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小心翼翼地道：“六皇子不知從哪兒請來三位絕世高手，我們的人上次幾乎全軍覆沒，只有一人僥幸逃脫，這才傳回了消息。不過?似乎那也是一批假貨，真?正的貨物早就送出去了……”

    太子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老六能找到這樣的絕世高手，本宮養(yǎng)的就全都是廢物！還好?父皇這次帶的是淑蕊，淑蕊和本宮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關(guān)系不錯，必然會為本宮美言兩句……”

    太子問道：“上次彰州縣丞送來的仙菇有多少？本宮準(zhǔn)備把這些仙菇獻(xiàn)給父皇，仙菇有駐顏養(yǎng)生之效，父皇必然會龍顏大悅?！?/br>
    約莫一月前，彰州縣丞打通了太子門客的關(guān)系，送來一批仙菇，這些仙菇顏色如?血，清水煮開時有縈繞滿室而不散的香氣，入口咬開時有咀嚼鮮rou的口感，且食用完即刻便覺得身體一輕，有說?不完的經(jīng)歷。

    彰州縣丞說?這些仙菇長在深山之中，是在大雨后被人偶然發(fā)現(xiàn)，特意進(jìn)?獻(xiàn)給太子。

    太子便想拿來討皇帝的歡心。

    幕僚巴結(jié)道：“太子殿下的孝心感動天地，這仙菇可令人返老還童，殿下將此物進(jìn)?獻(xiàn)于陛下，陛下必然能知殿下一片赤誠；再有淑蕊公主為殿下美言，六皇子根本無法與殿下相爭?！?/br>
    “這是自然?！碧有判臐M滿：“父皇最忌諱別人養(yǎng)私兵，雖然上次沒能抓住老六的把柄，但只要孤坐穩(wěn)這東宮之位，他必然有著急露出馬腳的時候。只要他露出馬腳，便是他的死期?！?/br>
    可惜太子不知道的是，淑蕊從不站在他這一邊，當(dāng)然也不站在六皇子這一邊。

    淑蕊公主陪著皇帝到了行宮，這幾日都在陪他批閱奏折，有時皇帝會問她的看法，她也不藏拙，再說?完之后又添上幾句：“女兒妄議朝政了?！?/br>
    “孤與你，不是皇帝與臣子，而是父親與女兒?！被实蹏@氣道：“要是你幾個哥哥也有你這么聰慧懂事就好?了，孤的江山也不愁后繼無人。他們那些小動作還真?當(dāng)孤不知道，全都以為孤老了、糊涂了！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孤在當(dāng)太子時就見識過?了！”

    淑蕊柔聲安慰道：“父皇尚在壯年，何必過?早地?fù)?dān)憂這些事情？太子皇兄他也是想為父皇分憂，所以有時候才顯得過?于冒進(jìn)?……”

    “孤還沒到讓他分憂的年紀(jì)！”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可惜你是女兒?！被实劭粗缛锱淖嗾?，就連他也忍不住驚嘆：“吾兒有治國之才，若為男兒，必然是強(qiáng)國之君。”

    第63章

    可如果她真是?皇子, 勢必會引來父皇的猜忌……淑蕊不動聲色地磨墨：“女兒怎可與太子皇兄相?比？皇兄其實本心不壞，只是身邊阿諛奉承之人太多?，為人蒙蔽, 他不懂父皇的苦心, 等皇兄明白過來就好了?！?/br>
    “太子娶妻已有一年, 已是?年紀(jì)不小了, 卻?連分辨忠邪的本事都沒有，孤將來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給他？”皇帝嘆道：“太子妃也是?, 太子是?她的夫君，太子做出?糊涂事來的時候, 她也有責(zé)任！”

    “皇嫂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她性情?嫻靜，萬事以皇兄為先，太子皇兄真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 她哪里勸得住呢？”

    “哎——孤倒有些后悔指這個太子妃給他了，應(yīng)該選一個性情?烈一點的，好好管一管他！”皇帝也奇怪，他前頭?剛把太子罵得狗血噴頭?, 這會兒又裝作自?。骸肮掠袝r候也覺得, 是?不是?對太子太嚴(yán)厲了一些，可他是?太子，將來要承擔(dān)重任, 孤如果不對他嚴(yán)厲一點，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給他？”

