無掩飾。 一如情潮洶涌,雖來得又急又快,卻足以顛覆一切。 玉晚承認,她是有些沖動。 但正是這份沖動,叫她心口怦然,想稍微舒緩一下都不行。 她想她應該是遇見對的人了。 否則剛才一時沖動過后,明明當場就被拒絕了,卻為何她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尷尬、羞惱與窘迫,也沒有生出半分的失落沮喪之感? 甚而她覺得,他拒絕才是對的,若不拒絕,她也不會一眼便看中他了。 果見無沉聽完她的疑惑,再度搖頭。 他同樣不委婉,用詞直白地回道:“喜歡乃人之常情,但喜歡我是歧途?!?/br> 哪怕是進行規(guī)勸,他嗓音也還是平和的,唯那點憐憫之意愈發(fā)深重。 他道:“我輩一心清修,欲證金身,不涉情愛。似我這般身份,倘若居士只因今日一面便匆匆種下情根,只恐日后于心境有礙,不得開懷?!?/br> 玉晚說:“為什么會不開懷?”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人。 沒什么經(jīng)驗,也沒多少耳濡目染的心得,便不懂就問:“因為你身份使然,注定不會和我在一起,我無法達成所愿,所以不開懷?可是,”碎影浮光掠進她眼里,她眸間灼灼,爛漫生輝,“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開懷與否自然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既不肯渡我,又為何還要擔憂我呢?” 說完這番,她總結(jié)道:“我一見你就知你必然不會答應,我也沒想你會答應。所以你完全不必擔憂,畢竟你不會與我在一起,我怎樣都與你無關不是嗎?” 無沉搖頭:“此情因我而起,我如何不擔憂?!?/br> 他還要再說,就見她似乎是站累了,返身往石墩上一坐。 然后右手托腮,仰起一張美人臉看他。 “大師,你知道嗎?你越說,我就越喜歡你?!?/br> 他不勸還好。 他一勸,她逆反心立即便冒了出來。 越是不讓,她就偏讓。 她被困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解脫,又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一個人,聽他說幾句她就改變心意?怎么可能。 她只會跟他反著來。 “……” 無沉忽然語塞。 以往參加法會辯論,他最是能言善道。 可今日一句與他無關,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像不管說什么,她都有足夠的理由來反駁。 他辯不過她。 思索好片刻,最終無沉決定同她講些經(jīng)文。 不求她聽后能立即改變主意,但求她可以受到些許教化。 于是在等待寂歸醒來的這段時間里,滿懷憂慮的首座立著,滿心倔強的少女坐著,一句句深奧經(jīng)文從首座口中誦出,無端叫這略顯熱意的午后多出一絲清涼。 玉晚安靜聽著。 當然她聽的不僅僅是經(jīng)文內(nèi)容,更多是在聽無沉的音色。 中正,肅莊,使人心定。 仿佛不需要回憶,他很自然地就能將對常人來說頗為拗口的句子流暢誦出,說倒背如流都是謙辭。講解時也淺顯易懂,毫不晦澀,顯然是深刻領悟了其中含義,方能如此信手拈來,首座之名他當之無愧。 講完數(shù)段,他停住,問玉晚:“如何,可有什么感想?” 玉晚眨眨眼。 “嗯……你聲音很好聽?” 話落,自己先笑了。 她招手示意不遠處的茶攤送來兩杯茶,推給他一杯,讓他潤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