    淑蕊早知道這個結(jié)果, 無論父皇罵太子罵得再怎么兇, 到最后也不會廢太子；就像父皇再怎么夸獎她，也不會讓她當(dāng)繼承人。

    可是?令淑蕊沒有想到的是?, 前不久皇帝剛當(dāng)眾對太子發(fā)了火，沒有想到太子的地位還是?牢不可動搖。

    皇帝閉著?眼睛，享受女兒的按摩：“孤的兒女中，還是?你最得孤的心意，孤雖然想多?留你幾年，但?不能一直留著?你，耽誤你的婚事……”

    淑蕊只當(dāng)做聽不見：“父皇的頭?疾可覺得舒服一些？”

    “你說要自己選夫婿，那就再選一次吧，只是?這回?不能由著?你心意來，還是?要從世家?大族中選拔，孤的女婿不能只是?勇夫……”

    淑蕊心下一沉。

    皇帝仍然閉著?雙眼，抬手拍了拍淑蕊的手臂：“你這些時日也少出?宮，將來嫁了人，便不能全然隨自己的性子，孝順公婆、侍奉夫君才是?要緊之事，總往外跑像什么樣子？在宮里父皇能寵著?你，可是?以后是?要你自己和駙馬過一輩子的……”

    淑蕊沉默半晌，皇帝看不到她的神情?，不知道這個向來溫柔乖巧的女兒臉上也會出?現(xiàn)?令她心生忌憚的表情?。

    淑蕊從皇帝批閱奏折的行宮里出?來，門口的太監(jiān)朝她恭敬地行禮，知道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就連從小陪伴皇帝的御前大太監(jiān)也不敢怠慢：“公主慢走——”

    殿外的陽光略有些刺眼，淑蕊仰頭?，瞇了瞇眼睛：“最近太子皇兄有送什么東西?過來嗎？”

    父皇態(tài)度大變，必然又是?太子使苦rou計了。

    大太監(jiān)不想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淑蕊，含糊其詞道：“太子殿下關(guān)心陛下的身體，著?人送了一些養(yǎng)生之物過來。東西?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主要是?陛下念著?太子殿下的孝心?！?/br>
    說到底還是?心疼兒子罷了。

    淑蕊臉色不變：“近日天氣轉(zhuǎn)涼，你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要注意為父皇添衣?！?/br>
    太監(jiān)連聲應(yīng)下，“奴才分內(nèi)之事?！?/br>
    ……

    “野菌菇？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也敢進(jìn)獻(xiàn)于父皇？”回?到自己宮中后，淑蕊就冷了臉：“還是?父皇心疼太子罷了?！?/br>
    阿蓮小心地說道：“聽說這野菇不是?非凡之物，服用可讓人返老還童，因此陛下才龍心大悅……”

    “返老還童？父皇怎么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只怕是?什么折損身體的毒藥？”

    阿蓮一驚：“太子豈敢這么做？那公主可要將此事報于陛下？”

    淑蕊卻?說不必，阿蓮等了半晌，也沒有得到新?的指示，她恭敬地站在一旁，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

    “父皇今日與我說，讓我孝順公婆，侍奉夫君……”淑蕊冷笑一聲：“本宮是?皇家?的公主，與太子皇兄一樣流著?父皇的血，本宮為君，他們?yōu)槌?，從來只有臣子侍奉君主，什么時候又反過來的道理？太子皇兄花心，寵愛姬妾，太子妃也不敢說什么，還要被責(zé)怪，她沒有盡到勸誡夫君的責(zé)任，連膝下無子這種事情?都要怪到她頭?上……”

    “到了本宮這里，駙馬一家?憑著?本宮雞犬升天，還要本宮學(xué)著?去?做一個好妻子？看來這天底下最好的差事并不是?太子妃，而是?投個男兒身做駙馬。”

    阿蓮道：“那奴婢仍然像上次那樣安排，將咱們的人安插進(jìn)去?，奴婢這次必然全程盯著?，不會再出?現(xiàn)?上次的意外。”

    上次駙馬大選，其中就有淑蕊公主手下的人，誰知被化?為男兒身的元瓊音攪局，淑蕊本想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成婚之后將無權(quán)無勢的駙馬毒殺，或者養(yǎng)成自己的傀儡。

    誰知對方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跑了。

    淑蕊拿著?茶盞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隨即決定：“備下車馬，本宮要出?宮?！?/br>
    淑蕊在京郊備有一處宅子，也是?她藏有私兵的地方，收養(yǎng)無處可歸的女童是?真，教?她們讀書寫字是?真，做障眼法掩人耳目也是?真。

    上次元瓊音所見到的所謂老爺夫人，也不過是?淑蕊雇人扮演。

    府中的管家?來稟告女公子的學(xué)習(xí)情?況，談到有一位女公子和府上的侍衛(wèi)暗生私情?，偷會時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女公子剛過十三歲的生辰，正是?府上最大的那一批孩子之一。

    淑蕊還來不及喝盞中的茶水，驟然聽見此事，憤然將茶盞放置一旁：“將那侍衛(wèi)拖出?去?打死！混賬東西?！”

    管家?正要領(lǐng)命去?辦，阿蓮趕緊跪下勸阻：“殿下使不得呀！這些侍衛(wèi)都是?有正經(jīng)來處的，真出?了人命，他們家?人鬧起來，也給殿下添麻煩……”

    律法的存在約束一切，即使視如皇親貴族一般的特權(quán)階級，也不能平白無故地去?打死一個平民百姓。

    普通人的命雖然輕賤，卻?也沒有那么輕賤。

    淑蕊沉下臉，一言一行之中有讓人無法違抗的威嚴(yán)：“本宮說、拖出?去?打死?！?/br>
    “至于犯了本宮規(guī)矩的女公子，把她趕出?京城，任由她自生自滅。”

    傍晚時分，淑蕊要趕回?行宮陪皇帝用膳，在行宮門口遇見了太子的近侍太監(jiān)，她特意停下來：“宋公公，你怎么在這里？莫非皇兄也來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說父皇不會真的生皇兄的氣，皇兄是?父皇親自撫養(yǎng)帶大，情?分與其他皇兄比當(dāng)然是?不同的?！?/br>
    宋公公有些尷尬：“陛下并未召見太子殿下，奴才只是?來送些東西?，不過有關(guān)太子的事情?，還望公主殿下多?多?美言?！?/br>
    淑蕊笑道：“父皇還在里面等著?，本宮就先進(jìn)去?了?！彼龥]說好，也沒說不好。

    用膳時，淑蕊見到桌上多?了一盤色如豬血的鮮菇，心中了然，卻?還要裝作不知：“這是?什么東西?？好像還第?一次吃到，是?行宮這里的小廚房做的嗎？”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先看一眼皇帝的臉色，然后才答復(fù)公主：“回?稟殿下，這是?彰州的鄉(xiāng)野特產(chǎn)，太醫(yī)院已經(jīng)檢驗過，對人的身體大有裨益。”

    皇帝道：“這是?太子命人送過來的，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物?！?/br>
    “兒臣還從未聽父皇如此夸贊過一物，想必是?天底下極好的東西?了。既然是?極好的東西?，兒臣吃它是?浪費(fèi)了，再說這是?太子皇兄對父皇的心意，反被兒臣分走……”淑蕊撒嬌道：“要是?皇兄知道，恐怕要對兒臣不滿了?！?/br>
    皇帝聽得哈哈大笑：“你是?孤最疼愛的女兒，什么樣的好東西?孤沒有給過你，你放心大膽地吃，叫你太子皇兄也往你宮中送一份?！?/br>
    淑蕊是?真不想吃，什么返老還童，簡直是?無稽之談，保不準(zhǔn)里面有什么太醫(yī)院檢查不出?來的毒物。

    淑蕊可不相?信她的太子皇兄沒有歹意，要是?父皇的身體出?了問題，他這個太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不過淑蕊還是?裝模像樣地吃了兩口，筷子夾rou入口的時候，淑蕊的眼睛微睜，微皺的眉頭?也完全散開，咀嚼兩口咽下肚后，只覺得余香無窮，仿佛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皇帝得意地說道：“如何？確實是?好東西?吧？孤這么多?兒女，也就只給了你?！?/br>
    淑蕊會意，立刻起身行禮：“多?謝父皇，父皇對兒臣的愛護(hù)，兒臣都銘記在心?！?/br>
    皇帝道：“你知道便好，關(guān)于你的婚事，孤已經(jīng)有了主意，你也不要任性了。既然知道孤疼你，也該知道孤不會害你?！?/br>
    淑蕊的心重重地沉下去?，如墜深淵，她抬頭?看了一眼帝王的表情?，這個一句話就能掌握她的生死的男人是?她的父親，他可以賜給她尊榮，也可以奪走。

    淑蕊十分懂進(jìn)退：“兒臣明白。”她頓了一下：“父皇的苦心?！?/br>
    淑蕊只覺得臨頭?一棒，瞬間清醒，再吃進(jìn)嘴里的菜也索然無味。她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羊，可是?真到這一刻又覺得諷刺，父皇再寵愛她，也不會像對待太子那樣，給她實權(quán)，教?她治國的策略。

    用完晚膳后，淑蕊陪皇帝處理奏折，她一目十行地看著?折子上的內(nèi)容，心里已經(jīng)對朝中的局勢了如指掌。

    忽然，皇帝嘆道：“孤上次對太子的做法實在有些過了，聽說這些時日，他在府中思過人都清瘦了不少……”

    淑蕊便知皇帝這是?動了惻隱之心。

    “祭神禮上……應(yīng)該有太子。”皇帝放下筆，喊近侍大太監(jiān)進(jìn)來：“傳孤的旨意，即日起，解除對太子?xùn)|宮的封禁……”

    皇帝的語氣稍柔：“把太子喊過來，讓他明日與孤一同用膳吧。”

    第64章

    太子即將出席祭神禮一事很快傳遍朝野上下, 其中最為急迫的?當(dāng)屬六皇子一黨，六皇子本就處于劣勢，只?要皇帝不廢太子皇位就基本上沒他什么事?。

    當(dāng)然, 給淑蕊公主選夫婿的?事?情?, 也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淑蕊公主是陛下的愛女, 又與太子交好, 若娶了她，必然可保家族一世富貴?！?/br>
    淑蕊有自己的?錢莊產(chǎn)業(yè), 有人手有兵器，皇帝以為她是任性的女兒家, 對她沒有防備，她才得以慢慢地積累了一些自己的?勢力，然而朝中的?重臣不會倒向她，他們無論如何不會支持一個公主。

    六皇子派人給淑蕊遞來口信, 希望淑蕊能夠倒戈于他。

    淑蕊看著六皇子派來的?使者，忍不住冷笑：“他也算狗急跳墻了。”

    使者敢怒不敢言。

    “太子皇兄是正統(tǒng)，如無意外，等父皇百年之后, 便是我朝的?國君, 本宮可沒那么大的?本事?，能夠改變父皇的?心意?！?/br>
    使者恭維道：“陛下最寵愛公主，若是能得公主為我們家主子美言, 必當(dāng)感?激不盡。”

    淑蕊聽?得了無興味，正準(zhǔn)備把人趕走, 便聽?得他說?：“六皇子殿下知道公主為招婿一事?心煩, 愿意為公主解憂。來日……六皇子殿下事?成，公主便是世間最尊貴的?女人, 公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六皇子殿下在?，無人敢說?什么?！笔拐邩O盡暗示之意。

    “六皇兄這是何意？”淑蕊裝作不懂，強(qiáng)硬地把人趕走：“來人送客?！?/br>
    使者不明白為何剛才公主還饒有興致地聽?他說?話，轉(zhuǎn)眼便變了臉色。他默默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道能得到帝王歡心的?淑蕊公主也不是簡單之人。

    “這六皇子倒是有些意思?！笔缛镎f?：“可惜?！?/br>
    可惜她不是那等仰仗他人鼻息的?人，不甘心只?是做公主，不甘心只?有養(yǎng)面首的?權(quán)利……她想要的?是更多，而不是來自父皇或者兄長?的?所?謂恩賜。

    太子復(fù)寵的?消息是她令人轉(zhuǎn)出，一旦太子從祭神禮上平安歸來，無人能夠撼動他的?繼承人地位。